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锵锵锵......”
一陣金屬斑駁的撞擊聲在這曲徑通幽處聽起來格外刺耳,吳永麟為了一探前路的究竟,也顧不得背後以梁紅英作要挾的唐炏,直接将手中那盞隻剩下黃豆粒般大小燈焰的風燈抛了出去,黃色的光暈拉成了一道鬼火般的弧線,将去路上的龐然大物隐約獻出了原形。
“媽的,這什麼鬼東西...”人群裡發出一聲驚呼。
“傻子,算你小子走運,我們後會有期,不對,我們後會無期。”唐炏那近乎幸災樂禍的聲音在衆人背後很快消失不見,就連原本作為人質的梁紅英也棄之不顧,一陣令人心搖神移,楚楚可人的香風很快紮入了吳永麟的懷中,隻是他來不及享受這劫後重生的款款深情,很快便投入了如何脫困的絞盡腦汁中。
“老大,這什麼鬼東西?”
張老憨也沒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再往前走大約一百步,有一大一小兩個深潭,小潭我們可以在那裡補充清水,至于大潭,我聽老一輩的說過,裡面有條水桶般粗的大蟒蛇,身子有二三十丈長,隻是...我進來的那兩次都沒遇見過。”
那得用多少人來喂飽這東西的肚子,剛剛借着風燈的燭影明明看到了一雙似乎如剛剛冬眠完的饑餓眼神,吳永麟念頭轉到這裡,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内心更是大為不安,渾身更是冷汗戚戚,浃背直流。洞窟是蛇的天下,蜿蜒遊行,無曲不達;被襲擊的人,回旋無地,處于異常不利的地位。虧得洞中不大有風,否則腹中空空的這條大蟒蛇,聞見人的氣味,出池尋來,九個人都得飽它的貪吻。
隻是剛剛那東西似乎被一層硬物包裹着,和龜有幾分相似,偏偏在這怪味的背後插着一長溜尖刺一樣的東西,說它是穿山甲,好像也說得過去,隻是它每往吳永麟等人的方向靠近一步,便發出某種金屬的拖鳴聲,一時間讓人拿捏不定,一行人完全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
那股聞之作嘔的腥味越來越濃重,加上洞裡原本就不通風,如果再不作任何有效的反應,光這股比臭鹹魚都好不到哪去的味道足以讓衆人暈厥過去。
“老幺,要不我們往後撤吧。”老二用哀求的眼神盯着吳永麟,他料到這九曲洞之行一定會驚險萬分,沒料到居然會有生命之虞的風險在裡面,此刻他想逃也隻有渴求吳永麟在系住他身體的繩結上來上一劍,畢竟他們九個人早已連成了一個整體,單獨脫困必須得吳永麟網開一面,下手一劍,斬斷連繩。
“不行,唐炏那個奸人不但在你們來的路上亂畫上了一些相同的記号,甚至在地上灑滿了鐵蒺藜,透骨釘,還得處處提防他的人在暗處下黑手,往回走,兇險萬分。”梁紅英說完後眉心擰成了一條黑線,衆人這才意識到當前的處境比原先的想象更為棘手。
“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難道我們就這樣等着被這怪物吞進肚子裡面去。”
“也不是沒有辦法,隻不過得賭一賭。”吳永麟斂眉凝思,表情肅穆,眼睛擠成了一條眯縫,隻不過破解之道似乎已志在兇壑。
“老幺,有妙計你快說啊,那東西我感覺越來越近了,我似乎都能感覺那東西伸出舌頭在我臉上舔來舔去的惡心樣子。”老二離崩潰似乎隻差一步之遙,其他人的狀況也沒好到哪裡去,一股巨大的壓力環繞着他們,彼此靠攏緊貼着濕滑的洞壁,呼吸急促,渾身抖如篩糠,一行人似乎連逃跑的勇氣都丢失了。
“老大,進來前你不是提醒我們,在裡面不能大聲說話,更加不可以狂叫亂喊,不然,聲音在九曲洞裡鑽來鑽去鑽不出,會出大亂子。”
