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在左右門框上寫着‘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惡之家必有餘殃’的對聯面前停了下來,大門虛掩着,似乎主人早已預料到了兩人的來訪,原本東張西望,行色匆匆的兩人突然變得踟蹰不前。
方百花狐疑的盯着大師兄,诘問道:“你确定是這?”
被對方瞧得渾身不自在的大師兄拍拍兇脯,笃定的答道:“這戶人家的背景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他誘拐人家媳婦...”
大師兄的這一番添油加醋堅定了方百花準備對這戶人家下手的信心,隻是望着那空洞洞,黑魆魆,猶如陷阱一般的門背後,她卻沒勇氣邁進去,好像她這是頭一回,為了緩解緊張,她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大師兄在原地閑聊,并随時聆聽着門背後的動靜:“那隻老虎為什麼對你口下留情?”
“聽展滕說,我們可能是親戚,我小時候吃過它的奶水。”
“你一定挺招女人喜歡。”
“我隻喜歡一個,我想要的...”
沒等大師兄說完,門背後突然有了動靜,一個臉頰深陷,像個骷髅頭的男人冷不防賊頭賊腦從門背後冒出來的時候,直接把兩人吓得後退幾步,隻見他肩上扛着一個大口袋,也不知道裡面藏着什麼寶貝,看見外面有人蹲守着,也被吓了一跳,如靈猴般驟然閃到一側,身形如一張弓般往前激越,倏忽間便去得沒影了。
“想當爺爺的黃雀,你們還太嫩了點。”那人離開時甩出了這句讓倆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不好,這裡被人捷足先登了。”
“你的意思是,剛剛那人是...同行?”方百花似乎抓住了大師兄所說的弦外之音。
“那我們是追還是進?”
“剛剛那人的身手,你覺得你能跟上?”方百花怒其不争的剜了大師兄一眼。
“你說的是,那我們進去看看,能不能撿撿漏。”
方百花沒好氣的白了一眼大師兄,二人蹑足而入,豈不知這一切早已落入隔壁高台上遠遠望着的一人眼中,他手中捏着一個可以前後伸縮的器物,門背後猛的閃入一人,正是剛剛從對面屋裡閃出來的骷髅面相男人,他畢恭畢敬的放下麻袋,垂手立在一旁,等對方将手中稱之為‘千裡鏡’的放下後,才上前搭話。
“知道什麼是道德嗎?”骷髅男人完全搭不上話,隻能繼續聽對方在那裡喋喋不休,“這東西說起來一文不值,卻如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我們的頭頂,時刻規正我們的行為,讓我們走到正途上來。話說有這樣一個鄉下人,他總喜歡和村子裡的寡婦搞三搞四,有一回碰到過路的一個城裡人,在他面前大肆吹噓,說自己又是睡了将軍的女人,又是睡了宰相的女兒,讓這個鄉下人丢盡了臉面,和對方一比,好像不是差在長相與身闆上,而是差在了某些說不清楚,道不明的事理上。為了找到差距在哪裡,早日超過這個城裡人,他離開了那些依依不舍的寡婦門,來到了城裡,他在一間大廟裡見到了一個對他頻頻抛媚眼的女人,對方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種風流意态,讓他渾身上下像着了魔一般,隻不過她的周圍圍着一大幫男人,他根本沒機會上去和她搭話,後來才知道,這人來自宮裡。不死心的他來到宮門前,那裡有一個守門人,說現在不能允許他進去。這鄉下人想了想後又問道,那麼以後會不會準他進去呢?‘這是可能的,’守門人說,‘可是現在不行。’鄉下人一來二去和對方混熟了,知道進宮其實是有門道的,但因為守門人覺得不道德,所以第一次沒将這不道德的方法告訴他,最後拗不過對方,更收了鄉下人不少好處,這些将這個不道德的方法告訴了他。隻不過鄉下人額外提醒他,即使過了第一道最低一級的守門人,後面的大廳一個接着一個,層層都站着守門人,而且一個比一個強大,一個比一個讓人望而生畏。”
“那個不道德的辦法是什麼?”
“大家都是男人,你應該猜得出來。”
骷髅男人發現自己那話兒還在,長長呼出一口大氣。并好奇的問道:“這鄉下人有沒有?”
