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你……你們将我放開……喂,那個當軍的,你快讓他們放了我……”
少女掙紮着、跳叫着,想将押解她的哨騎掙脫開。
她雖有一身武藝,平日裡,三五個大漢也休想近她的身,但說到底,她也沒到刀槍不入的地步。
此刻被一群蒙古攔子拿箭指着,少女又不敢輕舉妄動了,隻好瞪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被幾個哨騎扭送到趙振跟前。
這娘們是掃把星嗎?怎麼走到哪,她都跟着?
趙振真後悔自己聽信了程毅的話,當時就應該将此女趕出長葛,免得為禍一方。
心裡惡狠狠的詛咒着,但他又不敢放任少女不管,若由她在蒙古人面前亂說,保不齊她能說出些什麼。
想着,趙振忙搶先一步,一把将少女扯到自己身後,然後擋在哨騎頭目跟前。
“大人勿怪,這是伺候在下的婢女,這幾日風餐露宿,我便讓她跟在身邊,也能供我使喚……”
說着,趙振忙給唐牛兒使個眼色,對方會意,不情不願的從糧車中拾出數塊金錠,用布袋裹着,給那哨探頭目送了過去。
得知糧隊裡藏有兩車金銀,這些蒙古哨探早就眼饞,此刻拿到,掂了掂布袋的分量,估摸着裡面價值不下千貫後,哨騎頭目方才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嘿,小娘子長得倒挺俊俏,你若不說,俺們隻當她是當地的難民,早拉去享用了。”
“哈哈……”
聽頭目開口,周圍蒙古騎兵無不大笑,他們一路南來,破州伐城無數,哪次不擄得大把女子,眼看少女姿容尤在那些漢人隻上,衆騎不禁動了邪念。但礙于趙振身邊還跟了三十來個精壯漢子,他們又不敢逼的太緊,那一個個都不是善茬,萬一動起手來,衆哨騎怕也占不到便宜。
再者,他們四大王速來善待降人,這些人現在請降,日後少不得坐擁高位,繼續軍閥一方,他們既拿了好處,沒必要再因為一個女子撕破臉皮。
看這些蒙古攔子還在猶豫,趙振擔心少女繃不住脾氣,再惹出禍端,他趕緊道:“若是還不能滿意,待到許州歸降之日,在下再挑選美女十名,獻給諸位。”
“那好,俺可是等你的消息!”
财色雙收,那哨騎頭目見趙振讓步,頓感大快,便也不再為難一行人,指了條通往大營的近路後,便放趙振等人離去。
等到走出了哨騎的攔截範圍,趙振終于松了口氣,他揉了揉隐隐作脹的太陽穴,正琢磨怎麼将少女送走。
不想,這小娘卻搶先譏笑起來,“虧我一開始還将你們當個好人,搞了半天,你們竟也是一幫賣主求榮之輩……那兩車金銀,不隻是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才搜刮來的……早知如此,昨夜我就不該手下留情……”
直娘賊,俺們救了你,你卻在這兒說風涼話!
連唐牛兒都聽不下去,他擰緊粗眉,憤憤不平道:“小大姐,你說這話,可是大大的誤會俺們了,俺們并非是真的投降,而是……”
“唐牛兒!”
被趙振打斷了辯解,唐牛兒身子一晃,下意識的兩腳并攏,站的标直,“在!”
趙振道:“我隻給你三息時間,你立刻領一隊人,送這位小娘子回許州,咱們這條小船,載不動這尊大佛。”
“三息……”
唐牛兒咋了咋舌,三息時間,還不夠他上馬的呢!與此同時,少女也被趙振甩包袱似的态度激怒了,“大膽,你可知道我什麼身份,我是……”
“是什麼?金國宗族?還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無緣無故闖入,差點害死了這支車隊所有人?你又知不知道,我們到今天所作的一切努力,不隻是為了自己活着,更是為了許州千千萬萬的百姓?”
趙振眼睛一瞪,他就算再有涵養,也禁不住對方屢次三番的挑釁。
加上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一切都得靠自食其力,所以趙振從心底,就抵觸這些被無數人捧在手心,便以為整個世界都要圍着自己打轉的嬌貴千金。
而眼前這位,隻怕比起那些後世的嬌女,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冷笑道:“你記住,這是一個亂世,你引以為傲的姿色,你任意妄為的身份,在戰争面前,總有一天會變得什麼都不是。這次我會救你,不代表下次也會!”
