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緊縮着眉頭,聽着陳青池将話說完。他也是剛剛知道了城裡發生之事,對于百姓們突發的暴動,他依舊感到很奇怪。畢竟,這長葛城雖然平窮,但百姓還算是居住有其屋,耕種有其地,遠遠沒有到那種日子過不下去的地步。
這樣的暴動就仿佛是無根之水,來得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
不過當他聽到有人在其中蓄意挑撥,而且那些人還是流寇的内應後,趙振還是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若是這麼說來,倒也能解釋的通了。
他的面上帶了幾分冷意,原本隻是想在長葛休整一番,然後再整軍出發。現在,倒是有一波流寇率先找上了他們,既然有人這時候挑事,那他剛好依次為借口,一邊練兵,一邊将那些流寇徹底拔除了。
“将軍,以屬下的意思,那些流寇乃是周圍的毒瘤,大人如今士兵尚未經過幾場大戰,還不足以形成足夠的戰力,完全可以借着圍剿流寇的手,操練士兵,同時擴大将軍對周邊州縣的影響力。”
陳青池一眼就看出了趙振的想法,被他點明,趙振也點點頭道:“的确,剿匪之事刻不容緩,百姓現在對我軍呈抵觸心裡,若不通過此一役,讓百姓知道我大軍才是人民可以依賴之軍,隻怕在這長葛我們也休想真正立足。”
正說着,董承虎已經興沖沖的從府外走了進來,對方手裡還有一張紙,上面詳細記載了不少人名,這是澄清池安排他做的。
“将軍,已經整理出來了,俺将每個人都審問了一遍,這份名單都是從每個人嘴裡撬出來的。其中,一共囊括了三股時常在長葛周邊作亂的流寇,這些都是那些流寇的首領名字,其勢力大多在三五百人之間。”
見他說着,趙振微微皺起了眉頭,“竟有這麼多人,難怪的當初長葛守軍都力有不逮。如果真的兩三股擰成一處,到還真是個大患!”
“這些年戰亂頻發,無數士兵強人轉化成了流寇,眼下,名單上的還隻是小股,那些占據一方城池的軍閥勢力,才是真正的竊國大盜。”
陳青池也搖了搖頭,以前在古裡甲石倫帳下效力時,他從未接觸過這些。畢竟對方手裡有近萬昌武軍坐鎮,根本就沒有流寇騷擾這一說,而古裡甲石倫亦不會出動帶兵清剿周邊匪寇。
眼下到了長葛,他才明白這世道之艱,整個中原,除了尚在金國勢力範圍的部分州郡外,其餘地區,由于便遭蒙古軍的屠戮,反倒是成了育養流寇的沃土。
如此一來,他們這一去開封,沿途可不僅僅要面對蒙古人的勢力,還要時刻提防流寇的侵擾,此等前景實在叫人堪憂。
但趙振可不是這麼想,他反倒變得有些興奮,“若真的如你們所說,我倒以為,那些流寇也不是一無是處,反而可以将其轉化成,供我們吸收的一部分兵源。正如你們所說,他們都是士兵落草,若能直接将其收編,所耗損精力,要比從百姓中招募新兵,再一步步加以訓練要小的多。”
其實趙振還有一點沒說,那就是現在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眼看着天氣轉暖,慢上就到了四月中旬,而他現在還遲遲未動,也不知到南京那邊形式變化究竟如何,記憶中,金哀宗曾多次向蒙古人求和,至于結果如何,他就不清楚了。
長葛城中一衆将領,當得知了趙振要出兵剿匪後,都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縣衙。這裡已經被臨時改建了成了衆将的議事之地,随着衆人落座,陳青池将早上發生的一切,都說與衆人後,這才委婉的表達出趙振的想法。
對此,除了還在家中養傷的唐牛兒外,到場的衆将都有些面面相觑,過了好半響,聽到程毅猶豫着的開了口道:“将軍,長葛城外的流寇,往往流竄于兩州三地,行無定所。若是強行派兵搜索圍剿,隻怕咱們這些兵,還遠遠不夠。”
程毅話一出口,周圍人無不點頭稱是,匪寇之亂之所以橫行,就是因為行蹤不定。若是提了心圍剿,他們無比拿出一大半兵力用于沿途的搜尋,更别提在對方發覺的前提下,還能分出兵力前去包圍了。
以至于在許多場行動中,州府派出了大軍一番圍剿之後,往往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也是為什麼許多州郡,都對周圍猖獗的盜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現在對于趙振這個設想,程毅不禁提出了他的憂慮,見他這麼說,原本還興緻沖沖的趙振,頓時就像是被澆了盆涼水,一下将他的興緻全都打焉了。
不過陳青池卻在一旁不甘示弱道:“程總領此話自然是有理,不過僅僅适用于不知道流寇行蹤的前提下,若是,我們能夠掌握對方行蹤動向,那清剿是否就成了可能呢?”
