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條在火光的印照下,發出锃亮的黃光,一時間,吞咽口水的聲音,在四周響起了一片。
仿佛在這一刻,金條也不再是金條,而是變成了這世間最令人眼饞的珍馐。在石三直愣愣的目光之下,隻見那塊不過兩指寬的金條,被牛嚼牡丹似得塞進了一個大胡子的嘴中。
待着那個大胡子使勁一咬,再拿出來時,原本光滑平整的金條表面,已經印出了一窪淺淺的牙印。
“直娘賊,倒是好成色,真麼說也都值個二百貫大錢。石三,老子讓你進長葛打探消息,你特娘掉進來了錢窟裡是怎的?就沖這根金條,老子今晚也得賞你條羊腿吃!”
無比心疼的看着自己,從陳青池那裡讨要的金條,就這麼被大當家的拿去,石三隻感覺自己被人似是在兇口打了一圈,痛的就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索性,這孫大元倒也還有幾分人性,拿了金條,還知道給根羊腿來換。聽到這裡,石三的心才微微好受些,他也不顧對方滿口的髒話,忙陪笑道:“當家的,不瞞你說,還是真這般。俺發現,那長葛城裡,真的就藏着一個金窟。”
本來這隻是孫大元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居然早石三嘴裡變成了真的,下面的一衆流寇不禁有些腦子轉不過彎來。
不止是下面的一種喽啰,孫大元聽到這話,也禁不住一愣,“你,你說甚底?老三啊,俺可把你當自家兄弟,雖說俺賞了你一隻羊腿,算是你可莫要因為這個诓俺!”
“當家的,俺說的句句屬實……”
見孫大元不相信,石三忙吧下了寨子後,在長葛遇到一樁樁事都說了出來,他越說,西面的喽啰嘴就長得越大,而孫大元的臉上,卻始終淡淡然看不清表情。尤其在聽到長葛城裡,居然有許州處運來的黃金糧車後,孫大元的嘴角才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面色一變,“混帳東西,在俺面前也敢說假話,俺看你八成是偷了俺的寶貝,拿去城裡賣了,所以才編者話騙俺。來人,将這厮拖進地牢,沒有俺的命令,誰也不得靠近。”
“甚底?”
石三本來興沖沖的說着,在他看來,能将此情報帶出來,不管如何,他都是大功一件。可萬萬沒想到,孫大元突然就翻臉不認人起來,起初,石三還以為對方吓唬自己,可當他看到外面走進來兩個打手後,石三還是傻了眼。
怎麼好端端的,自己就被抓進地牢,可是自己壓根就沒犯錯啊,對方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難不成,是那孫大元眼紅那根金條,所以故意這麼說,好徹底占為己有?對,一定是這樣的,對方吝啬的個性,平時别說是羊腿了,連一口肉都别想分給他們,今日,卻破天荒的給自己一根,為的就是要制自己于死地。
“姓孫的,俺知道,你一定是想獨吞金條,對不對……放開……”
一時間,數種猜想在石三的腦子裡劃過,他拼命的想要掙脫,可是根本就沒有用處,隻能被另外兩個打手用力拖拽着,押入了陰暗潮濕的地牢。
對于這片寨子的地牢,石三這些流寇占領此地之前,曾經是一個莊園的地窖,後來因為太過潮濕,所以便被遺棄在了那裡。後來被孫大元帶人,将此處改成了地牢,說是地牢,但到現在還沒關過一個人。
眼下,倒是讓石三破了先例。
看着陰森可怖的地牢就在面前,石三有些慌了,這時候語氣也漸漸軟了下來,就聽他道:“哎,兄弟,有話好好說,你……你們先把俺放開,俺有事情找大當家的,這……這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
“哼,投了大當家的金子,還說這其中有誤會,俺們可不是瞎子……老實進去吧,你!”
