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程向騰的流言,傳得有些暗挫挫的,不象以前針對武梁那時候,來得那麼肆無忌諱明目張膽。
但個中牽扯,卻是讓人細思極恐。
武梁第二天就在酒樓裡聽說了,不由得吓了一跳。沒想到程向騰,竟然被人黑成這樣了?
程向騰時常在成兮這邊呆着,武梁忙抓住他問原由。怎麼會在宴慶上說那樣的話,這時候和别人眼裡的孤苦女人當真較勁,輿論肯定會偏坦她那一方啊。
現在這閑話傳的,多難聽,多被動。
程向騰說他故意的。閑話随便他們傳,但對于鄭氏,就得現在讓她消停。
“大嫂現在還牛氣得很,動不動對我擺長輩架子,把我訓斥一頓,難聽話說一堆。這也就罷了,她是我長嫂,又寡婦失業的,我都聽得忍得,反正不痛不癢。
可她憑什麼編排你?你在外面過得自由自在,如今我要把你娶回府去,卻不能給你舒心日子,倒叫你跟着受責難羞辱,我不答應。”
所以他故意趕在婚前,和鄭氏把話說清挑明。最後把大房這塊捋順了當然好,就算不能,也讓親戚朋友們知道,是他程向騰和鄭氏的矛盾,不關武梁什麼事。
“可是,這下你們程家,少不得被人議論。你看現在外間,多難聽吓人的猜測都出來了。程家那門風聲名,你都不顧了?”從前他可是最在意這些東西了。
程向騰聳聳肩,“嘴長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那麼多了。說起門風,倒是鄭氏那邊更該在意。”
大房那幾個孩子,眼瞅着陸續也都該訂親了。之前就有幾家有這方面的意思,或是瞧上侯門府第,或是覺得他們軍營子弟出身,身體壯健一表人材,都有人遞信兒到程向騰面前了。
給鄭氏說起,鄭氏拿着架子不置可否的,估摸是想等着程烈封了世子,一家人身價提升,好挑挑撿撿的。
如今不管她怎麼挑撿,想定下來,總還是要相看商談走過場的。她一個寡婦人家,總不好自個兒張羅親事,那不吉利。就算她願意,對方人家也不會願意。
再說既然瞧上侯府的人,怎麼會不需要侯爺侯爺夫人出頭助勢呢。
所以程向騰說:“将來這明面上的事兒,總得找咱們出面的。”
程向騰就是想借這事兒讓鄭氏老實了。
他說,雖然他已經在宴席上明說,從此不管大房的事兒了,但這種場合的話,向來也作不得準的。
有腦子的也不會馬上信,他們會觀望,看清這是一時賭氣之語,還是當真交惡。
尤其是那些看中門第而不是單沖着人才的人家,是想與侯府交好的。侯爺不理會的子侄,他們結親來做什麼,還得擔心有沒有得罪侯爺。
鄭氏自己不管不顧的要鬧些家門醜事出來,子女受累怨不得别人。
程向騰說:“這中間的人情世故她應該都懂,她若為子女好,就該知道收斂自已,放低身架。不信她作難求人的時候,還敢目中無人盛氣淩人。
但她若仍使性耍橫的張狂,我就索性告訴别人大房婚事我丁點兒不插手,誰愛嫁誰嫁,别來知會我。”
在這點上,武梁覺得還是切中了鄭氏的脈的。
鄭氏敢鬧騰,還不就是看準了程向騰的為人,不論是怕落罵名也好,真心愛護子侄也好,反正都會把大房那幾個當成自己的責任,全力包辦了去。
他不但得管,還得管好。滿足不了他們的期望,都是對不起他們,都得落她的質問責怪。
她不用求人,安枕無憂,隻需要提她的要求,然後旁觀監督,以及,尖刻的抱怨。
所以她有脾氣她不滿意就自顧自的發,大約從來沒想過程向騰會明明白白對她說不,我不管!
武梁想,鄭氏如今要麼不信,要麼懵圈,這種沒人管她的境地,一定不在她考慮範圍内。
現在外面的閑話傳得那麼危言聳聽,想必也有鄭氏的功勞。
他們都姓程,都是你程家的孩子,你個當叔父的竟然敢說不管?
先推波助瀾來一波輿論攻勢順便的事兒。
但之後呢,若程向騰毫不動搖堅持不管,她能怎麼辦?
繼續牛着嗎?