聰明人一點就透,隻是這樣不是和這東西同時被埋于這九曲洞裡面了嗎?事态已經緊急到讓張老憨不能有過多的猶豫,作為當下這十個人的決策者,他堅毅而笃定的說道:“大家聽我的口令,一起大聲的喊,最好不要有所保留,很有可能我們這輩子隻剩下這一嗓子了。”
閉仄的空間内猛然傳來一陣震顫心肺的炸響,迅速以一種轟隆隆的音波在周圍傳播開來,而且久久絲毫不見減弱,不同頻率的音波疊加後形成的巨大聲浪振得衆人的耳膜生疼,耳朵周圍更是嗡嗡嗡的響個不停,接下來的一幕,估計會讓經曆過這次九曲洞探險的人終身難忘。他們的周圍很快下起了一陣石雨,大大小小的鐘乳石如利箭般砸下,似乎随時可能讓衆人萬箭穿心,屍骨無存,和當日躲在洞中經曆泥石流那次完全不同,這次你的毛孔甚至都能感覺到猛的一塊石頭和你擦肩而過的驚悚恐怖感覺,吳永麟緊緊的用身體将第一次經曆過的梁紅英覆于身下,他也隻能默默祈求那不到百分之一的好運能降臨到自己身上。
“我被砸中了,我要死了,下輩子打死我,我也不接這種鬼差事。”老二大月氐那天閹般的刺耳尖叫聲如推波助瀾般讓周圍的危勢絲毫未減,反而令石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
千鈞一發之際,吳永麟想起了不遠處張老憨前一刻失足差點掉下去那一個寒潭,繼續呆在原地,即使不被石雨砸中,也會被石雨埋沒,擋在前面的那個三不像怪物讓吳永麟再也感覺不到一點窒息感後,他抱着懷中瑟瑟發抖的梁紅英率先跳下了那個寒潭,當然走之前他不忘聲嘶力竭的吼了一句:“跳到寒潭裡去。”
張老憨,大月氐一行人完全身不由己的被吳永麟和梁紅英帶入了那處寒潭,隻是才落入水中,大月氐卻後悔了,山外面雖然是三伏天氣,寒潭中的水卻冰冷刺骨,牙齒入水的那一刻起便咯咯咯響個不停,原本前不久就受過傷的張老憨,以及剛剛被落石将一條手臂砸脫臼的老三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急凍,身體開始痙攣抽搐,境況危機。暫時躲在水下的衆人聽到頭頂那陣心悸的‘蔔蔔’之聲,張皇失措的睜眼在水下尋找着另外的出路,隻是哪裡有逃出升天的一點影子。就在衆人心存僥幸之際,哪知頭頂轟的一聲巨響,那個衆人剛剛掉下來的洞口似乎被一塊大石堵住了,石雨很快在衆人頭頂銷聲匿迹,僥幸逃生的衆人浮出水面大口的喘着粗氣,隻不過鼻孔以下的部位卻還浸泡在那漸漸消融掉身體熱量的料峭寒水中,那塊大石隻留給了他們距離水面的數寸之地,倘若這狹窄空間内的氧氣耗盡,迎接他們的也隻會是另一場死亡之旅。
“老幺,老大,老三的狀況不太妙,趕快想想辦法,我怕他們撐不過一時三刻。”
吳永麟伸出顫抖的手在水下分别探了探張老憨和老三的鼻息,兩人似乎隻剩下出氣,沒有任何的進氣了。
“噗通”一聲響,衆人所在的寒潭中湧起了一陣暗流,原本拼命呼吸着有限氧氣,沒有任何準備的衆人很快被起伏的潭水嗆入了鼻腔,意識處在半清醒半遊離狀态的吳永麟很快預感到了一種不妙的感覺,緊緊靠近自己的梁紅英更是落寞的自言自語道:“不會是那東西吧?難道...”
沒等吳永麟搭話,原本捆住衆人的那根粗繩猛然傳來一股奇大的力道,拖拽着他們往潭底而去,料想必死無疑的吳永麟很想騰出手将梁紅英推出去,隻是留她一個人在此,估計也絕無生還的可能,既然天要滅曹,掙紮純屬徒勞,索性一起,黃泉路上還有個伴,吳永麟将八爪魚般纏着自己的梁紅英抱得更緊了。
聽說幽冥之路上你會感受冷熱交替這種獨特的感覺,或許是上天讓一世為人的自己對曾經或哭,或笑,或悲,或喜的人生來一次總結,聽說站在這面曆史的鏡子面前你會看見不同階段的自己,大登科,小登科,封侯挂印,馳騁疆場,建功立業,解甲歸田,唏噓感歎之餘,短短的幾十年,如白駒過隙般從你的指尖流轉消逝,你這才明白其實你這一輩子其實很短暫,還不如一個哈欠或者噴嚏。
“阿嚏...”
