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後悔藥賣!但許多人在倒黴的時候往往還是會習慣性的後悔。從過去的九五至尊變成了今日的階下囚,這身份的差異太大,趙佶隻要一有空暇就忍不住的後悔。他後悔的事情很多,後悔不該不納忠言,寒了那些忠臣良将的心;後悔不該誤信小人讒言,以至于國力虛弱,難擋外敵入侵;後悔為避禍讓出帝位,立趙桓為帝;後悔不該輕信他人,以至于被困于龍德宮受制于人……
可後悔的再多,時間也不會倒轉,已經發生的就是發生了,趙佶除了後悔自責,當此時刻,他也沒有别的辦法可想。國破家亡,自己淪為階下囚,這一路上更是受盡了金人的欺辱,身為天之驕子的他何時受過這種罪。
趙佶不止一次的期盼有人将自己救出苦海,但當得知安東軍出兵的消息以後,趙佶卻是不喜反憂。别人來救趙佶,趙佶心裡還不會多想,唯獨安東軍的張寶,趙佶卻是心裡要打鼓。别看從關系上說二者還是翁婿,但趙佶心裡沒底呀。他這個女婿,實在是太不叫人放心了。
後怕,才是最讓人害怕的。自家人知自家事,趙佶可不健忘,他過去對張寶是什麼态度,他心裡清楚得很。而且以己度人,就目前的情況分析,趙佶不覺得自己落到了安東軍的手中能有什麼好果子吃,暴斃都是有可能的。在金人的手裡也就頂多受點屈辱,可落到安東軍的手裡卻有可能性命不保。
趙佶想活,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為了确保自己的性命安全,他竟主動跑去找完顔宗翰要求分開安置他與其他皇族成員。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就是宋徽宗趙佶這樣的。可也由于趙佶這麼一作妖,還真增加了安東軍營救的難度。别的皇室成員都好救,唯獨趙佶“下落不明”,也不知是被完顔宗翰提前送走還是藏在了什麼地方。
當然,趙佶的擔心也并非憑空臆想,空穴來風。趙佶好歹也是做過皇帝的,更親身感受過一回皇家無親情這句話的真谛,也正是因為如此,趙佶不認為張寶能夠抵受住來自權力的誘惑。
如今大宋經此一難,已是國破山河在的狀态,照目前的情況看,能夠力挽狂瀾的也就隻有安東軍。趙佶不相信改朝換代的機會就在眼前,張寶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即便張寶表面上不願意,可當年的太祖爺趙匡胤,最後還不是“半推半就”的黃袍加身?
能有一回,那就能有第二回,第三回。趙佶貪生怕死,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在金兵第一次南下兵臨汴梁前跑路。他想要活着,雖然落到金人的手裡是受罪,但也比落到安東軍手裡丢掉性命要強。
趙佶的不配合,讓他自己錯過了被營救的最佳時機。在明确了皇室成員被關押的位置以後,張寶對金營發動了夜襲。金兵很強,但安東軍亦不是弱旅,即便是正面交鋒也不落下風,更何況為了此戰成功,安東軍早早就做了充足的準備,分工配合,銜接順暢,一戰便将完顔宗翰軍中不足百人的皇室成員給營救了出來。
這些被營救的皇室成員大多都是趙佶的直系親屬,除了太上皇趙佶外,皇後鄭氏,貴妃王氏等等盡數被救。
故人相逢本是件喜事,但鄭氏此時卻有些尴尬。好在張寶并不是個喜歡翻舊賬的人,在被救的皇室成員面前露了個面便告辭離開,将安置這些皇室成員的任務轉交給了趙玉盤以及趙福金。
早先宮裡還有人對趙玉盤、趙福金同時下嫁張寶一事頗有微詞,但現在看來,還真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嫁給了張寶,還真比嫁給那些白面小生要強。為了安撫人心,之前被趙玉盤“拐走”的大宋衆帝姬們此時也紛紛回到了母親的身邊。
而這些人的出現,無疑讓宮中的妃嫔對張寶好感倍增。這些女人多是趙佶的女人,趙佶自身難保,自然也就照顧不了她們。這一路上她們不僅要在金兵的驅趕下入男子一般趕路,更會遭受那些負責押送的金兵肆意的欺淩。那種屈辱,身為人母自是不希望讓子女來承受。
大宋帝姬們早先被“吃裡扒外”的趙玉盤聯合外人一鍋端的時候,不多妃嫔罵過趙玉盤,但此時,這些人對趙玉盤隻有一個态度,感激。
“玉盤,你父皇如今尚在金人手中……”鄭氏拉着女兒趙玉盤的手欲言又止道。
“父皇……他也是活該,跟大家在一起不好嗎?非要自作聰明……”趙玉盤面露難色的抱怨道。
“玉盤……那終究是你父親。”鄭氏低聲提醒道。
“……母後放心,夫君不會不管的,隻是需要時間準備。而且依兒臣的意見,讓父皇吃點苦也好,省得他一天到晚稀裡糊塗。”
“玉盤……”
“好好,母後别說,女兒今晚就去求夫君想辦法救人,可女兒就是擔心父皇不肯配合啊。”
“……唉,聽天由命吧。”鄭氏也知道自家那口子是個什麼德行,還真别說,搞不好趙佶還真不會配合安東軍的營救。
“玉盤,你二弟找到了嗎?”