那兩個喽啰可不管石三這些,早在對方拿出金條那一瞬間,他們就已經眼紅了,若非衆目睽睽之下,以他們的匪性隻怕是早就要搶了。後來,再看到石三被孫大元打入地牢,這些人的第一反應不是辨明孫大元所說真假,而是純屬幸災樂禍的看起了石三的糗态。
正因如此,這兩個喽啰壓根就不會去理會石三,當即就将他一腳揣進了地牢之中。
“啪”
看着地牢大門,被兩個喽啰不由分說的關上,石三這時候死的心都有了,他拼命沖撞着牢門,想要将其撞開,可是他都撞的兩肩生疼,那扇牢門卻卻仍然沒有反應。
直到筋疲力竭之時,石三才終于接受了自己被剝奪自由的現實。
他心中那個後悔啊,早知道是這番結局,當初說什麼,他都不回來了。或者,就算回來的,也别顯擺似的在孫大元面前的亮出那根金條,若不然,到現在為止,那根金條還是自己的。
一想到孫大元那副比翻書還快的嘴臉,石三就氣不打一處來,眼看周圍無人,整個地牢裡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石三心中憋悶之餘,幹脆裝着膽子,大聲的喊罵了起來。
“呸,不就是金條嘛,沒了就沒了,爺爺遲早再搶回來。倒是孫大元,入你娘的,俺算是看清了你的嘴臉,若是俺以後脫困,說什麼也不會放過……”
“不會放過誰啊?俺的老三兄弟?”
地牢的大門,吱呀一聲就被推開了,與此同時,孫大元陰恻恻的笑聲,更是如同一陣刺骨的陰風,飄到了石三的耳邊。
這時的他,才将話罵到一半,吓得他一把捂住了嘴,過了半天,也沒回過氣來。就看到孫大元,已然屏退了左右喽啰,獨自走進了地牢之中。
見對方手上一沒拿刑具,而沒帶兵器,石三原本懸着的心,這時候才算是放了下去。
他臉色一變,忙滿臉堆笑道:“當然是不會放過那兩個打手,當家的你不知道,俺這胳膊本來就有舊傷,一到陰冷潮濕的地方就犯病。可是那二人仍舊對着俺的胳膊,往死裡摁,俺若是能洗脫了冤屈,出去了,定然饒不了他們。”
“原來是這樣,老三兄弟你盡管開口,不用你動手,兄長也替你去教訓他們!”
孫大元拿手抹了把絡腮大胡子,這地牢安靜的出奇,連一根發絲崩斷的聲音都能聽到,更何況對方還是扯着嗓門大喊的,他又不是聾子,豈能聽不到。
但是與那長葛城中,一車車的黃金相比,這點小事,孫大元還是能忍的下去的。
他剛才之所以突然變臉,乃是因為不想此事鬧得,寨子裡人盡皆知,到時候全都去城裡搶金子,那他還撈個屁啊。所以,他才當機立斷,随便編了個罪名,将石三打進地牢,為的就是等到衆人散去以後,他來獨享這等價值數百萬貫的消息。
見孫大元突然改了口風,石三一時間還有些不适應,心道莫不是這厮拿了他的金條心中有愧,這時候良心發作了才來放他出去。
但很快,石三就意識到,記憶中這位當家,一向是個吝啬如命,從來的不把兄弟們的性命,當成性命之人。這種人,又怎麼可能良心發作呢?
如此看來,那就隻剩下一個原因,那就是對方根本就知道,他所說句句屬實,而他隻想着所有人為他賣命,然後自己獨吞那幾車黃金,所以才想依次為藉口,将自己的嘴堵住。
說到底,石三的反應還是慢了一些,不過反映過來的他,自然不會給對方太多好臉色。就見石三冷冷一笑,道:“大當家莫要再費心機了,那長葛城中的幾車黃金,僅僅靠你一個人是拉不走的。”
“哦?看樣子,你是知道俺所要什麼了?”
聽着石三淡淡然的聲音,孫大元的眼睛不禁眯了起來,原本他還想着怎麼哄騙對方,将那幾車黃金的地址套取出來,眼下,既然對方已經點破,那他索性也不再裝了。
就聽孫大元笑道:“俺知道,剛才是俺對不住兄弟,不過老三兄弟你放心,俺孫大元一口唾沫一個釘,隻要你能幫俺将那幾車黃金搞到手,俺給你這個數。”
說着,孫大元三指張開,石三面前晃了晃。
看到對方豎起了三根胖指頭,石三冷冷一笑,“三十根?當家的,你莫當俺們是傻子,那幾車黃金,俺便是随便一估計,也有個數千兩,你就拿這點也想俺們随你拼命?”