少女本就是一時氣話,卻沒想到引起趙振這麼大反應。
從小到大,她雖被錦衣玉食包圍,但從未擺出過一副女兒作态。記事起,父親就常常拉着她的手長籲短歎,歎她若是個男孩該多好,将來子承父位,也能幫着分擔父輩的壓力。
從那時開始,她便刻苦習武,想要有朝一日,能夠像個男兒一樣保家衛國,可無論她的騎射武藝如何出色,卻始終得不到父親的認可。
此刻被趙振一頓臭罵,卻再一次激起了她那不服輸個性,隻見少女無比倔強道:“我不走!”
“随便你!”
掃了眼眼眶微紅的少女,趙振絲毫沒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過重,但也就是此刻,趙振才注意到,對方竟穿了一身男兒裝。
隻見那烏亮垂散的青絲也被梳成一把,用布帶束住,露出了後頸兩側細長的茸毛,一雙明眸上,斜斜的眉梢又黑又直,乍一眼看去,真就比昨日多了幾分英氣。
媽的,看着還不賴!
心裡罵了一聲,趙振忽有些煩躁,又沒忍住多看了兩眼,“叫什麼名字。”
少女想了想,露出一口銀牙,“完顔靖!”
“嘿嘿,好名字。同樣是宗族,比完顔按春那鳥名字好聽多了……”
聽到少女報出名字,唐牛兒忽的咧開大嘴,憨憨的笑個不休。
被他一帶,趙振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奇妙,便問:“比起你唐牛兒三個字,卻又如何?”
“那自然比俺的好聽……俺後來還問老和尚,為何當初隻叫俺牛兒,你們猜老和尚怎麼說,他說他當時隻看到村口的牛在田裡犁地,便随口叫了出來,若是換成别的,俺就該叫貓兒狗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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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州,蒙古大營。
許州派降人來降的消息,很快從哨探口中傳到了大帳。
郭德海正焦急的在帳中來回踱步,這位相貌奇偉,年過五旬的老将,眼下仿佛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一時間進退兩難。
至于他身後站的青年将官,便是郭德海之子,郭侃。
就聽郭侃道:“若父親實在不便,就讓兒子先會一會那幾個許州降人,他們要什麼,先答應了便是。”
“胡鬧!”
思緒被兒子擾亂,這位老将橫眉冷豎,厲言呵斥道:“豎子短見!繼三峰山一役,整個南京以南,隻有許州一地尚能堅守……想要拿下許州,圖謀此等不世功的,又豈隻俺們……可你仔細想想想,自大汗會師以降,又有哪隻先鋒敢率先攻城?”
“這……”
郭侃被問的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兩日前,大汗與四大王會師後,父親便整日整日悶守在帳中誰也不見。不但如此,連其他帳營裡的部族首領們,這時候也像是收到風聲似的,紛紛按兵不動,這讓郭侃很是不解。
莫不是與兩軍會師有關?
郭德海從帥案後頭走出來,斟酌着如何将汗國内部的權利暗争,向初出茅廬的兒子解釋。
他緩緩道:“大汗即位雖有三年,可所有人都清楚,這蒙古的大半天下仍是四大王的,即使他不再監國。此次伐金,三峰山一戰,更是将其聲望推至頂峰,令前線的将士幾乎到了隻尊四大王,而不聽大漢令的地步。你可知,這意味着什麼?”
郭侃也不傻,此刻被父親一點,不由驚呼,“父親難道想說,四大王他功高震主,大汗欲要……”
一想到後面講說出的,是某個禁忌詞語,郭侃下意識的收了聲兒,接着,又以詢問的眼神看着父親。
“雖沒你說的那種程度,卻也差不太多……為父記得,早在漢祖劉邦争天下時,其帳下淮陰侯韓信就曾言說過,敵國破而謀臣亡的話……金國已到了末路,南京覆滅隻在眼前,可滅金之後,大汗面對立下不世功的拖雷那顔又該如何自處?這關系你我父子今後的前程啊……
雖說将那顔比做古之韓信,猶有不妥,但自古至今,天下帝王之道莫不如此。眼下那顔與大汗入城以三日,這等關頭,誰又敢擅自引兵……說歸到底,俺們是終究是降人,比不得那些草原出身部族……”
話到後面,郭德海幽幽一歎,沒有再說下去。
郭侃聽後,也面沉似水的點點頭,“既是這樣,索性将那夥人打發了,咱不沾這趟渾水。”
說着,郭侃掀開簾門就要出去,還沒走幾步,他又被郭德海叫住:“倒不急着打發!這樣,大郎你見到那幾名降人,就說為父這幾日身體不适,安排他們暫且住下。等過幾日城裡傳來消息,是殺是放再做定奪。”
“兒子知道了!”
應諾一聲,郭侃大步走出帳門,他披挂上馬,親率一隊人馬就直奔轅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