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三的話剛一說出,場上一時間便冷了下來。
老熊的臉上更是大駭,他就像是被對方戳穿了的一切,整個人都愣住了,同時這番模樣,亦是暴露在了對方咄咄逼人的目光裡。他結結巴巴的想要張口,可是這時候說話的,卻是陳青池。
隻見陳青池此刻已經面色大駭,下意識地就要發出号令,讓埋伏在四周破舊房屋的裡的士兵們,齊齊出來,将此人捉拿。
但随着他深入一想,卻又忽然忍住了,他冷冷一笑:“此事做不得半點假,若是三兄弟不相信,現在就可以離去。隻不過在下要提醒你,此門隻要你出去,就莫要再講此事傳出,畢竟在下與老熊的性命,全都系于此事。”
說着,陳青池想着側面走了一步,表面上是給石三讓出一條道兒來,實際上又是不動神色的,給老熊的另一隻腳上又狠狠踩了一記,直疼得對方刹那間恢複了神态,随着他的話換成了一副怒目而視的模樣。
兩個人越是這樣,石三也就越感到驚疑,他猛地上前幾步,就要竄出房門。
可是一連等他走到了門口,二個人卻是都沒有看他一眼,更沒有提出一絲挽留之意。這樣一來,他心中的疑慮頓時就減輕了幾分。
說句實話,二人剛才所說,雖有些聳人聽聞,但就實際情況而言,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真正讓石三趕到擔憂的是,這件事的背後,所牽扯的已經不是區區一個長葛縣城那麼簡單了,而是還有州府勢力。
講一千道一萬,石三這些流寇是什麼水平,他們比誰都要清楚,等到衆人餓紅了眼,劫掠一部分守備空虛的縣城,倒還有幾分實際。至于那些州城,他們卻是萬萬不敢動的,要知道,就算是随便一個防禦州,那裡面的常備守軍,就不下兩三千人。
若是真的惹惱了其中的一把手二把手,對方随随便便率領個大軍,就能将他們一夥人剿滅了。這也是為什麼,當聽到長葛城的縣庫中,居然藏有無數車黃金以後,石三最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将這些黃金劫走,竟然是在心中猶豫,此番行動是否要取消。
而且剛才老熊也都說了,城中守備必然增加數倍,雖說他剛才進門時,見到那一排哈欠連年的士兵,但沒準就是縣城連夜加派了防守,才導緻那人士兵沒能睡好覺,在守城時,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正因為如此,此次行動,石三就已經做不了主了,他現在急需回去,将所探知的一切,都轉告給大當家,等對方決策。
所以,石三也是迫不得已,才故意在臨走前,想要乍一乍對方,他想從陳青池口中,再撬一切信息。也好回去,向着大當家的彙報。
可是誰知道,陳青池的嘴居然極嚴,明顯一副,你不接納我,不與我合作,那其他的一切,隻能無可奉告。
而最可氣的,還是自己作勢出門時,對方的一番忠告,那模樣,分明就小瞧了自己。
這石三自從落草為寇以來,還從沒有被人這麼輕蔑的說過,他心中那股匪氣,頓時就被陳青池拿話激了出來。他猛地停住了腳步,然後轉過頭,死死盯着陳青池道:“難不成,陳兄弟真的以為,俺們當家的是不敢得罪許州那位大官?”
他這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陳青池還沒有指出呢,對方倒是先挂在了口邊。
“孫當家的英雄,在下自然早有耳聞,隻不過這回城中守軍在原來五百人基礎上,又足足增加了一倍,我是怕,孫當家一己之力,難以全部吞下。到最後,反倒是葬送了孫當家的全部家業!”
