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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話說相思是一種病(二)

禦醫皇後 林笛兒 6286 2024-01-31 01:14

  仲春的東陽城,空氣幹燥到一有馬匹急馳過大街便會刮起塵土,漫揚街道。

  雲映綠習慣了早起,而且現在天亮得這麼早,才睜眼一會,明亮的晨曦就從紙窗的的縫隙中照射到床上。整理庭院的傭仆在廊下的講話聲很大,園子裡不知名的鳥兒歡騰地啁啾個不停,竹青不知在幹嗎,樓上樓下的跑個不停。

  難得的休息日,雲映綠也躺不住。起床開窗,繡樓外面的小露台上,總管昨兒已經安置了張竹床,天氣再暖時,讓她躺在外面納涼。

  她簡單地梳洗下,信步走上露台坐下,耳邊聽着竹青和誰搭話,語氣上揚,心情象是不錯。雲映綠嘴角挂着閑适的微笑,星眸半睜半閉,直到通往露台的門一響,她才扭過頭來。

  “映綠。”秦論今天是一身象天空一般湛藍的絲織長衫,亮麗得令人眼前一片澄淨,他迎向雲映綠的,是一抹好思念的笑容。

  “還以為你要多睡一會呢,可是心中好焦急,忍不住悄悄上來看你一眼,又有好幾天沒見着了。”自秦論和雲映綠定婚後,雲員外、雲夫人對秦論是一路綠燈,應該不應該的,現在全部睜着眼、閉着眼,視若不見。秦論可是從來不會錯過任何機會的人,這不,大清早,他就大大咧咧上了雲映綠的閨房。

  雲映綠有一些吃驚,但仍禮貌地笑笑,指指竹床的一邊,請他坐下。

  “你到是起得好早。”

  “盼了這麼多天,我哪裡舍得浪費時光。”他溫柔地凝視着雲映綠剛睡飽的粉紅嬌白的面容,朝她遞出手。

  雲映綠皺了下眉頭,轉身面對着他。“秦公子,你這一陣有認真吃飯嗎?”

  秦論邪邪地傾傾嘴角,“有呀,每膳都吃得很香很飽。”

  “睡得好嗎?”

  “也很好,早睡早起,人才有精神。”秦論答道。映綠學會關心人喽。

  “身體沒有不适吧?”

  秦論眨眨眼,察覺雲映綠表情有些怪怪的,“都很好呀。要不,你幫我診下脈。”他挽起袖子。

  雲映綠搖搖頭,“不需要,你看上去氣色就非常好。我也吃得香、睡得好,身體沒有任何不适。”她收回目光,看向樓下花紅柳綠的後園,“秦公子,我們取消婚約吧!”

  秦論驚得差點跳起來,她這飛來一腳是從哪落下來的?

  “映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他盡量好聲好氣地問道。

  雲映綠站起身,“因為我們彼此不喜歡呀!真正喜歡一個人,你會為對方茶飯不思、輾轉難眠、失魂落魄、患得患失,如得了什麼怪病,你看我們兩個都沒有一點這樣的症狀。”象虞曼菱皇後對海盜船長,有如天塌下來一般,恨不得象烈士一般為對方獻出生命,那才是真正的愛呢!

  秦論半張着嘴,有點哭笑不得,但說真的,他很吃驚,雲映綠會說出這一番話,到底誰給了她這種認識?

  “映綠,每個人對感情的表達方式是不同的。不是說,我吃得下飯、睡得着覺、身體沒生病,就是不喜歡你。我一直把你裝在心中,時時刻刻惦記着,我們從認識到定婚,相對而言,比較平坦,我們才沒有象别人那樣患上刻骨的相思,但這不說明我們之間的愛就比别人少呀!你看,我這麼早就過來看你,不是想你嗎?”

  “那是你想早點接我去你的藥莊幫病人看診。”雲映綠很煞風景地接口道。

  秦論握起拳,狠狠地拍打着自已的兇口,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早知她這樣理解,當初也不想那麼個法子了。

  “映綠,看診隻是我想和你多一點機會在一起的借口。”秦論朝天翻着眼,明明自已比雲映綠精明百倍千倍,為什麼對着她就象秀才遇到兵,什麼都說不清了呢。

  雲映綠漠然地斜睨着他,對他的話似乎并不相信。

  “我們之間連相思都沒有,怎麼可以結婚呢?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秦公子,你家不差錢,你長相也不錯,就别再戲弄我了。我除了會看個病,距離琴棋書畫十萬八千裡,性情無趣又木納,人還很笨拙,真的對你沒什麼用外。解除婚約吧!”