“我再說一說那個廟裡女人的故事,你自己去猜結局。其實那個女人第一次見到那個鄉下人時,就已經打定了主意,必須和對方私底下見一面,而且決定在宮裡,她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是最安全的地方,并讓身邊的人一層一層的打通了這些守門人的關節,當有一個鄉下人想進來的時候,讓他們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放他進來。哪知最後這事卻壞在了第一個守門人的身上,他拿那件不道德的事戲弄了對方,把這件看起來很簡單的事情弄複雜了。假如是你,在不知道是這麼一個結果之前,會不會有那個膽量去邁過第一道守門人?用不道德來換将來的道德?”
“這...”骷髅男人完全被對方弄暈了,完全答不上來。
“其實這故事裡的主人公是我,後面的結局你們也知道了,我最後用道德換來了與她的道德,結果我卻不道德的離開了她,後來那些俗人總拿這件事來诋毀我,你瞧瞧我兒子,也借機用這件事泡他喜歡的女人,我不讓你到宅子裡把那些值錢的寶貝弄出來,估計他會将家底一股腦的送給對方,所以說千萬别做不道德的事,要不然某一天不道德總會降臨到你頭上。”
骷髅男人同情的盯了對方一眼,靜默片刻後,回過神接口道:“要不要我回去暗中盯着?”
“算了,這家業遲早是他的,他骨子裡就是一個不太安分的,他喜歡就由他去吧,隻不過這事你必須給我傳出去,最好越轟動越好。”
“你的意思我懂,他離你越遠,其實越安全。”
“我們做的都是掉腦袋的事情,一步錯,滿盤皆輸,耗費了那麼大的人力物力,絕不可壞在自己人手裡,他的心太軟了,又容易動情,會成為我的一個軟肋。放到她身邊,反而是最好的,而且她撐不了多久了,在她崩潰之前送他到身邊,對大局有百利而無一害。”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影子該被抹去了。”
大師兄和方百花穿過前院,中堂到達主廳後的一橫排房間,被眼前的一幕驚得連連咋舌,每一間中門大開,地上亂七八糟的丢棄着各類絲綢衣物,珠玉,首飾等來不及被對方順走的财物,方百花氣得連連頓足,這一遭看來是白走了,回去可怎麼給大哥交待,月上中天,換另外一家踩盤子,已然來不及了。
“跟我來,我上次瞧見那小老頭把東西藏到哪了,保證你這次不會走空?”
“真的?”原本泫然欲泣的方百花那張俏臉上擠出一抹雨打梨花的嫣然笑意,讓一旁的大師兄不由自主的心神又蕩了蕩,這割肉的買賣絕對劃得着。
大師兄二話不說,輕車熟路的帶着方百花竄入左手邊的一間大房,門口躺着一個被打暈的小厮,他伸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得知對方還活着之後,心神大定,這一幕完全落入了一旁方百花的眼中。
“這個是我在這間宅子裡安插的内應。”
“免得将來你的把柄落在他手上,要不我替你殺了他。”方百花二話不說提起手中的峨眉刺欲刺出去。
“别,甯讓天下人負我,也絕不讓我負天下人。”
“想不到你還這麼...”方百花贊許的盯了一眼大師兄,隻不過大師兄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這真被她刺下去,自己絕對會出手相救這個兒時一起玩到大的夥伴,還好自己反應快,對方及時收手,要不然真的就穿幫了。
“找寶貝要緊,在這宅子裡多待一會就多一分危險。”大師兄用火石火絨點燃桌上的一盞油燈,舉着它來到房中挂着的一幅工筆山水畫面前,揭開後,方百花大吃一驚,裡面有一個暗格,大師兄借過方百花的峨眉刺搗鼓了一番,‘咯吱’一聲,鎖扣洞開的那一刻,方百花的整顆心緊張得快到了嗓子眼。
兩人輕手輕腳的将抽鬥從牆裡抽出來的時候,裡面所藏的玳瑁,翡翠等各色珍貴珠玉讓方百花眼前一亮,盛放這些珍貴之物絲絨的下方似乎藏着什麼東西,方百花揭開的那一刻,‘集英錄’三個鎏金的大字赫然在列。
方百花随意翻了一眼,便被上面的名字驚得頭皮一陣發麻‘蘇轼--蘇過,展昭--展滕,白玉堂--白琪,米芾--米友仁...'就連‘宋江,吳用’,‘方十三,方原’這些她熟知的名字都赫然在列,隻不過自己所在的陣營和官方陣營,宋江陣營之間劃開了一道黑線,以示區别。
“你到底是誰?”方百花瞧出了這裡面的不對勁,驚奇的問道。
“我就是一個無名小卒。”
“你不說實話,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方百花二話不說,舉起手中的峨眉刺呼呼刺了過去,她原本隻是想吓唬吓唬對方,哪知對方根本沒想過避讓,來不及收手,更想不到的是,猝不及防的大師兄卻硬生生的用血肉兇膛接了對方一刺。一陣溫熱的血線噗的一下噴了出來,灑在她那張俏臉上,讓惶惑的方百花木愣愣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你為什麼不躲開。”‘哇’的一聲,直接無助般的凄厲哭了出來,仿佛傷人的她受了更大的委屈。
“我...”
