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葛城,作為許州的屬縣,其轄地窄小之餘,物資也相對于的匮乏。
但凡事有弊也有利,正因為如此,所以城中的百姓大多無權無勢,結構也都較為單一,更便于官軍的管理。
所以,随着陳青池的人依次布下,也就大半天的功夫,挨家挨戶都已經的受到動員,或是一人,或是一家子,此刻都三三兩兩,聚集到了城東面的廣場上。
正因為如此,等到陳青池将小環,送進了将軍府後。再次轉身回來,卻發現,城東已經站滿了百姓,那數千人的規模,連他都吓了一跳。
“大人,百姓們都已經到齊了!”
見陳青池過來,負責維護秩序的士兵,趕忙陪笑着跑上前來。聽那士兵說完,陳青池方才沉住氣度,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到廣場中央。
他心裡清楚,之所以趙振會一改往日态度,全是因為自己已經和趙振打過包票,此番若是能說動全城百姓也就罷了,若是不能,隻怕自己還有一頓好果子要吃。
想着,他心中忽然有些忐忑,忙将早已準備好的一番說辭拿出,當全場百姓聽說趙振帶軍進城,居然是為了剿滅盜賊時,百姓們臉上還是露出了些許敬畏。
長葛城本就地處鈞州、許州、開封府,三地交界之處,這些年各地戰事頻起,大量的流民乃至于逃兵,都在亡命途中,不甘于人下,變成了盤踞一方的賊寇。至于那些實力大者,則搖身一變,成了一方軍閥,占地為王。
除了已經有地盤在手的部分軍閥,可以表面奉從蒙古号令,劃地自治,取用于民。更多的,則是流竄在各處勢力間隙的,那些個小股賊寇,這些人往往為了填飽肚子,燒殺搶掠,所作所為與蒙古人别無二緻。
而他們的目标,除了各處村堡外,就是一些軍力薄弱的偏遠縣城,相比于鐵打一塊,全民皆兵的村堡,有守兵駐守的縣城,反而更容易遭到這些流寇的侵襲。
就好比眼前這座長葛城,在趙振來之前,可沒少遭受過流寇的侵擾。由于多出城牆殘破,軍械守備落後,僅僅靠當初的五百守兵,一旦遇上兩三股流寇同時劫掠,就根本不足以照應全局。
加上當時完顔按春守城,此人一心想要攀上蒙古人,一門心思都撲在了與鈞州的聯系上,哪還有心思去管城中守備呢。
為了,當陳青池提到,他們這支軍隊駐紮過來的目的,是為了清剿流寇,保一方安甯後,本就沒什麼見識的百姓們,此刻無不拍手叫好,紛紛表示歡迎。
也正是這種前提下,陳青池說出了他的要求,就是将士兵們安插到每家每戶,美名曰,此舉隻是為了杜絕确保,城中不會出現流寇的奸細,等到流寇來犯的時候,不會有人通風報信。
他這一話一說出口,人群中,頓時就有人不同意了。
“憑什麼,把俺的房子,讓給你們這些當軍的住?要俺看,你們剿匪是假,想要俺們的房子才是真吧……”
“就是,你們這些當軍的,一來就搶奪俺們的房子……鄉親們,你們都評評理,這些人和那些流寇有什麼區别?”
因為種種曆史原因,百姓們對官兵出于天然的不信任,此番,再經過那幾個有心人的一鼓動,人群中頓時就吵嚷出了聲。
見百姓群情激憤,周圍士兵下意識的就掏出了腰刀,準備随時鎮壓場上一幕。
但就是他們以舉動,頓時又被人抓住了話柄,“鄉親們快看,當軍的謊話被俺們識破,現在要動刀子了……”
“快跑啊!”
得知士兵們居然拔刀,百姓們更是吓得七上八跳,紛紛尖叫着,就要朝四面沖過去。
面對數千号群情激憤的百姓,周圍原本維持秩序的士兵,也讀愣住了,他們也沒想到竟然會衍生出這麼一幕,慌亂中,士兵們就要伸手,将四散而逃的百姓們攔住,可是他們一共隻有數十号人,哪能夠全部攔得下呢。
“大人,俺們攔不住了!”
