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伶雲閣。
雲映綠一聽說“伶雲閣”這三個字,便想起昏暗的走廊、暧昧的氣氛、男女的調笑。她對這種夜店向來是鄙視的,認為是一種情感的堕落。她無法左右别人的喜好,但可以對自已嚴格要求。上次來是因為喝醉了,意識不太清醒,被秦論帶到這裡休息,卻好巧在這裡遇到劉皇上。劉皇上居然為她是女子,和她對執了一番。想想真是好笑。
男人們對上夜店卻是非常雀躍的,連杜子彬這樣道貌岸然的君子,一提,便一口應承。
這世上估計沒有潔身自好、為愛人守身如玉的男子,真讓人感到絕望。
雲映綠是很不想來伶雲閣的,可惜大中午的,街上看不到一輛載客的馬車,秦論的臉色蒼白得連多走一步都難,她迫于無奈隻好随祁初聽來到了伶雲閣。
江勇架着秦論,雲映綠在一邊照看着。杜子彬臉色凝重,這表情和剛才在飯館裡是不同的。象是陷進了某種思索之中,那種思索占領了他所有的情緒,他都顧不上安慰一下落水的雲映綠。
夜店,夜店,晝伏夜起。
伶雲閣前靜悄悄的,一隻歇息的鳥兒都沒有,守門的門倌躲在樹蔭下打着盹,聽到腳步聲,睡意朦胧地睜開眼,揮揮手,想說“客倌,現在還沒到營業時間”呢,這眼一睜,看見領頭的是祁初聽,瞬時一吓,“嗖”地一下立起身,堆起滿臉的笑。
“小姐,你來啦!”
祁初聽翻了翻眼,居高臨下地問道:“少爺在不在?”
“在的,剛和姑娘們睡下了,小的幫你叫去?”
“嗯,快點,準備兩間上好的廂房,還有果品和水。”
門倌應了聲,走進去話了。
祁初聽熟門熟路的領着幾人往裡走去,剛踏進大廳,樓梯上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臉色有些浮腫,黑眼圈很重,邊走邊扣着衣結,沒走近呢,一陣濃郁的脂粉香氣便先飄了過來。
雲映綠皺皺眉,一看,這種男人便是縱欲過度、生活毫無規律的。
江勇肩上架着的秦論從進了伶雲閣後,臉色越發白得厲害,身子顫栗得雲映綠都轉過身來,拭拭他的額頭,生怕他發熱。
“大哥!”祁初聽對她的兄長也不太尊重,隻是淡然地喚了一聲。
祁公子卻端起兄長的架勢,自已尋歡作樂、胡作非為是可以的,但是妹妹是冰清玉潔的大家閨秀,這種地方可不是随意可以來的。
“初聽,你怎麼來這裡了?不怕爹爹怪罪嗎?”
“兩個朋友在這附近落了水,借你這寶地換下衣。快讓人找幾件幹淨衣衫過來。”祁初聽的口氣可比她兄長橫。
說到朋友,祁公子一雙色目眯起,打量着其他幾人,目光遊移到裹着一件破衣,卻遮不住眉目如畫的雲映綠時,眼睛突地一亮,象狼看到了美味的食物,喉嚨一吞一咽,色态盡顯。
“收起你這表情,她是你不能碰的人。”祁初聽走近他,用隻有二人聽到的音量啞聲說道。
祁公子沮喪得雙肩一耷拉,收回目光,忍不住回嘴道:“那是你能碰的人嗎?”
祁初聽扯嘴一笑,不答。
幾個睡下的丫頭被門倌叫醒了,忙不疊地從庫房中找出兩身衣衫,開了兩間上好的廂房,領着幾人來到二樓。
雲映綠不記得上次住的是幾樓,她看看,又是長長的走廊,一模一樣的房間,不過,這次,她從左數起,默默記住是第八、九兩間房,不要再發生走錯房間那樣的糗事了。
“雲太醫,你快去換下濕衣,秦公子我來照顧。”江勇把秦論放平在床上,對雲映綠說道。
雲映綠點點頭,拿起衣衫向另一間廂房走去。
“雲太醫,本官陪你過去。”祁初聽熱心地追上去,腳還沒跨出門檻,一雙長臂拉住了她,“祁大人,我們談談,好嗎?”
祁初聽緩緩轉過頭,對視上杜子彬深邃的目光,她嫣然一笑,“好啊!在哪裡呢?”
杜子彬掃視了下長長的走廊,“挑個安靜的房間吧!”