  說完這話,她松了口氣,象完成了一個什麼艱巨的任務,嘴角甚至還綻出一絲愉悅的笑意。

  秦論真的要氣瘋了,眼底有火在燒,這個小丫頭,怎可以這樣擺布他情緒,怎可以這樣誣蔑他對她的一片真心?他氣那輕松地抿着笑的唇瓣,真的刺眼,真的可惡,可惡至極。他不服氣,更不甘心。

  “胡鬧!”

  勃然怒責,他忽然站起身,一把拉過她,不偏不倚地貼在他懷中。攬住那雲一樣輕秀的腰身,在雲映綠還沒回過神時,他惱怒地吻上她含笑的唇。

  雲映綠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秦論強壯的一雙臂膀收緊,困住她。炙熱的嘴唇野蠻地封住她的唇,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地深吻她。

  像誰打了火石,滋地亮光乍現。像煙花忽地在黑夜綻放,缤紛耀眼地讓人頭昏目眩。這一吻來得太突然,雲映綠不及反應,隻呀了一聲,便被他封住嘴。

  但那隻是一刻的功夫,雲映綠一明白過來,便奮力掙紮,手腳并用。可是那樣的力度,對秦論根本不起什麼用。他熱情輾轉吻她,略帶怒氣的舌像在懲罰,又似是報複那樣,激烈地探索她的嘴,摩挲她的舌與齒。

  “小姐,要我把早膳端到露台上來嗎?”竹青笑吟吟地踏腳上露台,一擡頭,“啊!”她發出一聲尖叫,捂着眼轉身就往樓下跑。

  小姐和姑爺抱得那麼緊,正嘴對嘴呢!

  就這一聲尖叫,救了雲映綠,趁秦論閃神的一刻,她成功地推開了秦論,同時,她憤怒地狠狠地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留下五個齒印後,她脹紅着臉,身子輕顫着扭過身,“你這個流氓,滾!”她哆嗦地指着露台的門,眼中溢滿了淚水。

  這隻臭美的公孔雀,竟然敢強吻她、非禮她?她的初吻呀就這樣沒了,不,不是初吻,她的初吻在人工呼吸時給了那個劉皇上。她真的太可憐了,僅有的兩次親吻都不是她喜歡的人。

  雲映綠越想越難過,大滴的眼淚落個不停。

  秦論怔怔地盯着手上的牙痕,試圖平靜失控的情緒,他緩緩擡起頭,毫無後悔剛才所做一切的想法。“映綠,婚約不是玩笑,不能想退就退。你要我怎樣做,你才能相信我是在的在意你呢?如果如你所理解的那樣,好,從今天起,我不吃飯、不睡覺,也去得個莫名其妙的病好了,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呢?”

  那是你,可是我還會吃飯,還會睡覺,這證明我沒有喜歡上你,現在還很讨厭你。雲映綠在心中暗暗嘀咕。

  “别哭,好不好?”秦論無力地盯着她抽動的肩膀,想上去替她拭淚,又怕她生氣,“去洗把臉,下來用早膳,一會我們一起回藥莊。别的我都可以讓你,但這婚約,我是死也不會同意退的。”

  他輕柔地扶了下她的肩,苦澀地笑笑,越過她,先下樓去了。

  他一走,雲映綠捧着個臉,蹲下身,挫敗得埋着頭,直歎氣。

  奸商就是奸商,果真不好對付。

  吻失去就失去吧,就當他是個法國人,肢體語言豐富,不代表任何意義。

  婚約若是退不了,她真的要嫁給他嗎?不嫁,難道要逃婚?逃,逃哪去?

  她是黔驢技窮了,看來,隻有求助那位刑部尚書杜子彬大人,詢問下上次他們是怎麼解除婚約的,有沒可借簽的地方。

  雲映綠整理好了思緒,心情鎮靜了下來。洗了臉,稍微化了點淡妝,掩飾哭紅的雙眸。若不是上次應下幾個病患要複診,她都不想去秦氏藥莊了。可她偏偏是個盡職盡責的好醫生,要看診,她習慣地穿了白裙,也沒戴任何頭飾。

  人是下了樓,卻沒給秦論好臉色,直接把他處理成空氣,視而不見。

  秦論一點也不意外,他把她當寶就行了,溫柔、憐惜依舊。和雲夫人話别時,一口一個映綠,寵得含在嘴中都怕融化了。那深情款款的眸光,半刻都舍不得離開她一刻,看得真讓人臉紅。

  竹青以為今天秦公子一定又嫌她礙事,要她呆在府中。沒想到小姐一把揪着她,不準她離開小姐半步,有什麼話要和秦公子說,卻要她轉達,明明秦公子就在面前嗎,她納悶了。

  嘴對嘴後,不是小姐和秦公子更親嗎,怎麼卻象成了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

  三人坐了馬車,來到秦氏藥莊。

  雲映綠下了馬車,一看,外面沒有長龍啊!

