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兒被侯懷安弄糊塗了,他有些不滿道:“你能不能說些讓我能聽得懂的話?”
“當然可以!”侯懷安很爽快地答應了,卻突然問道:“定國公可聽說過淩煙閣二十四功臣?”
“聽說過一些!”張寶兒答道:“據說是太宗皇帝為懷念當初一同打天下的諸多功臣,命人在淩煙閣内描繪了二十四位功臣的畫像,比例皆真人大小,畫像均面北而立,太宗皇帝時常前往懷舊。”
侯懷安又追問道:“排在二十四位功臣第十七位的陳國公侯君集,想必定國公也一定聽說過?”
張寶兒搖搖頭。
侯懷安面上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他耐心向張寶兒解釋道:“大宗做秦王的時候,侯君集便跟随了他,在玄武門事變中,侯君集是主要策劃者之一,太宗對其進行了重賞。侯君集參與過李靖滅吐谷渾之戰他在戰争中出謀劃策,立下了汗馬功勞。貞觀十三年,太宗诏令侯君集為交河道行軍大總管,率步騎數萬及突厥、契苾之衆征讨高昌,侯君集運籌帷幄,戰事進展順利,一舉滅了高昌。太宗在朝中大擺宴席,三日才散。可以說,侯君集能文能武,是李靖之後第一帥才。就是這麼一個骁勇善戰的将軍,卻被太宗賜死,罪名是謀反。”
張寶兒心中一動,侯懷安姓侯,他所說的這個侯君集也姓侯,他們莫不是有什麼關系?
侯懷安接着道:“侯君集臨死前,太宗見了他,告訴他是不想讓那些辦案的文吏侮辱他,所以太宗才親自審問他。侯君集臨刑前,顔色不改,讓監刑将軍帶話給太宗,說他沒有謀反,求太宗看在他曾經做過将領,滅了兩個國家,也還有點小功勞的情份上,請太宗給他留下一個兒子,将來為他守孝掃墓。太宗故而留一子以繼侯君集香火,将他的兒子流放到了嶺南。”
“你就直說吧,你與這位陳國公是什麼關系?”張寶兒直截了當問道。
“侯君集是我的祖父!”侯懷安終于給出了答案。
張寶兒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你父親便是陳國公唯一的子嗣了?”
“正是!”
“你父親不是被流放到嶺南了嗎,那你是怎麼到吐蕃的?”張寶兒不解地問道。
侯懷安冷哼道:“我祖父做朝廷重臣的時候,人人都想與他結交,可獲罪之後,牆倒衆人推,我父親被流放到嶺南,說是保住了一條命,可當地官員百般欺淩壓榨,若不是吐蕃國王派人将他救出,估計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張寶兒默然無語,别說是罪臣之子了,就算是高宗李治的親兒子李賢與李顯,流放以後,一個被流放地官員逼迫自盡,一個惶惶不可終日幾近崩潰。
良久,張寶兒問道:“就因為吐蕃國王救了你父親,所以你忘了你是大唐人,為吐蕃人效力,與大唐為敵了?”
侯懷安反問道:“一邊要置你于死地,一邊卻不遺餘力地救你,定國公,若換作你,你會怎麼做?”
張寶兒語塞,換作他很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張寶兒心中雖然同情侯懷安,嘴上卻不肯認輸,他強辯道:“可是,你的祖父是因為謀反而獲罪的,這是他咎由自取,你也不能怪罪大唐!”
“若祖父真是謀反,我和父親也就認命了,可是我們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為什麼還要受這樣的罪?”
“他是被冤枉的?”張寶兒驚訝道:“你祖父死的時候,你應該還沒有出生,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我祖父臨死前告訴我父親的!”侯懷安歎了口氣道:“當年,太宗手下的尉遲恭、房玄齡、杜如海、長孫無忌等人都是能臣,我祖父能名列大唐二十四功臣,自然有他的獨到之處。可是,在那個争功邀寵的年代,誰比自己強,就意味着誰就是自己的敵人,我祖父雖然在戰場上不斷赢得勝利,可同時也得罪了李靖、李道宗等人。為了扳倒我的祖父,李靖、李道宗等人一手策劃了一場陰謀。貞觀十七年,張亮以太子詹事的官銜外放洛州都督,李靖、李道宗、房玄齡等人就對張亮說,隻要他能把我祖父拉下水,就保他不外放。張亮抓住了救命稻草,便向太宗誣陷我祖父。太宗對我祖父的為人比較相信,沒有聽信讒言,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對待我祖父依然像從前一樣。不久,太宗對我祖父和其他一些功臣在淩煙閣上被畫功臣像一起進行了表彰。”
張寶兒瞠目結舌,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大唐朝廷這樣的内幕。
侯懷安接着道:“眼看着一次次的誣蔑都不能扳倒我祖父,這些人又想出了另外一個點子,他們說我祖父滅高昌國時,沒有奏請朝廷便自作主張委任官員,同時還私自掠奪大量的珍奇寶物、婦女,手下将士知道後,競相偷盜,我祖父恐其事被發,不敢制止。此時衆口铄金,滿朝文武都在說我祖父的壞話。太宗不免起了疑心,這時候,岑文本上了一道折子替我祖父鳴不平,太宗覺得岑文本講得有理有據,再次放過了我祖父。”
張寶兒聽罷,也不由歎了口氣,侯君集在朝廷上屢遭暗算,能挺過來實屬不易。
“朝廷權力的博弈,從來就是你死我活的争鬥,要想扳倒我祖父,不是沒有機會。李承乾作為東宮太子,擔心有朝一日被廢而地位不保,想效仿其父争取天子之位,結果事情敗露。李道宗與李靖等人終于找到了我祖父的謀反的罪證,那就是我祖父的女婿賀蘭楚石是太子的人。于是,他們威逼利誘,通過屈打成招的方式,讓賀蘭楚石揭發我祖父與太子勾結謀反。太宗早已被兒子們争奪儲位煩透了,最恨身邊的功臣與兒子們相互勾結,因為當初他自己就是這麼上台的。所以,太宗毫不猶豫的把我祖父打入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