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胡掌櫃直截了當道:“我想邀請張寶兒公子加入天通賭坊,不知張公子意下如何?”
張寶兒終于明白了胡掌櫃的用意,他拐了這麼多彎子,原來是想招攬自己為他效力。
在天通賭坊落腳,對張寶兒來說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張寶兒有高超的賭術在身,在賭坊裡混對他來說就是小菜一碟。
可是,張寶兒卻并沒有急于回答趙掌櫃,他微微一笑道:“胡掌櫃,可否容我考慮幾日再行答複?”
長安城誰不知道天通賭坊的名氣,而且在天通賭坊做事俸酬也比其他賭坊多的多,這等好事若換了别人,早就迫不及待應允了,張寶兒卻偏偏要考慮考慮。
張寶兒身後的黎四,不禁為他惋惜和着急,恨不得直接替他答應了這份差事。
張寶兒的回答,同樣出乎了胡掌櫃的意料,他對張寶兒這份沉穩很是欣賞,點點頭道:“當然可以,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張寶兒起身,指了指外面,向胡掌櫃詢問道:“這裡的事也談完了,那我去玩幾把,胡掌櫃不會阻攔吧?”
“張寶兒沒有加入天通賭坊之前還是客人,賭坊怎麼拒絕客人賭錢呢?張公子請便!”胡掌櫃微微一笑。
既然已經挑明了,張寶兒也不再藏着掖着裝模作樣了,僅僅用一柱香工夫,他就幹淨利索地赢了五十兩銀子。
将銀子揣入懷中,張寶兒看了一眼身邊目瞪口呆的黎四,一揮手:“咱們可以走了!”
出了天通賭坊,張寶兒摸出一小錠銀子,足有七八兩的樣子,将銀子遞于黎四:“拿着,算我賠給你的,足夠交份子錢了!”
黎四接過銀子,怔怔瞅着張寶兒,似還在夢中一般。
“好了!”張寶兒拍拍黎四的肩頭:“咱們兩清了,告辭!”
說罷,張寶兒轉身便走。
張寶兒走出了幾步,黎四這才回過神來,他趕忙追上去喊道:“等等!”
張寶兒回過頭來盯着黎四:“怎麼,還有事嗎?”
黎四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舔了舔嘴唇,語無倫次道:“我想請您去我家坐坐!”
“到你家坐坐?”張寶兒莫名其妙瞅着黎四:“坐什麼?”
“你幫了這麼大的忙,到家裡做做,也算我一片心意!”黎四懇求道:“我家在永和坊,離宜陽坊不遠,就幾步路!”
看着黎四希冀的目光,張寶兒不忍拒絕,想了一會便點頭道:“好吧!那就去坐坐!”
張寶兒跟着黎四,過了七個坊,還走了半條朱雀大街,整整花了兩個時辰,這才到了黎四所住的永和坊。
永和坊與長安其他坊一樣,外圍有高大的圍牆環繞,為夯土闆築。坊内一般都開辟東西南北十字街,四面各開一門。永和坊石闆路上長滿了青苔的,下過雨留下的積水一滴一滴從屋檐上滴下來,走上去很滑,沾得鞋子上全是污泥。
“還有多遠?”張寶兒一邊抹着腦門上的汗珠子,一邊不耐煩道。
“不遠,馬上就到了!”黎四指了指前面。
“不遠?”張寶兒有些惱了:“我跟着你幾乎走了大半個長安城,這還叫不遠呀!
黎四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怕跟您直說了,您嫌遠就不肯來了!”
張寶兒聽了隻有搖頭苦笑。
黎四家的木門破爛不堪,并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咯吱”一聲就開了。
見張寶兒有些詫異,黎四尴尬地解釋道:“家裡窮,沒什麼值得被偷的東西,鎖不鎖門都一樣!”
張寶兒打量着狹窄的小院,院牆底下是石頭砌的,上面是土牆,石頭已經有點發黑,土牆已經斑斑駁駁,像是在訴說着年代的久遠。
兩間低矮的瓦房正對着院門,幾個黑洞洞的窗戶,沒有貼窗戶紙,像一雙雙大睜着的眼睛,詫異地瞪着張寶兒。屋頂上的瓦片東一片,西一片。有的好,有的壞。
整個院裡沒有一絲活力,顯得灰蒙蒙的,連房檐下的水也是黃呼呼、黑沉沉的。唯一讓張寶兒覺得眼前一亮的,是牆根幾根長的竹竿架上,爬滿了花藤,稠密的綠葉襯着紫紅色的花朵,又嬌嫩,又鮮豔。枝藤與清冷纏繞着,遍布整個牆,用自己的軀體,固執地守護着這個院子。
張寶兒跟着黎四進了屋。
屋裡昏暗潮濕,牆皮早已脫落,牆上凹凸不平。屋頂露着天空,牆體也裂開了縫隙,最大的裂縫已用破布和稻草堵住了。
屋裡的陳設更是簡陋之極。
又臭又髒的床鋪上放着一個破枕頭,已露出破棉絮的被子,被胡亂地揉作一團。
床邊放着一張已破出好幾個洞的木桌,上邊放着一口破碎出好幾個缺口的碗,還有兩隻沾滿了殘渣的盤和一雙又短又細的筷子。
木桌右邊有一隻木頭都腐爛了的櫃子。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物什。
“你就住在這?”張寶兒看着黎四。
“家裡有點簡陋,讓您見笑了!”黎四陪着笑點頭道。
什麼叫有點簡陋?簡直是太簡陋了,說是家徒四壁也一點不過份。
張寶兒心裡不禁嘀咕着,就算他和侯傑在陳州守墓的茅草房,也比黎四住的地方要強的多。張寶兒實在想不明白,黎四怎麼會把日子過成這樣。
“你家裡再沒有别人了?”張寶兒又問道。
黎四點點頭,似想到了什麼,眼圈紅了。
張寶兒有些同情黎四了,便坐在床邊和黎四聊起天起來。
原來,這院房子是黎老漢的,黎老漢是個鳏夫,黎四很小的時候就被黎老漢收養,跟了黎老漢的姓,兩人相依為命。黎家這爺倆日子雖然過的有引起艱難,可也算其樂融融,黎老漢也并沒讓黎四吃什麼太大的苦。
天有不測風雲,兩年前黎老漢突然得了重病,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這下不谙世事的黎四徹底傻了,黎老漢的去世對黎四來說,與天塌了沒有什麼不同。最後還是在街坊鄰居的幫襯下,才将黎老漢安葬了。
自此之後,黎四便開始過自己養活自己的日子,成了一個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