陳青池不留痕迹的說出了城中守兵的數目,這一消息,正好被石三聽了過去。對方的眼裡,頓時流露出一絲絲驚喜。這點人數雖然算是多了,卻比他想象中的守備士兵數額,要少上許多。
甚至在這一刻,他的心中忽然出現一個念頭,若是實在不行,大不了回去讓孫當家聯手其他幾處山頭的當家,實在不行,到時候大夥一起上,搶劫了長葛的倉庫後,将那幾車黃金一并搶走,大不了到時候再平分嘛。就算是那樣,也比往日所獲多了數倍,這怎麼看,都不像是比虧本買賣。
但這個念頭在石三的腦海裡,隻是一閃而過,他隻是個小喽啰,想歸想,哪裡能夠替當家的做主呢。
見石三面帶猶豫,一時間,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陳青池忽然給一旁的老熊扔出一個眼色,那老熊會意,連忙咳嗽一聲,“要不這樣,陳兄弟,你帶石三兄弟先去縣中庫倉看一看,等到回去的時候,他也好給大當家的說一聲。”
老熊這麼一說,正在徘徊不定的石三,忽然臉上一喜,他怎麼沒想到這個。
一直聽陳青池說的天花亂墜,他早就想要親眼看一看,對方口中那幾車,塞滿了黃金的糧車,到底是什麼一副模樣。
此刻正值老熊開口,石三忙道:“不錯,老熊兄弟說的對,陳兄弟,你既然是司倉,那煩請你帶俺過一開眼界,等俺回了寨子,也好和當家的如實彙報。”
“這隻怕不太妥當,雖說我是司倉,但是……”
面對着石三的要求,陳青池面露苦澀,他惡狠狠的瞪身邊的老熊一眼,暗暗責怪對方口太直,嘴太快,這下倒是弄的他有些下不來台了。
他這般舉動,在石三眼裡到顯的真實無比,那模樣,顯然是被吓壞了,不想再次與那批黃金産生瓜葛。
正因為這樣的,石三趕忙道:“哎,陳兄弟莫要擔心,此事俺可以拿性命和你擔保,你絕對無事。隻要你能老老實實配合俺,等俺回去将此事報與俺們當家的,到時候,你就是自家兄弟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瞧他一副義薄雲天的口氣,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遇到了明主呢。
就看到陳青池似乎是被感染了似得,他忽地瞪着眼睛,然後才死死的咬住牙關道:“也罷,既然在下已經全心全意,打算投靠孫大當家的,自然不會對石三兄弟有所隐瞞,這倉庫,在下帶你們去便是!”
“如此甚好!”
見陳青池松口,石三忽地大喜,可他話音剛剛落下,便被老熊不由分說的拉到裡屋,然後丢給他一身衣服。
這正是陳青池帶來,一件倉庫小吏的公服,就聽老熊道:“這件公服,還是陳兄弟先前,帶俺去看時穿的。石三兄弟要去,就穿俺這身衣服過去吧,倉庫守衛極為嚴密,俺們若三人過去,隻怕在守衛的盤問下會露陷。俺這回,就在外面守着,不随你們進去了。”
老熊說的不錯,三個人的目标明顯過大,陳青池雖然是司倉,但也不能同時照應兩人,更何況多出的公服隻有一套,實在不允許三個人同時進去。
所以聽到這,石三也深以為是的點了點頭,然後道:“既然如此,那俺就卻之不恭了。”
說罷,他二話不說,接過了公服就傳到了身上,還别說,當石三把這身公服一穿,再收起往日裡匪寇的那種氣質,此刻乍一看上去,到真像是公門衆人。
這一幕,看的陳青池心中不禁一動,頓時明白了,對方多半也是逃兵出身。
等到石三将衣服穿戴好,陳青池遂領着他,直奔城東縣庫。倉庫外面,這時候已經增添了許多士兵,這些士兵雖然也隻是步卒,與城門的守軍穿着略有出入,一看之下,就知道這些士兵,必定就是州府過來,看守黃金的士兵了。
一看之下,石三瞳孔驟縮,趕忙低下頭,跟着陳青池,亦步亦趨的跟着對方走到了倉庫門口。
可是距離倉庫大門還有幾丈距離,二人就被一群士兵攔了下來,“什麼人,庫府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進入。”
出于職業的敏感,聽到士兵們要和的時候,石三還是忍不住顫抖着身子,倒是陳青池已經輕車熟路似得,他趕忙賠笑道:“軍爺,俺們是縣衙的司倉,前些日子,庫府漏雨嚴重。俺這回過來,是帶着俺們縣衙裡的工匠師傅,一道進倉庫裡例行檢查,免得軍爺的糧草被屋頂漏下的雨水打濕了,到時候,運往前線容易長黴。”
“既然如此,那俺通報下上官,你們在這裡候着。”
到底是州城的士兵,就連說話的時候都昂着頭,那模樣,要多倨傲就有多倨傲。
“那就有勞軍爺了!”