‘啵’的一聲,黑暗中彈出一顆鐵珠,将屋裡唯一的油燈打滅。茫然的方百花隻覺得臉上刮過一陣罡風,讓她頭皮一陣發麻的同時,一道黑影來去如風,對方離開的同時帶走了身邊被自己刺傷的大師兄,還有那本藏着巨大秘密的集英錄。
“抓賊啊。”一陣銅鑼嗡嗡的巨響才把方百花由夢裡帶回現實,她奔到走廊上,在周圍的火光圍攏前,順着廊檐的大柱子蹂身而上,從屋頂像野貓一樣離開了這是非之地,至于這間宅子的主人和那個大師兄的真實身份,她卻沒興趣知道了,懷揣着那一包寶貝,總算可以和大哥有所交代了,隻不過自從那之後,她卻再也沒見過對方,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對于集英錄的事情,對大哥方十三更是隻字未提,畢竟她哪裡料想到十多年之後的那場巨變和上面的名單一字未差。
“鬼叔,謝謝你手下留情,放了她。”
“那是你爹的主意,這事本身就不道德,哪有帶外人偷自己家的道理?如果你還留在這裡,老爺讓我殺了那位方姑娘。”
大師兄一口熱血沒忍住,直接噴了出來,黯然傷神的他很快問道:“那我們去哪?”
“去東京,去你該去的地方,展滕會暗中在你身邊保護你,直到你中舉獲得功名,才能有機會再次回到這裡。”
“我能不能和爹道個别?”
“你爹讓你即刻就走,放心,有我的靈丹妙藥,你死不了。”
趙子淔那夜之後,再也沒見過大師兄,就像他當初說的那樣,他很快就會離開他們,隻是他走的時候為什麼會沒打上一聲招呼,讓衆人心裡很不是一個味。
當所有人如饑如渴的紮入書山學海之後,時間如沙塵般很快在指尖溜走。幾年後,趙子淔被蔡三炮由煙波緻爽帶到了一處高門廣地,奢華無比的宅邸。‘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這副激起他波濤兇壑的對聯映入他眼簾的時候,讓他對宅子的主人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到底是什麼樣兇襟的人才會寫出這般回味隽永的好詞。進門後,他跟着仆人七繞八繞地進了主人的房間,看見一個中年人,穿着黑綢的開衫,身材有些瘦削,人長得有些嚴厲,但是說話時卻很和氣。對方和他叮咛了幾句,便把他所有的前程都安排好了,他将用‘子建’這可能遭雷劈的名字去東京參加今年的秋闱大比,并悄悄告訴他,他們口中的大師兄,也就是他口中的麟兒,也會參加今年的大比,那一刻,他才知道,這位老爺子就是曾經大殺四方,叱咤風雲的大人物吳四海,而那位大師兄吳永麟,就是他唯一的兒子,是他瞞過所有人悄悄安排了這一切。
這位爵爺甚至告訴了他一個驚天的秘密,他們将用畢生所學來守護趙家王朝躲過一場驚天浩劫,趙子淔從那天起也知道,原來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