夏收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今年的收成着實不怎麼好。
如陳瑀料想的一樣,南北直隸在這場暴雨沖擊之後,又出現了大批蝗災,以禮部費宏為首的六部官及内閣閣老們立刻找到了朱厚照。
如此大的陣仗,倒不是商量着怎麼赈災,而是在以太常寺為牽頭,在天壇設寶案,三跪九拜,行大禮祭告天地、社稷、山川。
心裡安慰是做好了,但是實際的事還是得做,這一次災情實在太過嚴重,正德陛下也難得的上了早朝,他心情不是太好,眉頭緊皺,朗聲道:“今南北直隸遭此災劫,朕甚是心痛也,爾内閣可有對策乎?”
“回皇上,受災府縣,已經讓各地布政司統計,待得到準确結論後,當免除當地的夏田稅糧有差。”楊廷和躬身回道。
“現在各布政司統計出有多少府州縣城了?”朱厚照問道。
吏部尚書楊一清出列道:“回皇上,南北直隸現統計出來的有九州四十八縣受災頗為嚴重。”
“皇上,若是免于稅糧,今年戶部當吃緊啊!九邊軍費、宗室俸祿、内承運庫耗費皆都巨大,餘七月有奇之間,少不得備用銀兩。”戶部尚書孫交出班列擔憂的道。
左都禦史洪鐘也出班列道:“況且這隻是水災的影響,我都察院已經着手各地巡查禦史前往災地調查,多數百姓因此災情成了流民,加入劉家反賊的軍中。這且罷了,水災之後,各地方時有瘟疫發生,尤其以北直隸居多。而現在老臣最擔憂的……就是那鋪天蓋地的蝗蟲!老臣親自去北直隸一帶看過,蝗蟲一過,莊家幾乎無幾了!”
朱厚照眉頭皺的更深,他沒有感概事情為什麼發生,沒有抱怨天道不公、上天降災之類的言語,因為他知道,說這些根本沒有用,還不如想點實招來的管用。
現下當務之急就是解決蝗災,不然那僅有一點的夏收,怕也最終會喂了蝗蟲。
“三日,朕給你們三日的時間,如何杜絕蝗災,你們給朕想出個辦法!”朱厚照甩了甩袖子便離開了大殿,留下衆人議論紛紛。
三天?幾百年都沒有解決的問題,三天怎麼解決?這不是無稽之談麼?
“楊大人,這三日之限,可就要靠您内閣了!”左都禦史洪鐘笑呵呵的走了過來。
“洪大人,這蝗災是你提出來的,三日之限想必你定有辦法,我内閣還需要統計水災、瘟疫和後續赈災工作,這事兒自然是誰提出誰解決。”楊廷和見洪鐘滿臉尴尬,繼續道:“不過也不是說沒有轉機。”
“哦?此話怎講?”
“三天想徹底杜絕蝗災你我都知道這是天方夜譚,洪大人何不寫封奏疏,以防日後此類事再度發生?若不是皇上整日沉迷嬉戲遊玩,得罪了天地,大明又怎會遭此劫難!”楊廷和歎了一口氣便離開了。
洪鐘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深深的厭惡之色。身為内閣閣臣,這等事卻隻想着推诿責任,還饒有心機的和老夫說了這番話,是想讓老夫觸雷霆?
越是到了高位,這心思就越是活絡起來,在乎的也就多了起來,還不如陳廷玉來的真實!
而陳廷玉此刻正在丹徒奮筆疾書,以房小梅的觀察,她知道火候已經差不多了,于是便讓陳瑀将楊若兮在徐家的遭受一一寫了出來,然後火速送往北京。
而在陳瑀書信走了沒一天的時日,楊若兮另一封家書也呈了上去,緊接着徐延功也是寫了一份書信,和楊若兮的家書前後腳離開丹徒。
“都說甯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陳瑀顯得有些自責,“這麼做會不會遭報應啊!”
“大人,瞧你說的,你這是拆一樁壞婚,成全另一樁好婚,這是在做好事,怎麼會有報應?”沈飛像個心理輔導員一般,在陳瑀耳邊勸誡道。
陳瑀白了一眼沈飛,不過還是好意的提醒道:“楊若兮可不是你看到的那麼單純,不過不管如何,隻要你二人相互歡喜便好了,不過娶了她之後,怕也是夠你受的!”