“呃!”
孫大元被他噎的一頓,一句話堵在心裡沒說出口,他原本是想說,給石三三根金條作為賞賜的,現在卻是尴尬的說不出口了。
見當家的被自己堵住,面色複雜,一副壓着火氣的樣子,石三心中忽然也有些忐忑。剛才是一聲氣憤,他才頂撞的對方,這時候等到氣消了些,石三也怕對方面皮挂不住,一時間真的将自己宰了,那可怎麼辦。
是以,他又幽幽的補充了一句,“且不說俺們的賞賜,就算是長葛城如今的守衛數量,光靠當家的和衆位兄弟,也休想攻進去。”
随着石三将長葛如今的兵力布置,都一一說與了孫大元,對方到沒有太多意外,“俺知道你的意思,這批黃金之貴重,便是俺也不敢輕易将其放在長葛那處偏遠的小城當中,自然要派出精銳路上護送。”
說到這裡,孫大元話鋒突然一變,又道:“雖說那長葛城中守軍數量,比俺手上要多出一倍,但眼下,觊觎長葛的,又不僅僅是俺們一個寨子。”
“大當家,難不成,你是想找北窟口秦老大?”
像是想到什麼,石三的身子猛地一抖,然而,他并非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控制不住的興奮。
因為,他已經明白了孫大元的意思,對方分明是想聯合另外一股流寇,一起去掠奪長葛。畢竟,在他們這等幾州交界所在,有起會是區區一股流寇在這裡盤踞?
至于石三口中那個秦老大,更是這一片的山匪王,那可絕不等同于自己這般,因為活不下去才逃往至此,靠打家劫舍活命的流寇。對方那可是實打實的山匪,早在他們還是流民的時候,人家就已經敢與官軍叫闆,下山去劫前線糧草了。
足可見,兩個寨子的差距。
也難怪石三提到此人時,還興奮的打抖,可他還是低估了孫大元的胃口,就聽孫大元森然笑道:“光北窟口怎麼夠,還有還有楊王爺也叫上,他可是有大來頭的人,一杆梨花大槍,就算是許州,也能沖的進去。”
“會不會太多了?秦老大和楊王爺都不是吃素的,當家的就不怕他們搶了黃金?”
不知不覺中,石三又開始替孫大元擔心起來,據他所知,無論是秦老大,還是楊王爺,那可都不是善茬。尤其是那楊王爺,實力還在北窟口之上。
這孫大元是瘋了不成,若是兩那二人摔人沖破了長葛,黃金那裡還有他的份兒。
當然,石三也為自己打起了小算盤,若真的和孫大元所許諾那般,對方拿了所有,便分給自己三十根金條。
可随着另外兩股勢力加入進來,孫大元的實力反倒最弱,可能連三成都拿不到,那換句話說來,他許諾自己的那麼多金條,豈不是也跟着泡湯了?
想到這兒,石三就忍不住極力阻止孫大元,可是對方顯然早有預備,隻見他擺手打斷了石三的話,滿是胡子的臉上,這時候多了幾分猙獰。
隻看到他忽地轉過身,盯着石三,“老三,此事俺本沒打算讓知曉,但眼下,俺們依然是一條船上之人,俺索性給你交個底。那黃金,俺到并非有多在意,俺真正在意的是那方土地!”
“土地……”
乍一聽孫大元這麼說,石三還沒回過味來,他心裡不由得想着,土地什麼時候變得比黃金還值錢了?
但也就是一眨眼的時間,石三便猛地驚住了,他錯愕的擡起頭,直勾勾的望向了孫大元。如此更是過了半響,他喉嚨裡才冒出一串驚呼尖叫的聲音。
“大當家,莫非你想要整個長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