  秦論神秘兮兮地咧嘴一笑,領先走進店鋪中。原來藥莊騰出一間庫房,改作病人候診室。秦論針對上次人擠為患的現象,做了個改革。從現在起,逢九的前一天,藥莊會售出二十個号,一号僅限一人。多一個就挪到下個逢九的日子。這還了得嗎,雲映綠上次坐診,已經在東陽城傳遍了,女子們早盼着這次的看診了。物以稀為貴,這一限号,号就值了錢。秦氏藥莊一個号是售十兩紋銀,可是黑市上,這号已被翻到了二百兩銀子一個号。

  秦論知道這事,他閉閉眼,當不知,他要的就是這種炒作的效應,号越貴,秦氏藥莊的名氣就越大。

  限了号,病了花了錢,待遇自然就不同了,不要在外面風吹日曬地站着。現在,病人們舒适地坐在候診室裡,有茶喝,有點心吃,多好!

  這可能就是早期的VIP的雛形。

  雲映綠不知呀,她看到病人少,心裡輕松了,今天不會象上次那麼累,尋思着早點回府和杜子彬邊賞月邊商量對策。

  診療的模式依舊,竹青在外面喊号,雲映綠看診,秦論寫處方,藥莊的夥計們抓藥。

  接連看了幾個病人,雲映綠覺得有些蹊跷了。今兒來看病的,并不是真正患上婦科病的女子,大部分是詢問美容養顔的。什麼怎樣讓吐氣如蘭、口氣清新呀;怎樣去掉身體異味,讓自己成為漂漂美人;怎樣讓蠟黃皮膚美白如玉呀……

  其實細想一下,也不奇怪。肯花十兩、百兩銀子買一個号的,哪個不是大戶人家或者是以外貌作為職業的女子呢,她們在意的就是怎樣越扮越靓。

  這樣的病人,開個美容方子,列一堆的花花草草,讓她們回去泡泡、喝喝、吃吃就行了,不需要多大功夫,不到一個時辰,雲映綠就看好了十多個。

  快要結束時,雲映綠遇到了一個真正的病人,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說近半年來月經延長,白帶增多,左少腹有積塊,兇脅脹滿,乳房作脹。雲映綠看看她臉色,蠟黃灰暗,象是深受病痛的折磨。讓她躺在卧榻上,給她檢查了下。雲映綠依自己臨床幾年的經驗,女子子宮中一定不是有肌瘤就是有息肉。

  她難住了,不管是肌瘤還是息肉,開一些中藥是起不了根治作用的,可要是做手術,這個時代又沒醫療器具,比如女子檢查用的鴨嘴鉗和夾割息肉的小鉗子都沒有。

  中年女子可憐巴巴地盯着她,一臉信任。

  雲映綠沉吟了半晌,她先給女子開了些藥,讓她先調理下身子,下個逢九日,直接到藥莊來,要家人同行,不需要挂号,她想辦法給女子做個小手術。

  中年女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接下來幾個病人,依然是美容咨詢,很快就被雲映綠打發了。

  最後一個病人走了後,坐在裡端寫處方的秦論拉開簾子,想和雲映綠說說話。從雲府出發到現在,她可是正眼都沒瞧他一下,真把他當大色狼了,時時保持安全的距離。

  雲映綠沒有在休息,而是趴在桌上,拿着毛筆,一筆一畫地在描着什麼。他走過去,低頭一看,她畫的象是幾個樣子怪怪器具,有長有短,有寬有窄,但是好象造型都挺複雜的。

  雲映綠畫得很投入很認真,一聲不吭,秦論摸摸鼻子,沒有打擾她。出去到藥莊巡視了一番,問了下今天的營業情況,得知病人們在臨走前,一個個又大手筆地買了大包的名貴藥材,他淡然一笑。