一股奇特的氣流順着奇癢無比的吳永麟鼻腔中噴湧而出,當他睜開似有千斤之重的眼皮時,一雙骨碌碌轉個不停的綠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着他,他的口中正嚼着一個白晃晃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大月氐的一條腿還是一根胳膊,在吳永麟的記憶裡面,這個養尊處優慣了的彜人貴族除了那一口老煙民的黃牙,渾身上下嫩嫩白白的,好像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會比他們這幫黑面漢受歡迎。吳永麟再次昏迷之前,嘴角挂着一個慧黠的笑意。
躺在一個動情女人懷裡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你能感受到她肌膚上的溫度,甚至那吐氣如蘭和體香混合在一起的特别幽香,溫柔鄉,也許就是這種體驗,你卻完全不能洞徹她下一刻想些什麼。能被你猜中,她們也就不是女人了。
‘啪’,假寐的吳永麟還沒來得及享受太久,臉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炙疼,這結結實實的一巴掌直接把他打蒙了,等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睜開眼睛,委屈的盯着對方時,又哭又笑的梁紅英直接凄凄切切,涕泗橫流的趴在了他的兇膛上,口中呢喃着或悲或喜的動人旋律:“你以後再敢這樣,我絕對饒不了你,要死也讓我先死。”
吳永麟撫摸着梁紅英那如雲的秀發,感慨萬千,女人啊,永遠那麼感性。
等梁紅英宣洩夠了,吳永麟也掙紮着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睑紅腫的梁紅英快速轉過頭,就着旁邊的潭水居然洗面起來,吳永麟剛想阻止,已然來不及。周身萦繞的一股暖流讓他舒服得直打哆嗦,看着小臉紅撲撲的梁紅英,他這才知曉眼前幾乎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的潭是個溫潭,再看看周遭先前命懸一線,一隻腳已經踏入鬼門關的張老憨和老三,在身邊人的幫助下,已然能張開那慘白一樣的唇口進食喝水,唯獨卻不見了老二大月氐。這讓吳永麟心底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雖然對這個禹禹獨行、格格不入的親家是滿腹龃龉,猛然沒看着他在周圍蹀躞,這心裡反而有點不自在,最關鍵将來怎麼給那個兒媳婦一個解釋?
“老二,人呢?”吳永麟艱難的問了一句,腦海中憶起昏厥前的那股影響,為自己明知故問小小臉紅了一把。
衆人回頭用一種玩味的眼神打量着似乎渾身不自在的吳永麟,老四打趣的問了一句:“你希望他怎麼樣了?”
“那鬼東西是什麼?”吳永麟急忙将話題岔開,以免讓自己越來越尴尬。
“老二用你身上的那把寶劍和那個怪物打鬥了很久,總算将我們一個不落的救了回來,至于他,現在已經在那個怪物的肚子裡去了。”
“估計那怪物現在後悔吞了他。”
“為何?”
“你想啊,他将來到了那邊,絕對會下十八層地獄,現在将一個不明生物也拖下水,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我入你仙人,有這麼咒人的嗎?退婚,這婚必須退。”大月氐突然從角落中一個古樸的甲片中鑽了出來,那上面有棱有角,有鐵有銅,堆在那裡,乍眼看去,像一部鋼鐵機器。
“那東西是?”現在好像除了吳永麟,其它人都知曉了那東西的真相。
“有緣你自會和它相見的。”老二報複性的答了一句。
吳永麟會心一笑,看着身邊的人一個不缺的待在身邊,這足以讓它做夢都笑着了,從那堆盔甲中,吳永麟也瞧出了一些端倪,那怪物似乎被什麼禁锢于此地,他們無意中解除了它身上的桎梏,讓它獲得了重生,當初它将他們拖入這處溫潭時,隻是想找一把鑰匙解開它身上的那把鎖而已。
這處大潭就是老大張老憨口中出大蟒蛇的地方,旁邊的一眼小潭靜靜的躺在那裡,濯濯清漣,月影如華,就在此時,大潭裡面時不時出現幾道白亮亮的影子,借着頭頂洞天射進來的柔白光亮,讓一行人心情為之大好,毫無疑問,他們剛剛來不及帶走的食物在這裡得到了補充。猛然間,那些白色的肥魚紛紛竄出水面,似乎下面隐藏着什麼讓它們恐怖的龐然大物,讓他們紛紛像鯉魚跳龍門般往不遠處的小潭騰躍,一行人見此奇景,立馬笑嘻嘻的站在大小潭的間隔處捉着送到嘴邊的嗟來之食,除了吳永麟,一直好奇的盯着溫潭深處,似乎想瞧出這位知恩不忘報家夥的廬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