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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英雄是很難的,最起碼需要一份勇氣,一份不怕死的勇氣,在面對千夫指點的時候、在身陷絕境的時候、在被俘虜之後,還能擁有這份勇氣,這樣的人我們可以稱之為英雄。
那些嘴上叫喊着的往往都是紙糊的老虎,很顯然黑菩薩就是,他雖然長了一身英雄的身子,可是卻沒有英雄的心。
錦衣衛隻是動了一輪而且絕對是不怎麼恐怖的一輪牢獄之後,黑菩薩就招了,很乖,甚至不需要楊一清和陳瑀多問什麼,那種傾述的速度簡直堪比五駕馬車,并且把自己知道的和猜想的都抖芝麻倒豆子的吐了出來。
黑菩薩知曉許多事,雖然沒有張英知道的多,但是也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加上他的猜想,基本上是和真相一緻的。
楊一清平靜的聽完了,沒有料想中的那般憤怒,反而是深深的理解。
陳瑀奇怪的問他道:“大人不應該彈劾劉聰和張英麼?”
“打仗的想要立功,作為上官的想要保護下官,在這這個小圈子上看,誰都沒有錯,我又能彈劾什麼?”楊一清反問道。
“可是他們知情不報,讓朝廷損失了三十萬兩銀子,并且間接的害死了十幾個兵士導緻二百多軍兵叛變!”陳瑀道。
“那二百孬種留着也是禍害,他們這麼做說不得還是好事一件呢,如今的大明,以文治武,文官易找,武将難求啊!”楊一清道。
聽楊一清這語氣是要放劉聰和張英一馬了,陳瑀不甘的道:“可是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呢?崔家的叔嬸呢?他們就該死嘛?劉、張二人為了一己私利,陷害他人,又殺害無辜人,這又怎麼算?”
“廷玉,爾已經朝廷為官了,有些時候是非對錯不能用你眼睛看到的東西來甄别,你需要考慮大局,需要站在另一個高度上去權衡所謂的對錯,有時候對和錯是沒有界限的!”楊一清意味深長的道。
“難道楊大人就能用你自己認為的對錯去綁架别人的對錯嘛?”陳瑀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會原原本本的告訴聖上。”
“恩,沒錯,我也會原原本本的告訴聖上的。”楊一清看了一眼陳瑀道:“還是需要時間來潤滑啊……”
陳瑀和楊一清的折子幾乎同時傳入了弘治皇帝的手中,有了錦衣衛這層消息網,陳瑀的速度自然比楊一清的快了一點,可是在牟斌那邊耽擱了片刻,這才耽誤了些時間。
弘治皇帝在東暖閣看完所有事情始末之後,便将折子放在了榻前,顫巍巍的對一旁司禮監太監戴義道:“把太子叫來。”
弘治皇帝感覺自己的大限已經快要到了,這些日子進食愈加的困難,全是賴着藥物維持,他自己能感覺到自己随時有可能歸天。
賓天前唯一想要做的,便是多教一些自己這寶貝兒子治理天下的本事,十幾載的日日夜夜,弘治皇帝問心無愧,唯一有愧疚的可能就是自己這寶貝兒子沒有顧慮到。
朱厚照在東宮中雙手拖着下巴,正認真的看着鳥籠中那金絲雀,良久之後對一旁的劉瑾道:“你說它多麼的可憐,本該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飛翔,卻被人無情的關在了這裡。”
“是啊,要是他能掌控自己的命運該多好呀!”劉瑾看了一眼朱厚照,小心翼翼的道。
“無論何物,身在何處就做何事,何也?蓋因其價值所在也!”楊廷和人未至,音先到,進了門之後狠狠的剜了一眼劉瑾道:“哼!祖宗成法已定,居其位謀其政,這隻金絲雀的用處便是圈養,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劉瑾急忙将頭低了下去,恭敬的站在一旁。
“無知之人,便會擾了秩序,牝雞司晨,管太多了,可是要殺雞的!”楊廷和深深的威脅道。
“楊先生,您在說什麼呀?”朱厚照連忙岔開話題道:“是要日講了麼?”
楊廷和看了一眼劉瑾,重重的“哼”了一句,然後對太子朱厚照道:“皇上請太子過去。”
“哦哦,好的,這就去!”朱厚照說罷随着楊廷和一同離去了。
在去乾清宮的路上,楊廷和提醒道:“殿下,爾将來是一國之主,當以堯舜為榜,不可整日與閹人為伍,趙高、李林甫之流想必爾也知曉,禍國殃民!皇明英宗期間,王振太監差點亡了大明,殿下需要謹記啊!”
“是是,先生說的極是。”朱厚照恭敬的道,心說那是英宗無能,若是那一仗給自己打,定會打的胡虜落花流水!