“……”
“沒找到?”鄭氏見趙玉盤沉默不語,不由緊張的問道。
“……母後,下落是找到的,不過人已經不在大宋境内。之前金兵索要人質得手以後便将幾個得手的皇子一并送往了金國,等到夫君率領大軍出征的時候,小弟幾個已經到了南京道。”
“……你父皇一生最大的錯誤,便是立趙桓為太子。”鄭氏有些恨恨的說道。在趙佶被趙桓軟禁的時候,鄭氏作為趙佶的皇後,自然也被一同關在了龍德宮。對于趙恒的恨意,鄭氏一點都不比趙佶少。
而趙玉盤聽到鄭氏提到趙桓,連忙接口說道:“說其兄長,那邊倒是傳來了捷報,除了兄長被金人打扮成金人模樣突圍帶走外,皇嫂還是小谌兒都已經被營救了回來。此時差不多也該返回汴梁了。”
聽到趙玉盤的話,鄭氏的眉頭不由微微皺起,猶豫了良久才問趙玉盤道:“玉盤,你與母後說實話,你那夫君難道不想借此機會登上九五之位?”
“母後,這話可不能亂說。”趙玉盤一聽連忙制止道。
“玉盤,你我是母女,有些話母後不敢問别人,也惟有問你才有可能得到答案。你與母後說實話,你那夫君就真的沒有那個想法?”
“……夫君暫時沒有,但他手底下的那幫文武群臣,卻未見得都是還願意奉大宋為主的人。母後,夫君此時也有些為難。”趙玉盤低聲答道。
“……所以他打算挾天子以令諸侯嗎?”鄭氏語氣冰冷的質問道。
“母後,何出此言?”
“哼!世人皆知那張寶素有司馬昭之心,他若是想要仿效昔日太祖上位時的做法,母後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母後!你怎麼可以這樣看他。倘若他真的有意做皇帝,那又何必費盡心思的來營救你們,讓你們被金人帶走,對他豈不是更有利?”趙玉盤聞言不滿的反問道。
“哼!他那是為了收買人心……”
“母後,有我父皇還是皇兄二人,這人心何須收買?”趙玉盤搖頭說道,“我夫君帳下文武,武将多是草莽英雄,而文臣也有大部分都是對我大宋朝堂感到失望的人傑。可以說若是得到這些人傾力相助,我大宋不至于會有今日之辱。但這些人為何放着擁有正統身份的大宋不投,偏偏要去投一個亂臣賊子?”