  “秦公子。”雲映綠走出診室,冷冷地喚了聲。

  “映綠。”秦論欣喜地回過頭,她終于肯和他說話了。

  “把這個拿去,找東陽城中最好的鐵匠,按照這樣子,細心地打造出來,要最好最薄的鐵,我後面要用。”她把剛才畫了半天的紙張遞給他。

  “嗯!”秦論會心地一笑,“放心吧,一定會讓你滿意的。”難得一個讨好她的機會,他怎麼能放過。

  “你現在就找人去辦,這個可不是打把刀那麼簡單,一點不能出差錯的。”雲映綠蹙了下眉。

  “好,你休息會,我馬上就過來。”秦論忙不疊地應下,走向後堂。

  竹青趴在櫃台上,和藥鋪的夥計談笑,雲映綠瞟了瞟他們,走出店鋪。

  天色晴朗,廣闊晴天隻有淡抹微雲追逐在豔陽處。

  數點燕影掠過天際,徐徐暖風拂動滑出絲帕的發絲。

  無限美好的春日陽光,透出光暧照射在雲映綠的肩上。

  大街上,車水馬龍,攤販高昂的吆喝聲飄蕩在風中,眼前勃勃繁榮的生機讓雲映綠疲累的雙目不覺一振,她細細地欣賞起這一切來。

  一輛無車頂的輕便馬車地從街頭駛了過來,高大的車夫熟練地操控着缰繩,速度既不太慢,也不至于太快,但就在駛過秦氏藥莊門前時,車夫突然一揚鞭,馬撒開四蹄,瘋狂地向前沖去。

  雲映綠小心地退後兩步,車夫揚鞭的方向蓦地一轉,長長的馬鞭朝她的腰間卷來。

  雲映綠愕然地看着馬鞭落下,吓得尖叫都忘了。

  就在這眨眼之間,雲映綠感到纖腰被人一把掐住,身子突地飛到了空中,等她醒悟過來,人已經坐在對街一輛寬敞的遮棚馬車裡,她恍惚地回頭,那輛無頂的馬車消失在街市之中,竹青站在藥莊外,納悶地問夥計,小姐跑哪去了。

  “雲太醫。”耳邊響起一聲無力地低喚,雲映綠轉過身,目光落在斜躺着座椅上的拓夫身上,他身邊坐着微微氣喘的侍衛。

  “天,你怎麼瘦成這樣?箭傷恢複得不好嗎?”雲映綠本能地伸手直奔面白如紙,頰骨突出、眼窩深陷的拓夫的兇口。

  拓夫苦笑地攔住她的手,“不,我恢複得不錯,不需要看了。”

  “爺傷的不是兇,而是心。”侍衛嗡聲插了一句,口氣無奈又不舍。

  雲映綠低頭,十指絞纏着,“你……今天來找我是不是又要我幫你帶信?”

  “可以嗎,雲太醫?”拓夫灰暗的眸子突然綻放出光亮,“我現在這身子是沒辦法再偷進皇宮去看她了,可是我真的好想她,想得我的心都快裂了。告訴我,她在宮裡好不好,有沒問起我,是不是禁衛太嚴,她才不來看我的?”

  “你上次夜進皇宮,就是為了去看她嗎?”雲映綠心中一動。

  “爺是想公主想瘋了,沒有辦法,才铤而走險,不然怎麼會中了箭。可這份苦心,公主她又當了什麼?”侍衛憤怒地扭過身。

  原來不是去刺殺劉皇上的。

  拓夫也不責備侍衛,笑了笑,“我讓侍衛去你府中找過你幾次,想向你打聽公主的情形,不知怎的,你現在好象被保護着。雲太醫,你有什麼仇家嗎?剛剛要不是侍衛動作快,你就會被那輛無頂馬車的車夫給劫持了。他們好象和我一樣,都知道你今天到秦氏藥莊看診。”

  雲映綠噘起嘴,淡然一笑,“我現在好象被誰惦記了,時不時的吓我一下,也不知為什麼,呵,你們不也惦記着我嗎?”

  “我是沒有辦法,找不着别人幫忙,隻能麻煩雲太醫了。隻要能帶走公主,我一定會對雲太醫重金答謝。”

  雲映綠撇了下嘴,“拓夫,古麗公主真的值得你這麼深愛嗎?”那位公主現在一顆心全在劉皇上身上,恨不得與拓夫從沒認識過。

  “相思已刻骨,佳人烙在心。當你真心愛上一個人,就不會想值得不值得,能夠愛她,你就是最幸福的。”

  唉,和虞皇後的口氣一模一樣。

  雲映綠深深地呼吸。

  原來相思就是單相思,兩情相悅,是無人會害相思的,情無所寄,沒人回應,才會害相思。

  雲映綠又體會了一個道理。

  “好吧,你說,要我幫你做什麼?”雲映綠同情地看向着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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