“你我孤男寡女地呆一室,杜大人不怕雲太醫誤會嗎?”祁初聽挑釁地傾傾嘴角。
“是誤會,總有澄清的時刻。”杜子彬瞟了眼裡面的秦論,對着祁初聽做了個請領路的手勢。
杜子彬心中真的驚如翻江倒海。
一個刑部尚書斷案無數的經驗告訴他,祁初聽非等閑之輩。以前在朝中聽說過祁左相有位才華橫溢的女兒,那天在禦花園,他是第一次見到她。他向來欣賞有才華的人,一下子就被祁初聽妙語如珠的風采所吸引。女官是終生信佛的,他與祁初聽相處起來,也就沒有和其他閨閣小姐那般的疏離、淡遠。同是文學愛好者,幾次相談,都意猶未盡,不知覺,他和祁初聽相處得比别人近了些。
近了些,才發覺祁小姐原來這般豪放、而且可怕。喝酒、猜拳、行酒令,她玩起來,比男人還男人。還沒想到,她有一身勝過男子的力氣。
有那一身力氣的女子,是不會被驚牛吓着的。她不是因為害怕投進他的懷抱,而是為了讓雲映綠誤會、為了束縛住他,不讓他出手相救秦論和雲映綠。杜子彬敏銳地意識到。
祁初聽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杜子彬心中還生起一股古怪的想法,眼前的祁初聽真的是“她”嗎?他抱過雲映綠,掌下女兒家的綿軟和曲線令他心跳如潮、情不自禁會生出绮念,想要得更多更多。而祁初聽在他的懷中,他隻感覺到粗大的骨架、平闆的身材,他感到的隻有惡心,直想把她推得遠遠的。
這種感覺很奇怪?
奇怪的事一樁接着一樁。杜子彬聽同僚們聊過伶雲閣。朝中有許多官員愛來伶雲閣,說起裡面的姑娘,一臉的興奮。但他不知這伶雲閣原來是祁左相的産業。
與祁左相扯到的事情,總是深不可測的。
兩人沿着走廊走了幾步,祁初聽推開一間房門,房中窗簾拉得嚴實實的,一片漆黑。
她掩嘴咳了咳,掩上門,“杜大人,要點燭火嗎?”
“本官無所謂。”杜子彬冷峻地說道,卻謹慎地不往裡走,門也拉開了一條縫。
黑暗遮住了祁初聽眼中的神色,她輕輕一笑,“杜大彬還真不拘一節。好吧,杜大人,你想和本官聊什麼,别用審訊犯人的口吻,本官會害怕的。”
她自顧拉了張椅子,雙腿疊起,好整以暇地等着。
“你到底是誰?”杜子彬厲聲問道。
“祁初聽呀!杜大人不信?那本官把衣服脫了給你驗身?”祁初聽說着,便去扯身上的衣裙。
杜子彬一怔,“你不是祁初聽,你是假冒的,你是……男人?”
祁初聽咯咯地笑了,“想不到杜大人還會這麼可愛,你怎麼想得起來這個問題的,本官若是假冒的男人,祁左相會這麼疼本官,祁公子會這麼關心本官,皇上會識不出,妃嫔們辨不清嗎?普天之下,不會隻有杜大人長了一雙眼睛吧!”
杜子彬抿緊唇,停滞了一下,“祁大人不需講太多,本官自有辦法查清的。本官再來問你,你是不是想害雲太醫?”