“哦?”
陳青池這樣一說,不但是趙振,連程毅他們特齊刷刷将目光投了過去,接着,就看到董承虎上前一步,道:“帶上來!”
随着他的話音剛落下來,門外兩個士兵快步走進了大堂,至于二人手中,還押着一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人。
那人剛一進門,便噗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着趙振磕頭道:“小的全都招了,求将軍手下留情!”
“将軍,方才經過架不住酷刑的衆人指認,此人便是城中,衆奸細當中一個頭目。就在剛才,也是他親口和卑職承認,就在三天後,有一股流寇,即将從開封府的方向襲擾過來。”
指着地上磕頭的那個奸細,董承虎将剛才問到的話原原本本都說了一邊。
聽到這裡,衆人皆是臉色一變,若真的如此,他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還不知道。就聽趙振問道:“某問你,你所說可是屬實,在某面前,說假話,把可是死路一條的。”
那人早已經在董承虎的嚴刑拷打之下,沒有半點往日的硬氣,此刻慌忙點頭道:“不瞞将軍,小人所說句句屬實,的确是有一股人馬,将要會臨長葛,那支軍的首領名叫孫大元,手下可戰之人不下五六百,在衆股流寇當中,算是中等。”
見衆人沒有言語,那人還以為是自己說的不夠多,他隻得再一次絞盡腦汁,然後結結巴巴道:“這個消息,是一個月前,傳到小人手上的。小人隻是聯絡人,負責維系城中衆多内應,等到流寇來的時候,就将一些富戶藏糧的地址告訴他們,等他們劫掠了糧草,自然就會給俺們一部分……”
說到後面,那人也不敢繼續往下面說下去,他怕自己吐露的更多,趙振他們到時候,會一個忍不住,到時候會一刀砍了自己。
但就在這時,陳青池卻摸着下巴,不失時機的打斷了對方話,“既然是一個月前聯系,想必以流寇的謹慎,在發起侵襲之前,怕是會再一次來城中與你聯系,等到确認無誤後,再次發動進攻。”
被他這麼一說,趙振等人跟淨是恍然大悟,紛紛若有所思的望着地上,跪着的那人。
那人聞言,更是面色慘白,心中那點私密在這一刻被完全洞穿,這時候,也失去力量似得癱軟在地。
見他這般,衆将一下子就看出來,此人定然是有所隐瞞了,所以被陳青池點破後,才這般摸樣。董承虎勃然大怒,擡起一腳,便将他踹倒在地,然後惡狠狠道:“直娘賊的,還敢隐瞞俺們,若非陳先生提點,差些就讓你這厮瞞了過去!”
“俺說,俺說!”