“……你父皇在位時隻是貪玩了一些……”
“母後,以一國之力娛一人,這種做法對嗎?”趙玉盤随即反問道。
鄭氏被女兒說得啞口無言。作為最受趙佶喜愛的女人,對于趙佶的“胡鬧”自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抛開身份來講,趙佶在位時的所作所為,用禍國殃民四字來形容也不為過。而那時朝廷對待張寶的态度,也是欲處之而後快。
張寶此時能夠不計前嫌帶兵來救,就已經是難能可貴,再奢求别的的确是有點過分了。不能怪人家張寶不盡力,大批皇室成員的被救回,就足以證明張寶對待趙宋的誠意,至于趙桓、趙佶以及多位成年皇子未必救回一事,也隻能歸咎到那些人自己時運不濟的份上。
鄭氏聰慧,并且識進退,否則也不可将趙佶那顆喜新厭舊的心常年拴在自己身邊。之前她也隻是有些着急,但在與女兒長談了一番後,她頓時明白了自己此時的處境。而且她也清楚了一件事,有生之年若是還想要母子相聚,她所能依靠的也隻有張寶這個女婿。
在被營救的衆多皇室成員中,鄭氏的身份無疑是最高的。而鄭氏不帶頭鬧事,其他人也就不敢鬧事。在一隊安東軍的護送下,以鄭氏為首的皇室成員順利抵達了汴梁,見到了比她們要更早抵達汴梁的朱皇後以及皇子趙谌一衆皇室成員。
兒媳婦見到了婆婆,自然不敢大聲說話,但為了孩子的未來,朱皇後還是請求鄭氏想辦法保趙谌一條小命。
這就是過去朝廷視安東軍為敵的後遺症。金人雖可惡,可安東軍同樣也不是善茬,被救出的諸多皇室成員之所以沒有鬧事,一是不好意思,二便是不敢。别人拿他們當趙宋的皇室貴胄,可安東軍是怎麼看待他們的,他們的心裡還真是沒底。
“微臣宗澤(李綱),拜見太後。”就在鄭氏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時,宗澤、李綱聯袂而來。
“二位卿家所為何來?”鄭氏一臉鎮靜的問道。該來的終歸要來,鄭氏已經做好了據理力争的準備,隻是她沒想到來做說客的會是宗澤、李綱。
宗澤、李綱對視一眼,由李綱開口道:“啟禀太後,國不可一日無君,現如今太上皇與皇上俱在金人手中,為穩定人心,以免宵小趁機作亂,還請太後允許由皇子趙谌繼任皇位,以安人心。”
“唔?由谌兒繼位?”鄭氏有些意外的問道。
“趙谌為皇上長子,如今皇上蒙難,自是該由皇長子繼位。太後有所不知,前不久閑居江南的趙子岌、趙子遊兄弟以勤王為名大肆招兵買馬,但金兵現已退走,二人的勤王大軍卻還未北上。并且據可靠消息說,二人為收買人心對投靠之人封官予爵……”
聽到宗澤的話,鄭氏的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趙子岌、趙子遊雖也是趙氏宗親,但卻屬于太祖趙匡胤那一脈。自趙光義得位以後,趙匡胤所留子嗣多是死得不明不白,而對于太祖一脈的打壓,趙光義這一脈也從未放松過。
這次被金人“一網打盡”的是居住在汴梁這塊繁華之地的趙光義那一系的後輩兒孫,而早先被打壓分散大宋各地的趙匡胤的後輩兒孫卻是僥幸躲過了一劫。此時大宋兩代天子皆被金人擄走,這也就讓對皇位被奪一事一直心存怨念的某些趙氏宗親看到了重奪皇位的機會。
雖是同根生,但在皇權面前,那份親情太脆弱了。鄭氏當然不希望皇權旁落,而陪坐一旁的朱皇後一聽由自己的親生兒子繼位,自然更不可能有意見。不過鄭氏也沒有馬上答應宗澤、李綱所請,畢竟還有一個安東大都護張寶沒有安排,若是沒有張寶的首肯,宗澤、李綱就是說出花來也沒用。
“此事安東大都護可知?”鄭氏出聲問道。
“太後放心,此事正是微臣與張安東商議後的結果。”
“那不知張安東有何打算?”鄭氏又問道。
“太子年幼,值得國家危機關頭,恐怕也難當大任。還請太後下懿旨,命安東大都護張寶監國,總攬全局。”李綱聞言答道。
“不行,我兒不做傀儡。”不等鄭氏開口,一旁陪坐的朱皇後搶先叫道。
“你閉嘴!”鄭氏呵斥了朱皇後一聲,随後又對宗澤、李綱道:“二位卿家,還請回複張安東,就說哀家準其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