程向騰說,不說她對從前的行事痛悔徹改了,她但凡有個知道進退的态度,該幫的咱都不遺餘力。大不了我同她賠罪,說自己不該飲了酒說醉話氣話,把過錯都攬身上,給她台階下。――政策還是很寬松的。
隻不過向來子女婚嫁,相看了商談了,這些都是内宅女人們操心張羅的事兒。所以程向騰說,将來大房這些子女的婚嫁,當然還得武梁具體操作,也因此,鄭氏也必須得求到武梁這裡來才能管用。
“我雖然放了話說不管大房的事兒,但沒說你不管是不是。到時她态度軟和跟你好言好語的,你就替她張羅。她若态度不好,你就推到我身上,就說我不讓管。咱不理會她,讓她自己看着辦。”
也就是說,他不顧名聲與鄭氏交惡,是怕鄭氏以後為難她,所以逼着鄭氏向她低頭的?
“你若真不肯管他們,你那名聲可就真的拍着翅膀飛跑了。”也不對,不是飛跑了,是泥污墨染,從此沾黑帶臭了。
程向騰嗤了一聲,不以為意的樣子,“人家常說,沒有個好門風,都說不來門好親事。我有你了,再有不過十數天,咱們就成親了。你不嫌棄我,我要那好名聲做甚?”
呃,這個真心不容易,一向愛惜羽毛的程侯爺,竟然這麼能想得開了?
武梁:“……所以,你要跟我比翼雙黑?”
程向騰忍不住笑起來,“那是,近朱者赤不知道麼?你都黑成墨了,我要那麼白做什麼。”
・・・
――其實很多時候想起鄭氏,武梁都挺感慨的。她一直記得,當年充州那個揚鞭躍馬,笑聲爽朗的女子。她甚至曾經那麼羨慕過鄭氏,向往她的生活狀态。
可就是這個女人,十年之後,完全成了另一種樣子,讓人那麼煩那麼厭。武梁自認不是個容易暴燥的人,但她生平第一次呼人巴掌,就結結實實的甩在了鄭氏的臉上。
武梁想,可能是中年喪夫後,生活的落差,讓鄭氏覺得天道對她不公?生活對她逼迫?所以有些扭曲?
可是實際上,就算她男人沒了,她又哪有經曆過什麼苦難?從前有男人依靠,現在有老爹撐腰,侯府乘涼。
若她不熙指氣使上蹿下跳,試圖一切都象她男人還在的時候那麼毫無改變,而是安安穩穩過日子,絕對還是滋潤得很。連帶的他的孩子們,也會好過很多。
象她這樣的日子都不能忍受,那别人,那天下許多人,豈不是不用活了。
武梁想來想去,覺得可能還是與個性與教養有關。這世間多少寡婦,沒了男人跟天塌了似的,從此謹慎度日,恭謙過活。偏她不,明明沒有那個人了,還不知變通循走舊路,不落差才怪呢。
也許就因為她一直沒經曆過真正的艱難,一直有所依仗,所以一直奢望挺高,要求很多,目标不打折。達不到,就都是别人對不起她。
可惜能力配不上自己的野心,她一直無力真正改變些什麼,于是落差一直都在,甚至越拉越大。――旁的不說,就武梁甩她一巴掌,她到現在也沒能真正還回來。
就這樣的能力卻不自知,還一直蹦哒個不停。
也許,她若沒那個爹管她,沒侯府罩她,她也是會低眉順眼,遷就生活的。
這世上,有誰不用遷就生活的嗎?
她大好獨立青年,也從侍寝丫環重新來過呢……
世事沒有一成不變的,曾經的親□□人,不會分嗎(象她),不會死麼(象鄭氏),三年五年,也許十年八年,愛的恨了,聚的散了,再回不去從前,人生就不繼續了嗎?
調整,适應,勇敢面對還是怨天尤人?
