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城東門之外,馬伯堅高大的身形騎在馬上,他隻是任由背後那張黑色的披風,被野外大風吹得獵獵作響,而目光,卻死死地盯着遠處數裡開外的地方。
在馬伯堅的身後,近千名鄭州軍甲士,全都披挂整齊,列陣而立,似是在靜靜等待着什麼。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顯露不出半點表情,唯獨時不時四下轉動的眼珠子,卻是透露出了衆士兵内心不甯,顯然,哪怕是最底層的一級士兵,也都度明白了,這次多半是關乎整個鄭州的存亡,所以沒有一人敢在這時候怠慢。
至于那些個身披皮甲,策馬侍立在馬伯堅身後的親兵們,現在更是都繃得緊緊的,他們要時刻保護住馬伯堅的安危,自然容不得半點馬虎。
速不台突然統領大軍逼上門來,聲勢實在太過驚人,這些親兵自然是早就多留出了一個心眼,以他們目前的軍力,雖說不足以正面抗衡速不台的騎兵,但若是爆發起來,要将馬伯堅從大軍手下護送出去,還是可以辦到的。
“全軍戒備!”
此刻,就聽城樓瞭望塔上,突然傳出一陣呼喊,顯然是望風的士兵,率先瞧見了遠在三四裡地之外的蒙古軍,這才高喊着通知了下去。
至于城下那些守軍,自從聽到城樓上傳出東京開始,遂将州城往南面,北面,西面三個方向的通道已經全部控制,同時,又在各處通道口都設置了哨卡,為的就是讓速不台明白,整個鄭州,守軍隻給他們留出了東面一條道路。
畢竟若真的打起來,鄭州的守軍肯定不是蒙古人的對手,無論是數量質量,都要遠遠遜之一籌,以至此刻衆軍的士氣也不如往日一般高。
正因為如此,馬伯堅的心中也時不時閃過一個念頭,那就是如果速不台真的率軍出手,他這個鄭州又經得起多久的圍困?
心中想着,馬伯堅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身邊一側,結果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副将已經被派出去迎接速不台了,此刻并不在這裡。
想來,三四裡開外的,那副将怕是就在速不台的馬隊中吧。
如是想到,馬伯堅這才又遙遙探出了目光,直接跨過數百丈空餘的平原,直接投降了那支隐隐綽綽的馬隊。
随着他的目光透出,不一會兒功夫,遠處的馬隊也跟着分出了數個黑影,這些黑影無不是騎着十幾騎快馬,飛也似的趕了回來。
以至于還沒等那些快馬跑到家門口,就已經有探馬相隔的遠遠的,然後再朝着馬伯堅這裡大呼:“速不台将軍到了,速不台将軍……”
聽到這吼聲,原本四周那些有些不耐煩的鄭州軍将領們,遂嗡的發出一聲低嘩,像是在讨論又像是大風給吹的。以至于這時候,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馴額士兵們,在罵罵咧咧的檔口,也都不自主的就開始整理袍服衣冠,見他們如此,坐下的馬匹也開始躁動起來,卻被主人用力勒住,隻能原地跳動着發出不安的嘶鳴聲。
至于遠處,東面傳來了更多的馬蹄聲音,到了最後已經連成一片,乍一聽下去,那馬蹄聲是如此的驚人,讓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正在那裡肅容等候的馬伯堅變了臉色,那速不台明明在信裡面說了,一人前來。可眼下光聽動靜,那就算沒有一營兵馬,也隻怕有上百人數,這可和當初在信中所說不一緻。
正想着,馬伯堅回頭顧盼了一下等候的隊列,與他一樣的,鄭州軍一衆将佐們,此刻聽到聲響,也都也都同樣臉上出現了憂懼的神色,有的人已經按住了腰間的兵刃,最後還是馬伯堅手指一挑,順手按下的周圍幾人。
實在是他不願意這時候惹事,那速不台便是帶人就帶人吧,區區百人,又能成什麼事,到時候自己各處關卡派些士兵,保準讓那百人有的與沒得一樣,都被死死困在城中,隻有東門一條道。
漸漸的,地平線上終于出現了黑色的大纛,黑底火焰紋鑲邊,上面寫着速不台的名号。同時,在大纛身後,出現了有七八面大旗,獵獵卷動,然後才是一片跳躍着的鐵盔上的野雞翎毛。到了最後,才看見數百騎甲士,簇擁着速不台出現在視線當中。
這數百騎士,都是長大漢子,衣甲整齊,盔甲還用火燒過用以退光。數百甲士集合在一處,這奔騰翻湧的黑色,烏沉沉的似乎直撞進人心底。
他們才在開封取得空前大捷,深入金帝都數十裡,壓得金國幾乎搖搖欲墜,不得不掘質子求和,除此之外,不敢出城門一步。
所以如此人強馬悍的一支兵馬,還帶着逼人的銳氣,才一出現,就奪人眼目!
看到這裡,馬伯堅捏着馬鞭的手指已經泛白,他隻是一句話也不說,後面列陣等候的手下同樣屏住了呼吸,隻是看着眼前景象。他們鄭州軍,雖然也是一方豪強,但是面對這橫跨數個帝國的蒙古軍團時,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随着對方馬隊的一點點逼近,每一刻時間的流逝,馬伯堅都想擡手下令,喊出心中所想,可理智卻令他不敢張口,隻能攥緊了馬鞭,幾乎都能捏出了水來!
見他如此,身邊的十幾個心腹親軍,也都不由自主的縱馬上前,拱衛在他身邊,隻是屏住呼吸等他的号令。
雖說這些人還沒猜到了馬伯堅心中所想,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對方但凡開口,親兵們便是刀山火海,也定然全力以赴。
對于親兵的忠誠,馬伯堅何嘗不知道,真因為這樣,他此刻心中又有另一個聲音在高喊:“快……快下令全軍,閉城死守,這速不台,不能讓他活着進鄭州!隻要此人解決,那鄭州再無威脅……”
但是理智卻是在強逼着他不要下這個命令。隻要這一聲令下出來,他就和速不台徹底決裂,到時候,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而等待鄭州的,也隻剩下一條路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