見衆人不好糊弄,吓得面如土色的這個奸細頭目,隻能求饒道:“大人說的不錯,那孫大元每次每次發起掠奪,一般會提前兩日,與俺這裡聯系。若是城中兵力增多,或是警備加重,他就會在周邊徘徊,等到合适時機再來。大人,我已經全都說了……”
那人哭着說完全部,衆将臉上方才露出恍然,吳剛他們都曾是長葛出身的,駐守的兩年中,他們可沒少和流寇發生過火拼,可是每次,那些流寇就仿佛是背後長了眼睛似得,總能夠将他們的部署猜的清清楚楚,乃至于很多次的埋伏,都被對方輕輕松松躲了過去。
為此,吳剛好不郁悶。
如今聽到這個奸細頭目說起,他的臉上才露出幾分恍然,感情每次戰役,他們都被自己人給出賣了。
雖說這些都是往事,可現在想起來,吳剛他們仍然感覺到怒氣上湧,若非是趙振在場,他早就将眼前這個給宰了。
見他這般,趙振示意他稍安勿躁,繼而對一旁的陳青池道:“青池,我欲打算借用此人之手請君入甕,你覺得如何?”
“理當如是,不過屬下以為,既然此人已經在手,那麼照此看來,如今流寇在明,咱們是在暗處……若是以此人為餌,咱們可以全力一擊,但一擊之後,就會徹底暴露。所以說,屬下覺得,僅僅用此機會換五百流寇,未免有些的浪費機會。”
陳青池說的很委婉,他不敢一次說的太直白,否則會給趙振一種,教他做事的感覺。時間久了,就算是趙振如何賞識,也必然對他心中不喜。陳青池作為幕僚這麼多年,這一點的拿捏上,很是到位。
所以他剛一說完,趙振便已經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通過此人,将與之聯絡的另外兩股流寇,也一并吸引過來,然後全部剿滅。逼近咱們現在集中力量,隻圍剿孫大元那一支流寇,的确是有些浪費了人力物力。但想必于召集三股流寇,僅僅圍剿一支也是最為穩妥的法子,諸位,你們以為如何?”
在這個問題上,趙振确實有些猶豫,若是在眼前,他會毫不遲疑的以小博大,所以他也明白陳青池為什麼會那麼選擇。畢竟他們都以建功為主,自然會選擇風險與收益并存。
可是趙振現在卻不敢這麼做了,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手下跟着的兩千多名士兵,其中,還有一大半是新兵,他們的戰鬥力,對付一支五百人的流寇綽綽有餘,但如果三股一起上來,那至少也有一千多人。
如此大規模的戰鬥,難免會出現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情況。
然而,以趙振目前的情形來看,别說是自損五百了,就算是兩百,都是他不想看到的,這也是他要求助于其他人的原因,說到底,他現在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到了這時候,董承虎自然而然的站在了陳青池這邊,他忙一抱拳道:“将軍,區區兩三股毛賊,俺們還是應付的來的,再不濟還有程總領的精銳騎軍,此一戰,俺們必能成!”
程毅被他一說,也猶豫了片刻,而後才緩緩道:“若這厮這能說動那三股流寇一起來攻,俺倒是無甚問題。”
“将軍,既然程總領都說了,您就下令吧!”
陳青池上前一步,彎腰拜倒,随着他的動作,其他人或是抱拳、或是叉手。
見狀,趙振忽地笑了起來,“直娘賊,既然話都讓你說了,那我還說甚底。陳青池聽令!”
“在!”
陳青池面色一肅,在趙振的感染下,也不由得繃直了身子,站得筆直。這時,就聽見趙振道:“現在将這厮交于你,由你負責聯絡三股流寇,最遲期限明日正午,我要看到三方結果,否則,一切按照穩妥辦法!”
看到趙振二話不會所,便将此事全部交托道自己身上,足見對方在此事上對他的信任,陳青池心中感激,不由激動道:“屬下必不辱命!”
見他答應,趙振又将目光轉向其餘衆将身上,“這幾日,為避免陳青池聯絡流寇期間打草驚蛇,諸位将各部士兵全部撤回城中,就莫要讓士兵在城外操練了。至于程毅,你那一千精銳,我打算放在城西五裡外的紅樹林中,流寇若從開封府方向過來,必撲長葛南門,屆時你也好斷其退路,接應城中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