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抓住風流成性的宋徽宗趙佶幾十年,鄭氏所依仗的當然不僅僅是美貌。芳華易逝,精神上的相知相愛才是最重要的。鄭氏之所以能夠在女人衆多的後宮之中脫穎而出,關鍵還是因為她識時務,知進退。
現如今大宋式微,别看安東軍此時沒有趁機發難,但真要是逆了對方的意,天曉得會有什麼後招在等着自己。真以為如今皇室成員的身份還能叫人敬畏?從金人兵不血刃的擄走了徽欽二帝開始,大宋的顔面已是掃地。
鄭氏不明白張寶為何不趁機取而代之,但她可以肯定一點,張寶這是想要做權臣,至少目前,他還沒有“篡位”的打算,而皇長孫趙谌,已經被張寶視為了日後的傀儡。趙谌的生母朱皇後除了有點剛烈的脾性,真的沒有什麼政治眼光,要不然也不會公然反對讓張寶擔任監國的職務。
可她也不想想,這是她能反對得了的事嗎?如今汴梁已是安東軍的天下,而在大宋境内,能與安東軍抗衡的勢力也幾乎沒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刀俎何時落下,又豈是魚肉所能決定的。
鄭氏答應了張寶的要求,至于其他人的意見,張寶沒必要去在意。拳頭大就是硬道理!不服?忍着。
得到了監國大權後,張寶并沒有着急向金國複仇,而是一面繼續與完顔宗翰對峙尋找戰機,一面下令朝廷新選拔的官員安撫民心,恢複民生,穩定地方,予民養息。大宋的國力此時已經跌入了低谷,實在不适宜再有什麼大動作。
大宋的百姓已經再也經不住折騰了,自方臘造反開始,這些年大宋就沒有消停過幾天,不顧自身實際情況,連連對外發動戰争的大宋已經再也無力對外有所行動。張家雖是家大業大,但想要兩面兼顧卻還是有些困難。
攘外,必先安内。在理順内部混亂,恢複民力以前,張寶不打算貿然對外發動戰争。雖然以安東軍的實力,想要在戰場上擊敗金兵的勝算很大,但從長遠考慮,張寶還需要容金國再蹦跶一陣。
從古至今,被稱作權臣的人不少,但在張寶眼裡,能夠真正算得上是權臣的隻有三國時的曹操一人。想要大權在握并不難,一是得到上位者的信任,二便是憑借自身的實力。這二者的區别,便是前者是他人給予,而後者則是從他人手中奪取。
他人能給予,自然也就能收回。霍光廢立漢帝,算得上是一位權臣,但他手中的權力,卻是來自皇權,當權力重新回到皇帝手中時,霍光的後人也就落了個族滅的下場。而曹操手中的權力卻是來自于他自身,誰也别想輕易奪走。
張寶不願意做霍光,雖說曆史上的名聲要好聽點,但身死族滅的下場卻令人唏噓。而曹操的名聲雖不好聽,可對于後輩兒孫卻是件好事。若不是曹操的後人曹丕父子死得早,司馬家未必就能最後篡了曹魏的權。
來自于後世的張寶有許多可以用來借鑒的統治制度,皇權至上并非唯一的治國手段。鄭太後的确猜中了張寶此時的想法,張寶的确無意在此時仿照趙宋當年改朝換代。此時大宋的時局與當年趙匡胤黃袍加身的情況看似相同,但實際上卻是大不相同。
後周柴榮突然暴斃,隻留下孤兒寡母,而趙匡胤當時手握兵權并與朝中諸多重臣相交莫逆。而且更重要的是,後周皇室的力量微弱,不足以與趙匡胤所掌握的力量抗衡。但此時的大宋卻不同,雖說金人“幫了張寶一個忙”,将汴梁的趙宋皇室一網打盡,在押往北方的途中又因為受不了旅途的折磨而死了三分之二,可難以與安東軍抗衡的隻是趙光義那一支的趙宋後人,而宋太祖趙匡胤的後人卻因為散居大宋各地而躲過了一劫。
張寶此時若是決意改朝換代,那無異于給了那些由于正房式微而想要奪權的偏房一個絕佳的借口。倒不是張寶沒信心平息那些趙宋皇室子弟的叛亂,隻是不希望為了平叛而耽誤了恢複民生這樁正事。河蚌相争,漁翁得利,大宋境外的金國已經滅了遼國這個大敵,正虎視眈眈的盯着大宋,張寶可不想給女真人任何可趁之機。