鄭氏也許到今天都沒能明白,她的男人沒了,從前的一切都翻篇重寫。可以不服,可以怨念,但是還是得翻篇兒。
……
程向騰見武梁沉默,擡手輕輕撫着她的背,象哄一個小孩子。他知道她心裡其實很不喜這些争來鬥去的,隻不過攤上了,也不隻害怕逃避,積極應對罷了。
他心裡也知道,讓她攤上這些事兒的人,是他。他知道他們是有感情的,就是因為這些,才讓她對回侯府并不期待。
她這人,最是自由散漫慣了,肯定不耐煩又被誰拘着管着,呼來喝去。
等回了府,她是堂堂正正女主人,府裡一些行事自然随她,日常不用她拘什麼禮,隻管按自己喜歡的方式行事就行。
隻是,府裡到底不同外面,上面有長輩,不能不尊不敬,至少面兒上得過得去。
程向騰道:“你放心,一切有我呢。回府後的情形,我都替你想過了。”
府裡就那幾個人,以後真正夠資格管她的,也就老夫人一人而已。
程向騰說,娘那人你放心,不管她心裡有多少意見,隻要真成了程家的人,她都會幫着護着。她不是那種看不上眼,就想着法兒的刻薄折磨你的那種老人家。
武梁點頭。這倒是,程老夫人,從前确實不是個愛找事兒的婆婆,“但願以後也寬待俘虜啊,”她說。
程向騰好笑的點她鼻子,“不是有說俘獲人心嗎,我才是你的俘虜好不好?你俘虜了這麼大個侯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然後輕言細語給她講老夫人的瑣事,“你不知道,其實你封了嘉義夫人,熙哥封了世子,娘都高興得很。那天還跟身邊的人感歎,說咱們熙哥兒就是有個有本事的娘。如果是我當年淪落到府外去,不說死得渣都不剩,也肯定會拖累了自己人去,哪會還有今天的光景。”
“有一次徐媽媽還特意跟我提起,說娘心裡,其實最佩服的就是你了。――我估計,她也是替娘說的。你看,誇你呢不是?”
“何況就算娘萬一真對你有什麼咱也不怕,還有我,有熙哥兒呢,都能在她面前幫你糊弄。”
好吧,一起糊弄。
除了程老夫人,還有一尊大神當頭罩,那就是太後娘娘。
做為侯爺夫人,做為娘家弟媳,以後程府和宮裡的來往,很多時候需要她出面了。逢年過節的請安了謝恩了,太後直接的宣召與口谕了。被她斜着眼看,那可真夠戗。
偏偏程向騰慢條斯理說,太後不是問題,如今她……且沒功夫管别人的閑事呢……至于到以後,她用得着咱們的地方可多着呢,不會為難咱們的……
既然聖上不肯留下柳水雲,都讓鄧隐宸出手了,那他就不好對太後再明說也不能留肚子。
若柳水雲真有個三長兩短,或從此消失不見,太後定然更會對保住肚子有期望有幻想。萬一肚子真能保下來,以後送到白玫那裡,也扣也不會放心任他随意生活不管不問,一定需要宮外有人幫着照拂他平安。
程向騰想,他大概就會是那個人選了。
如果生不下來或早早夭折也好說,他會想法子讓她知道,此事已經敗露,都有些什麼人知曉。她以後想針對武梁,嫌她出身嫌她名聲什麼的,她也得想一想她曾經這肚子,想一想自己有沒有資格嫌别人。
他語蔫不詳,武梁不明所以,但隐約覺得這中間是有些什麼的。
不管了,他說沒事就沒事吧,好奇心會害死貓。
說來說去,最難纏的,還數鄭氏。
她年長,正可以壓人一頭,又是天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主兒。欺負了,她以大訓小有理,反攻了,她還可以裝可憐賣慘。最是讓人輕不得重不得,能讓人憋悶暗傷的主兒。
程向騰繃着臉,“如今已經給過她警告了,今後她對你無禮,你也不用客氣,她若朝你呲牙,你就隻管沖她撂爪子!若還過份,就真跟他們分家,大不了,老死不相往來。我就不信,誰離了誰不能活了不成!”
武梁挺感動的,實際情況是不是真能如願且不說,至少頭上三座大山,他都有替她想到。他說這三尊神你都不用頭疼,我都幫你捋順了,以後侯府你就橫着走。到時候我和熙哥兒,身後替你撐傘。
撐傘……你們爺兒倆再邁個正步……
武梁想象了一下那陣勢,噗的笑了。
她說,就是,有侯爺在,任誰作怪,我都不帶怕的。
程向騰說他倒有一怕。旁人誰使絆子傳閑話他都可不放在心上,就怕她将來受不了府裡的不自由,受不了府裡的人多事多,再起落跑的心思。
武梁說不會的,隻要你站我一邊,泰山壓頂我也挺住……就算頂不住要落跑,也帶着你一起好不好。
程向騰笑。
說那好,你可别忘了。不過咱最好不要,那是咱家,憑什麼是咱落跑?咱還有程熙呢,那裡以後是他地盤,咱跑了,他咋辦?
咱以後雙劍合璧共進共退,遇山移山,遇水搭橋,遇見烏雲也将它撥開了,咱就走光明的康莊大道……
武梁笑得什麼似的。侯爺大人不是武将麼,怎麼也用上這麼文藝的調調了。
程向騰說本侯爺哪文藝了,句句實打實的真心話。以後那些糟心事兒都由他去想,現在她隻需要安心待嫁。
又問她親事準備得怎麼樣了,可還缺些什麼不缺。
武梁說别的都還好,就缺一個人。
程向騰挺兇立正,一臉正色道:“人一直都在的,已時刻準備着!”