不少士兵都被推倒在地,有的人甚至還被暴動的人群,一連踩壓了數腳。直疼得這些士兵們連連呼喊,朝着陳清池求救。
可再看陳青池,他早就被現場的情形給弄懵了,百姓們的舉動,已然超出了他的預計,眼看着百姓們四散而逃,而他正是手足無措的時候,又那還有心思去管廣場周圍呼喊求救的士兵呢。
眼前,是洶湧的人群,每個人都失控的朝着四面沖去,任憑陳青池怎麼解釋,怎麼阻攔都起不到半點效果,早就陷入了偏執當中的百姓,根本就沒有心思聽他解釋這些。
眼看着陷入一灘混亂的場面,陳清池的心中隻是暗道了一聲,完了!
可不是嗎,趙振給了他這麼大一個任務,而今卻在他的主持下,鬧出這麼大一場禍事。隻怕從此刻開始,城中百姓對趙振這支軍隊的厭惡,已經到了一個至高點,若是放縱他們回到家中,在想要将他們召集過來,可就難了。
直到這時,他才看見那些被百姓們推到,而跌坐在地上士兵,更有幾個倒黴的,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腳,滿身腳印,一個個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見狀,陳青池趕忙跑過去,将他們扶起。
看着衆士兵的嘴角臉上都是血迹,他的心中也就愈發的慚愧,再想到找針對自己托付,他不由得長歎一聲,感慨天意弄人,莫非這賊老天是真的要将他往絕路上逼麼。
心中愈發的絕望,陳青池跌跌撞撞的走出兩步,這時候,廣場上已經空無一人,隻看到一幹各自帶着傷的士兵。
正當他轉生,準備去将軍府請罪的時候,突然,聲後傳出一陣聲音,“大人,你快看!”
聲音是某個士兵喊出來的,聞言,陳清池下意識的扭過頭,這一看,他的身子忽然僵住了,經接着,僵住的身體更是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隻見那些原本發瘋似跑出去的百姓們,在這一刻,居然全都自發的走了回來,如此詭異的一幕,看到陳青池喃喃自語,“入娘的,莫不是這些人變了心性,想要聽我将事情說完?”
“大人能有這麼像固然是好的,怕就怕,那些人是來報複咱們的……”
說話的,是那個模樣最慘的士兵,他算是對眼前這些暴民絕望了,才不相信有什麼回心轉意之說,在他看來,那些暴民一定是看他們勢單力孤,覺得剛才沒有打夠,特意趕回來,報複他們的。
“不,不會吧!”
聽着他這麼一說,陳清池和周圍的士兵,面色齊齊一變。饒使他們嘴上說着不會,但是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向後面退去,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因為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幾乎是剛才跑了多少人,現在就回來多少,不但如此,百姓到來還堵住了陳青池他們的去路。見此情形,有的本就傷重的的士兵,這時候幹脆舌頭一伸,眼睛一翻,就地躺在了地上,裝起了死。
對此,陳青池就算是在沒有骨氣,也不能像這幾人一樣,他值得鼓足了勇氣,開口道:“你……你們,究竟想……”
“直娘賊,一幫賤民,非得老子拿馬鞭抽你們,才肯回來。陳大人,你那一套,也應該改改了!”
一陣粗曠的笑聲,打斷了陳青池的話,他下意識的擡頭,卻見到劉勇的大馬金刀的坐在馬背上,而他的身邊,則是面色嚴肅的董承虎。
原來從昨晚開始,董承虎便對這個昔日的對頭,今日的自己人多了一個心思,對于陳清池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最多的。
雖說對方如今投效在趙振手下,不受衆人的待見,但董承虎心中斷定,此人遲早能成為趙振心腹。所以,于陳青池結交,對他的好處,要遠遠比唐牛兒那裡獲得的要多得多。
同樣,他也料到了今日,陳青池行事不會一帆風順,所以他特意腳上劉勇,領了數百兵馬過來。
結果在半路上,董承虎和劉勇就見到,從廣場方向逃散過來的百姓們。他二人當機立斷,分出兩股兵馬,一左一右形成兩翼,将那些逃散的百姓包裹。
這些百姓雖然在有心人的挑撥下去,敢視陳青池令于不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廣場上一共才區區數十個士兵,百姓們一沖就沖開了。
可等遇到了董劉二将時,百姓們看到的,卻是兩翼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還有士兵手中寒光閃閃的長毛步槊。
這可不是剛才那般鬧着玩得,當那些鋒利的兵器,貼上自己得身子時,百姓們頓時就崩潰了,一瞬間就從脫缰的野馬,變成了一隻隻溫馴的綿羊。
所以當看到廣場上的數千名百姓,不是因為誠心悔改,而是迫于軍威才老老實實的回來後,陳青池不由的苦笑這對二将一抱拳,“多謝兩位将軍出手相助,下官原本還想着,如何通過語言感化百姓,如今看來,卻是找到了一條捷徑!”