改朝換代不必急于一時,更不必非弄得太血腥。就如趙匡胤那樣的做法,張寶還是挺喜歡的。把持朝政,收攏民心,當百姓隻知張寶而不知趙宋皇室的時候,改朝換代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當然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盡早擊潰此次南下侵宋的完顔宗翰,重奪河北将金國南下的最後一條出路封死。隻有這樣,張寶才能安心整頓内務,恢複民生。
有了趙谌這個幌子,趙佶、趙桓能不能救回來對張寶來說已經不再重要。安東軍對金兵的攻擊也就更加沒有顧忌。而面對火力全開的安東軍,完顔宗翰雖奮力抵抗,但最終卻還是敗下陣來。金兵的重甲,重騎對上了安東軍占不到任何便宜,而安東軍層出不窮的攻擊手段卻讓金兵招架不住。
完顔宗翰率領人馬一路敗退,直到退入了南京道,安東軍才止住了追擊的腳步。若是想要趁勢奪回南京道,安東軍倒也不是做不到,但南京道早先已叫金人破壞的十分徹底,想要重整旗鼓所需的财物數量龐大,而這對已經将建設重點放在大宋的張家來說是個負擔,倒不如暫時放棄,權當宋金兩國的隔離帶,維持原狀。
金國此番南下,先期十分順利,但随着安東軍的橫插一手,金國的收獲少得可憐,除了趙佶父子以及被趙桓早先送到金營為質的兄弟外,幾乎就什麼也沒得到。而在這次南下中,金國最大的損失便是失去了名将完顔宗望。當然這個損失是相對而言的,完顔宗望一死,完顔阿骨打一系的影響力頓時大減,這倒是有利于完顔晟對金國的統治,但對完顔阿骨打一系的人來說,那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完顔宗翰率領殘部回到國内以後不久,便被完顔晟以出師不利為借口剝奪了兵權,閑賦在家閉門思過。而沒有了完顔宗翰遙相呼應的完顔銀術可獨木難支,也不得不向完顔晟低頭。而失去了完顔宗望的完顔阿骨打一系的人,在此時也終于意識到了作為一個臣子的本份,不敢在與完顔晟作對。
完顔晟的目的達到了,雖說此番對外收獲不多,但對内卻是收獲頗豐。而在完成内部一家獨大的目标以後,完顔晟也開始大刀闊斧的針對國内進行改革。
宋金兩國的實際領導者,不約而同的做出了罷兵休息的決定。但有了這一次的靖康之恥,宋金兩國在日後必會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戰争。通過這一次與安東軍的交鋒,金國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未來對手的強大,絲毫不敢有任何麻痹大意,努力備戰當中。而剛剛順利接手監國大權的張寶,則是諸事纏身,分身乏術。
好在張家這些年的人才儲備還算順利,大批有着張家背景的官員被分派往各地主政,有安東軍在旁武力威懾,大部分地方勢力不敢反抗,隻是試着開始按照安東軍的規矩辦事。當然也有不服氣的,而對于那些膽敢“聚衆作亂”的人,張寶的态度就一個字,殺。
管你是鳳子龍孫還是世家大族,隻要是敢在此時不遵朝廷政令,肆意妄為者,一律殺無赦。一開始還有人不把安東軍的警告當回事,但當對外宣稱要舉兵勤王的趙子岌,趙子遊拒絕解散隊伍并且占據城池負隅頑抗的時候,人們才意識到安東軍不是說說而已。因為當安東軍擊潰叛軍,生擒了趙子岌、趙子遊後,根本就沒有将這二人押送汴梁交由朝廷處置,而是直接在被攻破的城池中當街斬首示衆,再加上十幾名因為附逆而陪斬的“當地名士”,引得朝野對此震動。
“亂世當用重典,我大宋經此大難,正值人心浮動,惶惶不安時,此時有人想要渾水摸魚,那就必須使用雷霆手段震懾人心。”朝堂之上,已經返回汴梁主持大局的張寶朗聲對台階下的文武百官道。