東閣内,弘治皇帝眼睛微閉,案幾上的香爐散着屢屢煙絲,環境顯得異常的甯靜,閣内十分的安靜,朱厚照連呼吸都不敢大喘,他以為自己的老爹睡着了,便又轉身準備悄悄的離開。
“朕還沒睡着。”朱厚照身後這突兀的聲音将他吓了一跳,回過頭笑嘻嘻的道:“父皇還沒睡啊?”
弘治皇帝也被這寶貝兒子逗笑了,他道:“大白天的,睡什麼睡?”
“父皇政務繁忙,白日睡覺實屬正常啊!”朱厚照笑嘻嘻的走到弘治皇帝的身後,開始給他捏起肩膀來。
“政務繁忙,爾已經大了,也可以為我分擔分擔了,來看看你好朋友的折子。”弘治皇帝将手上奏折遞給了朱厚照。
“陳瑀?”朱厚照來了興緻,打開奏折在弘治皇帝的床邊坐了下去。
這兩封折子相比起來,自然是楊一清的更有含量,分析問題也是一針見血,和弘治皇帝不謀而合。
劉大夏舉薦的這個人弘治皇帝十分的滿意,這三年來,将陝西治理的井井有條,卓有成就,這樣的人才十分難得。
相比楊一清的折子,陳瑀就顯得帶有更多的個人色彩,這是一個不成熟政治家的表現,不過弘治皇帝卻可以理解,畢竟他還年輕,這小子打心眼裡還是比較重視感情。
弘治皇帝沒有将楊一清的奏折遞給朱厚照,也是故意考驗朱厚照能力的。
雖然也沒指望自己這寶貝兒子能有什麼深沉的見解,但也就是這樣,自己才能把自己的制衡之術交給他,交給大明王朝的繼承者。
朱厚照臉色逐漸變了,變的憤怒起來,這種轉變弘治皇帝完全可以理解,陳瑀這小子别的不行,文章蠱惑人心的能力還是有的。
可是沒過多久,朱厚照放下了奏折,靜靜的開始思考起來,他已經沒有先前那般的憤怒神色了。
弘治皇帝很奇怪,他問道:“陳瑀這建議如何?”
“不妥。”朱厚照道:“此事不能公諸于衆,不僅僅對大明有不利的影響,更多的是對邊軍,若真是鬧大了,對朝廷不得不說是個禍害。”
“雖然陳瑀說的是,這兩個人确實自私自利,确實有罪,但是他給的懲罰建議太重了,且不說這樣下去會不會轟起言官的口水,單說不明真相的子民便是不能願意的。”
“宣府的安甯得益于邊軍的守護,這個時候絕不能有什麼差池。”
朱厚照繼續道:“所以兒臣建議,可以将都禦史調離宣府、以其餘借口将張英等人降一級、罰俸祿等以為懲罰,隻要國家大綱不亂,天下便亂不了。”
弘治皇帝眼中漸漸的放出一縷贊賞的目光,此刻他終于放下了心,雖然他很少在朱厚照身上花費時光,但是朱厚照卻沒有讓他失望,他道:“說的很好,可是最後一句不妥,國家大綱不能亂,天下小綱也一般無二,作為君主可不是僅僅讓天下大綱不亂便安矣。”
朱厚照點了點頭道:“哦,兒臣知曉了。”
弘治皇帝很滿意,這個時候他才将楊一清的奏折拿了出來遞給朱厚照,他道:“你在看這份折子。”
朱厚照打了開來,看完之後道:“比陳瑀的好了許多,立場也是在閣老的高度上。”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恩,日後他會對國家有利,你要多加提拔!”
弘治皇帝說完之後重重的咳了幾下,朱厚照連忙對一旁司禮監太監戴義道:“快些上藥!”
弘治皇帝擺了擺手,咳嗽漸漸的停了下去道:“不……用。”
他還準備再說,朱厚照連忙制止了他,對他道:“來日方長,父親多休息,将病養好。”
弘治皇帝心生安慰,他覺得自己比任何一個帝王都幸福,誰說帝王家沒有真感情,至少朱厚照和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朱祐樘是個偉大的帝王,是個仁義的帝王,是個懂得為他人考慮的帝王,雖然他沒有什麼好的童年,雖然自小便被人算計,甚至差點死于非命,但是接過朱見深的玉玺之後,卻并沒有針對萬貴妃做任何的報複。
成化朝已經亂的不成樣子,朝政紊亂,國力凋敝,但是朱祐樘卻沒有一點點抱怨,他憑借着自己的寬容和努力,讓大明逐漸的走上正軌,讓大明難得來一次中興的機會,他是一個偉大的人,“偉大”兩個字不是任何人都能當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