因為他感覺到楊若兮和房小梅有很多相似之地,那家夥智商和情商都很高,雖說在封建禮教方面她的思想是被禁锢住了,可并不代表她不想沖破它們,隻要方法得當,她肯定會那麼做的,她也不會就這樣過了自己的下半輩子。
聰明好強的人都會有這麼想法,說不定楊若兮現在已經開始在動手了,而我不過隻是提供了一個推手的作用罷了!
沈飛笑呵呵的答道,“我也想和大人一樣,找一個相互愛的人成婚,而不是每天面對一個陌生人。”
陳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夥子,思想覺悟很快啊!”
“大人,你要去哪裡?等等我……”
…………
牛家莊村東,大人孩子全都站在田埂上,手持長長的蘆葦,在驅趕着那些可惡的蝗蟲,他們臉上已經沒有了幾日前的擔憂,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歡顔笑語。
陳瑀不明所以,明明是剛去了水災又來了蝗災,這收成幾乎甚微,他們如何還能笑的出來?
那漢子仿佛認出了陳瑀,憨笑的走了過來,“大兄弟有閑工夫過來轉轉?”
“是啊,老哥你作何而笑?我們可如何也笑不出來啊。”陳瑀滿臉憂愁的看着那些撲閃翅膀的蝗蟲。
“嘿,大兄弟,你是沒得到消息吧!”那漢子滿臉歡喜,臉上做出神秘的樣子,嘚瑟的道:“鄉裡都在傳新任縣官言,陛下取消咱們縣的夏糧稅啦!雖說收成少點,可是少交點給官府,那也夠我們吃好一大陣了。”
那是一種發自内心,十分真摯和開心的笑容,老百姓的要求很簡單,幾百年的奴役思想已經把他們壓迫的根本起不了什麼大的反對心思,但凡能吃上一點點飯,誰也不會走上造反的道路。
“啊?真的嘛?那真是要感謝聖明天子了!”陳瑀也衷心的替漢子高興,看樣子朱厚照也很重視這次的災情。
一家歡喜一家愁,本還準備靠着這次的災難,收了村東這幾百畝良田,奈何官府一紙文書下來,竟然要取消夏糧稅?
徐延功很是憤怒,在牛耕家中大發雷霆!
這牛耕就是牛儒鴻的老爹,也就是管理牛家莊的那個老胖子,生的肚大腰圓,肥頭大耳。
“小公爺莫要氣,不要緊的。”牛耕神秘兮兮的笑道。
“有屁快放,沒看到爺心情不好?”
“是是!”牛耕趕緊道:“其實官府不征收夏糧稅也好,可莫要忘了,隻是不征收夏糧稅,隻要我們以徭役将那些漢子們全都調出來服差役,莊田誰來收?女人麼?小孩麼?還是孺童?”
徐延功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和那群佃戶一樣?屆時他們為了逃避徭役,定然會主動将土地投獻給我們的!”
投獻土地已經是明朝十分常見的現象,明朝的各種賦役實在太過繁重,當然這種繁重的賦役隻是針對農民來說。
而另一個階級,就是秀才起步的士紳階級,他們則被朝廷免除勞役。
那麼有些農民不堪重賦,為了逃避徭役,便将土地投獻給這些士紳階級,自己則委身為佃農,借着士紳的蔭庇下逃避徭役。
但是朝廷怕百姓不視生産,懶惰成風。所以對投獻之事大力度杜絕,有《大明律》定:但凡投獻者和被投獻者被抓住,都是殺頭的大罪。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就好比村西那群佃戶,他們之前也是有自己的土地,隻是實在不堪重賦,所以先去官府辦了一紙交割,将土地先交給了徐國公名下,然後自己再主動去給其種地成為佃戶。
這種方法在某種程度上卻又是合理合法的,其實幾百年來,官府對這些事也都是心知肚明,隻是作為同一個階級的人來說,他們肯定不會将這些事寫成奏疏放在朝堂讨論。
兩人讨論了一番,牛耕便道:“隻是打點馬典史那邊,可能需要點錢财。”
“這個你放心去做好了,良田到手後,分你幾十畝,至于你怎麼和馬典史分,你自己決定吧。”徐延功淡淡的道了句。
這幾天,尤其是到了丹徒,沒有一件事是讓人歡心的!
另一邊,瓊仙樓。
陳瑀約好的和楊若兮今日中午在此用餐,不過他卻爽約了,現在正在那農家漢子家滿嘴流油的吃着野味。
而瓊仙樓内,沈飛正和楊若兮相視而坐,難話此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