見一旁的劉勇嘿嘿直笑,董承虎趕忙替他向陳青池解釋道:“先生莫要聽俺着兄弟胡說,這些百姓本心不壞,隻是受了有心人鼓動,這才險些牽累先生誤了将軍大事!”
聽他一說,陳青池方才想起來,剛才發生的一幕。他當時聽到百姓中傳出以一陣陣反對之聲時,就已經發現了不對勁。自己家中不願外人進駐,這本是人之常情,百姓就算不願意也會聽他說完。
但那一陣陣的反對聲音,卻明顯反應太過激烈,而且其中,還多有挑唆煽動的意思,當時陳青池在聽到以後,還特意将目光朝着話音傳出的地方投了過去。隻是那說話之人,極其的狡猾,隻是不斷在人群中遊走,避開他的掃視。
而且,沒等到陳清池再一次确認,數千号百姓就在他們的煽動下,發起了暴動。
想到這裡,陳清池還心有餘悸,眼下聽到董承虎提起,他心中若有所悟,遂道:“聽董将軍的意思,似是抓到了那幾個人煽動鬧事的領頭?”
“那是自然,否則,某又怎敢在大人面前,有此一言呢?來人呐,将那幾人拖上來!”
董承虎微微一笑,随着他的手猛地擡起,士兵的軍陣後方,突然傳出一陣陣求饒聲。
“軍爺饒命,俺再也不敢了,軍爺饒命啊……”
喊話的,是幾個穿着布袍,模樣看似憨厚的莊稼漢子,隻是這幾個漢子,在來此之前,已經遭受了一番嚴刑拷打,所以現在被拖出來時,無不鼻青臉腫,看起來頗為可憐。
雖說如此,但等到幾個人接連開口,吐露出一串人名時,在場的百姓才齊齊色變。
登時,就有百姓抑制不住内心的氣氛,從地上拾起了大塊小塊的石頭,朝着那幾個人的身上砸了過去。
隻可惜許多百姓的準心有限,除了大部分石頭将那幾個人咋的嗷嗷直叫外,還有一部分石頭,砸在了幾個押送嫌犯的士兵身上,疼的那幾個士兵是龇牙咧嘴。
見狀,劉勇不由牽馬,舉起馬鞭對着下面的百姓一頓亂抽,“都他娘的給俺住手,誰再敢丢一個石子,老子将他頭擰下來!”
百姓們頓時就被劉勇,惡狠狠的模樣吓住了,一個個敢怒不敢砸,隻好朝着幾個人怒目而視。
看到百姓們的臉翻的比書還要快,陳青池心中疑惑,轉而對着董承虎道:“将軍可知,那幾人說的什麼,為何會惹得百姓如此大怒。”
“呵呵,此事先生怕有所不知,那幾人所說的是一些人名,都是俺帶人經過嚴刑拷打後,對方才招供出的。至此,俺還是特意問了駐紮在此的士兵,才知道那些人名,都是常年流竄于許州周邊地界的流寇頭目。由于那些人賊寇太過臭名昭著,這城中百姓有不少人都是知道的,這些,可都是俺在許州時不曾聽說過的。”
董承虎笑眯眯的将審訊内容說完後,陳青池這才恍然大悟,看着廣場周圍義憤填膺的百姓們,陳青池的心中已然有了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