哎喲,還說不文藝?明明文藝得不要不要的。
歲尚寒,風卻暖。
如果說還曾有些微屬于婚前的縷縷焦燥,也徐徐的被風吹散了。
程向騰這個男人,過日子是靠譜的。誰家又能一清二白無事無非任你逍遙呢,百姓家自有别樣的苦處,皇王家更有萬般的繁難。
日子在誰也看不見的前方,會遭遇些什麼誰也不知道。唯有帶着信心上路,且行且較量。
・・・
既然達成同識,便不去理會流言。隻希望程向騰那*當衆揚言的“不管”、“分家”能吓住鄭氏,能讓她低頭,别再尋釁找事。
可是,如果鄭氏死不悔改,就真的不管,真的分家嗎?不說會被外人怎麼看,首先程向騰自己心裡,就過不去那一關。
武梁聽見程向騰交待西山大營的弟兄,說等辦完喜事兒,就把大房倆小子丢過去鍛煉去。
鄭将軍老了,如今隻知一味的慣縱孫輩,在西北,說是在軍營裡摔打,其實下面人退讓,上面人護縱,哪有讓大房那幾個吃過什麼苦頭。
他得教,出重拳。得讓他們知道此一時彼一時,得讓他們知道天高地厚。知道從前那一套,西北能行的,在京城行不通。知道沒人該永遠慣着他們,他們得自己長本事掙面子拼前程。
免得他們一個個活在從前的自以為是裡,總覺得現在不同往日,是因為誰拿走了屬于他們的東西,是誰欠他們的。
程向騰說,别看現在程烈去了毫州,好像無依無靠會多可憐。有咱侯府做後盾,哪怕有人刻意操練他,但絕不敢嚴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将來摔打出來一身能耐,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本錢。
家裡這幾個,還需要機會好生淬煉呢。
這才是他為人叔父的态度,哪裡真要不管?
武梁當然不能攔着他去管。那是他的家事,是他的嫂子,這種分家啊絕交啊的話,他能說,她就别提了。
她不能去追問“此話當真”?不能去撺掇:“那你趕快分家吧”,不能去試圖杜絕:“那你從今後就不要再理他們了”。這樣的話隻會讓男人為難、郁悶。明明男人自己的提議,可若女人真提醒着讓他去做了,最後往往落得被男人怪罪。
武梁隻做自己的事。
以後真和鄭氏成為妯娌,生活中細碎的交集一定會有很多的,有時狹路相逢,就是沒法不看不理錯身而過。
她也需要團結有生力量,一緻對外,讓鄭氏在她這兒,連口頭便宜都沾不到。至少讓旁人知道,誰不占理被人孤立。
所以,她向程向騰打聽三房的情況。聽說程向骞攜家帶口回京,賀程熙得封世子,要住到程向騰成親以後再走。
聽說,鄭氏也和他們發生過不快。
程向騰高高興興給她講,“三弟對三弟妹提起你時,說了不少好話,還說讓三弟妹改天來探望你,看有什麼需要幫忙操持的。看得出來對你真心印象不錯。”
起初,鄭氏對程向骞一家相當的親近,頗有些拉籠的意思。說些“世子之位本來該是程烈的,大家都沒異議吧?可就算最後不給程烈,還有其他弟兄們呢,還有你們三房的孩子呢,怎麼就誰都不行,就他二房程熙行”之類的話,讓程向骞覺得很沒意思。
後來又說武梁許多的不是。
程向骞說,我記得從前,她是個很好的人。如今得封夫人,可見很有本事。再說不管如何,如今已經是咱程家人了,怎麼能在背後說自家人閑話?
鄭氏見三房的立場和态度都不傾向她這頭,自然很不高興,便對程向骞很有意見起來。見程熙和程向骞玩鬧,便說二房又是侯爺又是世子,自然人人上趕着巴結。不象他們大房潦倒,無人看在眼裡什麼的。
老三媳婦兒會來事兒,聽了這些酸話也就笑一笑,随後就給大房諸人重新送了一遍見面禮,才和鄭氏化了尴尬重新交好起來。
那天程向骞不過誇贊熙哥聰明,提起武梁的教導生養,順口說了句也是她的功勞之類的話,又被鄭氏拿住話柄說開了。
說她孩子也替你們程家生了三四個,也不見這當三叔的去過充州看望她,也不見三叔說過她一句有功勞。
如今新侯夫人未進府,這馬屁拍得是不是太早?