“瞎說,本官不知多護她,疼她都來不及,巴巴地就盼她給個笑臉,見她一面多不容易,花了一萬兩銀子,她才賞了個臉……”祁初聽抹下嘴,心中暗叫不好,怎麼說着說着,就溜了嘴,這口氣太赤裸裸了,和祁初聽的身份不相配。
杜子彬冷哼一聲,不需多問了,他幾乎可以肯定祁初聽是蒙着一道神秘的面紗,一旦掩開,将會是一個很大的秘密。
從明日起,他定要着手調查祁初聽了。
“本官和祁大人沒什麼好談的了,失陪。”杜子彬點下頭,轉身往外,一陣幽香從門外襲來,他沒注意,深吸了一口,陡覺腦子一熱,如遇電擊般,身子猛烈地顫抖了起來,眼前一片迷蒙,腿就邁不動了。
“杜大人,你還走得出去嗎?”祁初聽閑閑地問,随手點上燭火。
杜子彬耳朵在轟鳴,感覺眼前一亮,不知從哪裡冒出兩個隻披一件薄紗的嬌媚女郎,扭動着腰肢,圍着他,纖手撫摸着他的兇膛、他的臉龐,所到之處,猶如着了火一般。
室内的幽香越來越濃,他感到身子象燃燒了一般,渾身的血液直奔向身體的中心湧流,僅存的一絲理智讓他睜開眼急促地搜尋着,映綠在哪裡,他好想好想抱映綠……
一位女郎發出一聲輕笑,身上的薄紗飄飄欲落,美妙的胴體映入杜子彬的眼簾,一個旋轉,她撲進了他的懷中,撫着他的臉龐,柔軟的唇突地印上他的。
仿佛是天生的本能,當她吻着他的唇角時,他微微啟唇,含住她火熱的香舌,輕輕地吮着。
“映綠,我的映綠……”杜子彬的意識已經飄移,他滿心滿眼都隻想着一個人,當懷中的人便是那個人了。
另一位女子從後面緩緩着手,替他寬衣解帶,上下其手,杜子彬的呼吸粗重、急促起來。
祁初聽漠然地看着這一切,陰冷地一笑,“什麼正人君子,遇到女人,還不是一個樣。和本官争女人,做你的夢去吧!給本官好生侍候着杜大人,一定要讓他快活得上了天。哼,讓你們兩個小妞撿到了,搞不好他還是個童男子。”
兩個女子媚笑着,更是風情十足。
祁初聽背手走出房間,帶上門。祁公子站在門外,一臉恭敬,“我下了足夠的份量,就是神仙,也逃不掉的,會讓他折騰個把時辰的,所以才要兩個姑娘侍候着。”
“嗯!”祁初聽扭頭聽聽裡面的聲響,杜子彬的呻吟聲已經傳了出來,她聳聳肩。
“王爺和那位姑娘,也需要我這樣安排嗎?”祁公子挑下眉尾問道。
“不,本王要的是她心甘情願,這樣迷失了心神,玩也沒趣。”
祁公子一怔,“王爺要把那位姑娘收為側妃?”
祁初聽瞪了他一眼,“本王爺的事,要件件向你交待嗎?”
“當然不需要向我交待,但對舍妹如何交待呢?”祁公子反問道。
“回你的豔窩去吧,别讓你的姑娘們等太久,本王的事,本王自會處理。”祁初聽不悅地眨眨眼,向雲映綠所在的廂房走去。
祁公子無神的雙目在他身後眯了起來。
雲映綠換好衣衫,拭淨頭發,便回到秦論的房間。秦論在江勇的相助下,也已換好衣衫、喝下一碗熱茶之後,氣色好了些。
雲映綠想要給他診脈,他笑笑拒絕了,直說已經感覺很好了,愛憐地凝視着雲映綠,說想不到她會有那麼大膽量和急智,真讓他羞愧萬分。
“映綠,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舍得放開你呢?”秦論輕歎着,握起她的手。
指尖冰涼得俨然身處寒冬,雲映綠回握住他,巡睃了幾眼,發覺杜子彬和祁初聽不在室内。
“杜大人呢?”她擡頭問江勇。
“剛剛和祁大人一塊出去了。”江勇的面容一片空白。
“誰叫本官呀?”祁初聽含笑走了進來。
雲映綠往外看了看,沒有看到杜子彬,面皮一抽。“杜大人呢?”
“他找我兄長去了。”祁初聽暧昧地一笑,“男人們到了伶雲閣,都要尋點樂子的。江侍衛,你要不要也去點位姑娘?秦公子,本官看看就免了,不然雲太醫以後更不會理本官的。”
“不必!”江勇一口拒絕。
“他找樂子去了?”雲映綠訝異地站起身,這大白天的,找樂子好象不是杜子彬所能做出的事。
他真要颠覆形像給她看嗎?
“本官幹嗎騙你,你若不怕長針眼,本官帶你過去看看。”祁初聽口氣很是随意。
“映綠,陪陪我!”秦論俊目低下,握住雲映綠的手。
雲映綠沉吟了下,“我看下就回來。”
“映綠,我才是你的未婚夫。”秦論有點生氣了。
雲映綠還是駁開了他的手,“祁大人,請帶我去見識下那個樂子是什麼樣?”
“真要看呀?”祁初聽伸了下舌頭。
雲映綠堅定地點了點頭。
祁初聽意味深長地一笑,“那我們就悄悄看一眼去。”
雲映綠默默地跟着祁初聽,走廊實在太安靜了,床鋪的搖晃聲、女子的嘤咛聲、男人的呼吸聲,清晰得如在耳邊。
她咬着唇、臉色蒼白如雪,不敢置信地擡起頭。
祁初聽同情地瞟了她一眼,輕輕地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