不過陳青池卻不敢多說半句,隻是帶着石三,靜靜的侯在倉庫門前,過來好一會兒,那士兵慢才悠悠的回來,然後走到二人跟前道:“大人已經同意了,進去吧。不過,你們可都老實些,莫要讓俺瞧見你們做什麼小動作,否則,一律軍法處置。”
“是是,俺們不敢。”
陳青池拉着石三,慌忙鞠躬答應,這才在對方的帶領下,進了大門。
縣衙的倉庫分出幾片區域,分屯有工農用具、兵器軍械、稅目賬簿等等,每個區域都有單獨的隔斷,需要鑰匙才能夠打開。至于左右側的一片空蕩區域,才是停了數駕糧車的地方。
剛一看到糧車,見身後沒有人跟随的石三,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要沖了上去。
眼見他如此,陳青池趕忙一把将他拉住,然後厲聲厲色道:“就這麼上去,你不要命了?”
“怎……怎的了?”
被對方一拉,石三下意識的就縮回了脖子,然後賊眉鼠眼的朝着四周環視了一圈,确定并沒有人跟着後,他才不解的望着陳青池,不明白對方究竟是何意。
見他如此,陳青池更是大怒,若非隔牆有耳,他不能發作,否則以石三現在表現出樣子,他還真想狠狠地罵對方一通。
陳青池低吼道:“你當外面的守兵都是瞎子麼,那些糧草車既然敢停在那兒,必定是做了記号的。俺們隻要稍微一動上面的糧草,必定就會被士兵們察覺,到時候,别說是你回去禀報你們當家,就算或者走出這間倉庫都不可能。”
“不……不至于吧!”
石三有些不敢确信,他還想伸手試一試,可是在陳青池的警告下,還是猶豫着縮回了伸到一半的手,然後苦着臉道:“若是不能掀開糧草,那俺怎麼确認,裡面的,都是黃金呢?”
說着,石三有些懊惱,他還以為來了倉庫,幾大車的黃金就可以随他拿了,可萬萬不曾想到,等到來了糧車跟前,才被對方告知,隻能看,不能碰,這就令他異常郁悶。
不過陳青池早就料到石三會這麼說,隻見他兇有成竹,走到一處輛車跟前,然後身後,這座輛車的下方,抓住一塊微微凸出的木塊,然後用力一拉。
就看到那塊木闆,像是抽屜似的,被拉開一道小縫隙兒。那縫隙剛一露出,裡面冒出的金黃,便已經讓石三看直了眼珠子。
“這……這是……”
石三下意識的沖上前去,然後指着那片巴掌大小的縫隙,張口結舌間,連話都說不出了。
見狀,陳青池方才無比得意道:“此處車身部分,本來就是木闆壓合而成,在下當日也無意中發現,此處的木闆居然沒有合攏嚴實,這才發現了車中所藏的秘密。”
“不……不,我是說裡……裡面的,是……”
聽陳青池在那賣弄,石三有些哭笑不得,他哪管什麼木闆嚴不嚴實啊,他想說的是眼前,那黃澄澄,金燦燦的金子,至于車架,他管個鳥兒!
“哦哦,你說的是這個啊!”
被他這麼一提醒,陳青池方才指着那巴掌區域,露出的黃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見對方已然上鈎,陳青池遂笑眯眯的從那巴掌大的區域中,抽出一根,兩指粗細,莫約十兩重量的金條,然後大大方方的塞進了石三手裡。
“這就是我與你說的黃金,你且拿去看看,這成色,單單是一塊,價值便不下兩百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