“可太祖昔日曾有言,願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誅殺趙子岌、趙子遊這兩個趁亂生事的豎子無可厚非,卻又為何要連帶着将城中幾位閑賦在家的大人也一并殺害?”百官中有一人出班質問道。
張寶定睛一瞧,見說話的是禦史大夫候蒙,不是自己人,随即不滿的問道:“侯大人莫不是耳背?沒有聽清方才張某所言,那幾人不思君恩卻附逆從賊,死有餘辜。并且張某還有一言要提醒諸位大人,張某姓張,不姓趙。”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裡不屬于張家的人心裡不由都是咯噔一下,早先被宋欽宗趙桓趕出汴梁,這次借着朝廷清算那些金兵圍城時做出叛國行為的官員而得以重返朝堂的張叔夜、徐槐等人不由神色複雜的看了張寶一眼。
如今的大宋究竟是怎麼回事,能夠站在朝堂的人心裡都清楚,但沒人想到張寶會如此直白的說破,這讓有心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都有點裝不下去了。候蒙也沒想到張寶會如此“膽大妄為”,但事情是他挑的頭,那就隻能硬着頭皮繼續演下去。
好在他還知道怕死,當衆痛斥張寶為當世董卓後辭官,而張寶卻沒有如候蒙等人所想的那樣讓人将候蒙當場拿下,而是做得更絕,直接斷了侯家子弟日後想要走上仕途的可能。
功名,在古代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在以讀書人為榮的宋代,功名二字的确擁有巨大的誘惑人。首先便是身份地位的不同,後世的古裝劇,大多都是胡說八道。以家中仆人為例,隻有擁有功名的人家才配擁有使用仆人的權力,一個土财主家裡無論多有錢,所用的人也隻能算是長工。那些長工都擁有自主權,隻要契約到期,可以說不幹就不幹,若是受到了迫害,官府是有權過問的。
但仆人不同,家仆的生死就在主人的一念之間。哪怕是被主人打死了,主人頂多也就是被官府罰點款,替仆人償命那是不可能的,仆人的身份等同于牛馬。而在宋代,想要擁有家仆,最次也要擁有秀才的功名。
張寶如今擁有監國大權,這也就意味着他擁有了發放功名的權力。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是個不學無術的白癡,隻要張寶願意,那個白癡就能擁有功名,高人一等。而隻要張寶不願意,哪怕你是學富五車的飽學鴻儒,你的身份也是個白丁,上縣衙大堂得跪着,見到大官得行跪禮。
大宋朝廷對待官員的福利很好,單是蔭官這一條,對官員來說就是一種照顧。雖說會因為官職的大小而影響蔭官的名額,但隻要家中有一人為官,那就意味着這一家可以借此雞犬升天,富貴一代。
而對于借着這次朝廷清算有心整頓吏治的張寶來說,候蒙不過是個出頭鳥,是用來殺雞儆猴的“那隻雞”,下手自然也就要狠一點。而效果也是明顯的,從不指望衆望所歸的張寶至少通過處置候蒙震懾了朝廷,讓那些生有二心的人為了自保而選擇沉默是金,這樣一來,張寶所下發的政令也就能迅速有效的傳達到地方,不會耽誤了正事。
一年之計在于春,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由于金人的南侵,大宋各地的春耕就已經受到了影響,再要是被朝廷裡那些做事拖沓的官員再耽誤一點時間,這一年糧食歉收恐怕救回成為定局。
民以食為天,隻要能夠保證百姓溫飽,那大多數百姓就不會選擇揭竿而起。即便有零星的百姓受到煽動而作亂,朝廷想要平定也不會需要耗費太多的時間。而此時的大宋,需要的就是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