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雲天擡手握住刀柄,略一用力,便将鋼刀拔了出來,又将死者長衫解開,細細查驗傷口。
刀刺得極深,乃是從死者小腹氣海穴刺入,穿過兇腔、脖頸,直插頭頂百會穴,出手幹淨利落,足見功力。
驗罷屍首,古雲天自腰間解下酒囊,灌了一口老酒,開始仔細端詳起這柄鋼刀。三尺餘長,一尺餘寬,頗為沉重,刀柄略長,适于劈砍。古雲天屈指輕輕彈了一彈刀身,铮然有聲。
張寶兒從古雲天手中接過鋼刀,輕輕嗅了一嗅刀身,而後又俯下身來,攤開死者掌心,默視良久,這才長身而起,呼出一口濁氣,嘴角竟泛起了淺淺的笑意。
古雲天忙問道:“寶兒,你是不是有什麼發現了?”
張寶兒點點頭,對古雲天道:“古大哥,我們還是先進去再說吧!”
古雲天踏前兩步,接了雨水,将手上的血漬洗去,轉過身來,沿着宅門,走到院牆之下,足尖一點,淩空一翻,飄飄然已落在了院牆之内。
待古雲天打開院門,張寶兒移步入内。
此時,天色已然入夜,又是陰雨連綿,不見半點兒月色,二人自院牆下,快走了數步,踏上了青石闆的石階。邁出不過三兩步遠近,繞過影壁,古雲天一隻腳剛要踏進堂屋,隻覺一陣冷氣吹起,激得古雲天一時間汗毛倒豎,心神一緊,揮手便是一掌,隻瞟見一道白影一閃,這一掌竟擊在了空處。
作為刑部第一高手,古雲天也是心智卓絕之人,隻這電光石火之間,掌指一動,已将腰間鐵鍊拿在手裡,腳下步法靈動,宛若流星曳電,直奔後堂追去。
徑直穿過數個回廊,借着雲間透出的慘淡月光,古雲天漸漸瞧見前方一道身影正閃轉騰挪,若隐若現,當下大袖一拂卷起一地落葉,舒掌一抓,撚起一片,運足内力,彈指發出,正中那身影肩頭,隻聽一聲慘叫凄厲絕倫,隐隐不似人聲。
正在古雲天心内暗暗吃驚之際,那身影忽地猝然加力,數個起落,鑽入一座殿閣之内,沒了行蹤。
古雲天剛要追趕,卻聽張寶兒在身後道:“古大哥,不用着急,他跑不了!”
古雲天指了指那殿閣:“寶兒,這裡有蹊跷,可不要貿進,還是小心為上!”
張寶兒晃了晃剛才從死屍上取下的鋼刀,微微一笑道:“不打緊,進去便是!”
二人來到那座殿閣門口,此時風雨交加,烏雲又遮住了月光,隻瞧得出是座祠堂,牆體斑駁,殿門虛掩,屋檐上的碧瓦已脫落了大半,破敗不堪。
古雲天見此,輕聲道:“你待在原地,我先去探探情況!”
張寶兒搖頭道:“我們還是一起進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古雲天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上前去,将殿門緩緩推開。
門扇久經風雨侵蝕,甚是破舊,一推之下,“嘩嘩”掉下不少塵土,落了古雲天半身的灰塵。
進了殿門,四下裡全是黑漆漆的一片,模模糊糊中可以看到前方四五步遠,立着一道屏風。古雲天見狀,收住了腳步,将鐵鍊銜在口中,從懷裡摸出一個油布紙包,拆将開來,取出一個小竹筒,拔開蓋子,擡手一晃,映出一道火光。借着火折子微弱的亮光,張寶兒隐隐看到那屏風上似乎畫着一個人像,張着兩手,歪着頭頸,若有所指。
古雲天走近幾步,那人像似乎色澤突然變淡了許多,他頓感蹊跷,連行數步,那人像竟越發暗淡,屏風上隻餘一道淡淡的紅影。
古雲天舉起手中的火折子四下裡照了一照,竟發現這屏風好生高大,一時間竟沒有找到繞過去的路口。再看那屏風上張着雙手的人影,在火光映射之下,面貌頭臉也漸漸清晰起來。
古雲天眉頭一皺,一步跨出,來到了屏風跟前,正對着那歪頭張手的人影。為了看個真切,古雲天擡起手來,将那火折子湊向那屏風,借着火折子的亮光,自己也将上身探出,愈湊愈近,愈湊愈近,那人影也愈發清晰。
殿外的風雨愈發大了,瑟瑟的秋風夾雜透骨的寒意從虛掩的殿門徐徐吹入,将火折子的亮光吹得明暗不定。古雲天的鼻尖兒眼看要貼在屏風之上,這時,一股大風夾雜着雨水将身後的殿門“吱呀”一聲吹了開來,吹得古雲天手上的火折子猛然同亮光大盛,火星四濺。隻這一個刹那,古雲天已将那人像看個真切。
哪裡是什麼屏風上的人像,分明是雪亮的蠶絲屏風後立着一個女人,趴在屏風上,一頭長發,不盤不柬,此刻正被風雨吹起,宛若草絮。臉上更是毫無血色,柳眉之下已沒了眼珠,隻剩下兩個血框。隔着一層蠶紗,那女子的鼻尖與古雲天的鼻尖正碰在一處,那女人正咧着一張血盆大口,也說不清是笑是哭,一對血框,留着兩行血淚,就這樣直直地看着古雲天的雙眼。
古雲天看到了這一幕,饒是他久經刑獄,此刻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足尖兒一點,抽身後退,與那屏風拉開三步遠近,慌亂之中,一掌劈出。那屏風不過是普通的蠶絲楠木,哪裡經得住古雲天這一記開碑裂石的掌力,霎時間,摧枯拉朽,将那屏風劈開一段缺口,餘勁不止,直轟在一處石台之上,碎屑橫飛。
眼見那女屍被掌風一帶,倒飛而出,古雲天略略定了一定心神,踏過方才劈開的缺口,一步邁到了屏風之後。借着亮光,瞟了一眼那女屍,發現那女屍身上并無兵刃傷口,緻命之處在頸下,血肉模糊,不似人力所緻,倒像是被大型猛獸啃噬撕咬而成,眉骨眼角之處,尚有指甲劃痕,應是被猛獸的利爪将眼珠生生掏出。
張寶兒也走到近前,他心中明白,此時敵暗我明,根本無法驗屍,唯有先退強敵,再作計較。
正在此時,忽聽“滴答,滴答”,一陣滴水之聲,自殿内隐隐傳來,在這空無一人的祠堂之内,不斷回響,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