後來拉了老三媳婦兒說私話,一副你是個好的,嫂子不忍你蒙在鼓裡的知心模樣。說你們長時間不在京城不知道,從前坊間流言可是傳得有鼻子有眼,說三叔和那女人有情有義關系不淺……提醒老三媳婦兒長點兒心,好好看住自家男人。
程向骞媳婦心裡有數,知道大房和二房關系緊張,不過是借此生事罷了。
她相公都離京多少年了,從前和武梁有交集時候還沒她呢,她何必去吃那老幹醋去。
老三媳婦轉頭就對程向骞說起,程向骞直接就火了。
他找了鄭氏當面質問,說大哥若在,斷不許一個女人家如此多嘴賤舌挑撥是非。警告她若沒有長嫂樣子,他以後便不再以長嫂尊之。
兩個人你來我往一番理論,鬧得烏眼雞似的。
武梁一提起,程向騰就知道武梁的小心思,笑道:“三弟妹是個心明眼亮的,鄭氏當不了槍使。你回頭倒的确可以親近一番。”
說什麼一對一咱也不怕她,多個幫手更好。誰若尋釁滋事,都别讓她讨了便宜去……
兩人這麼細細碎碎的算計,日子也還算平靜。
可是,這樣平靜的日子也隻有兩天而已,然後,程向騰的臉色又緊緊繃了起來。
・・・
說起來,若大房單是雞零狗碎的鬧騰也沒什麼,程老夫人說得對,到底沒鬧出什麼大事兒,不省心卻也無大礙。絕對上升不到你死我活的高度。
可是,若真以為人家隻會這麼小打小鬧,也真太小瞧大房這幫英雄豪傑們了。
人家這隻是策略,隻是用這些表面上的小事兒做掩護,暗地裡還想醞釀大動作。
程烈走了,程煦最長,于是接手了大房的一應外事,包括鄭老将軍怕他們娘兒們撐不住場,又從西北讓他們帶回來一大隊人馬來。
這些壯膽兒護衛的人馬,顯然将程煦的膽子壯得十分的大。
這天程向騰截到一封程煦發往西北給鄭老将軍的信。
問計。
對程熙做世子不服,堅持認為程向騰言而無信欺淩弱小,施手段謀了他大哥的位子。
程煦想要奪回世子之位,計出三策:
計一,除正主。如果程向騰沒了,情況就會象當初他們父親沒了時一樣。程熙太小不堪大用,他們兄弟已然成人,正可以撐門立戶。
就算二房不服,太後也不會坐視自已娘家頹了,還有老夫人,偏愛誰都不重要,肯定要用他們兄弟撐大梁,世子位就又回來了。
計二,斷後路。這個是老思路了,捏扁程熙和程照兩小兄弟,二房無後,世子位自然再落大房。
隻要世子之位完璧歸趙,咱以後還可以既往不咎對二叔好點兒,管他以後二房這裡再生多少個。
計三,污程熙。他因立功被封,咱沒法兒奪去功勞,咱可以污他德行,讓他因行被褫。
隻要他行為夠過份,上面肯定會過問。
為此還提議給程向騰尋個年輕嬌俏小姑娘獻上,最好長相性格都似武梁那樣的,程向騰喜歡那一款。然後再設計讓程熙睡了他爹的女人之類的……
程煦說,無毒不丈夫,他們這房被欺負成這樣,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
但就因為之前出手不夠狠,沒讨到什麼便宜,反而引得程向騰對他們有了戒心,因此成事更難了。
他更需要鄭老将軍的相助,求給人,出力,務求再出手時一擊而中,絕了後患。求幫着掌掌眼,看哪條計更可行更有利。
信的最後,關于前侯爺程向骥死亡之謎,以及誰得了益的流言猜測,做為無責任番外也赫然在目。
自從世子位落到程熙身上後,程向騰就從沒想過大房會安安生生接受,因此程熙武梁他們安保級别都是全方位提升,多層次結合。
同時,大房各位也被盯緊了。
程煦這裡蠢蠢欲動,程向騰一早就有察覺。
他原本以為無非是弄些摔馬了下藥了打人了流言了之流的手段,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程向騰瞧了信,心裡一片寒涼。
他大哥雖然戍邊多年,以充州為家。但适逢太平年間無戰事,他幾乎沒真正提槍對過敵。又有他爹留下來的這些人的一力支持,說他是個閑散侯爺,其實也不是說不通。
在充州,他們打獵放鷹,策馬奔騰,日子過得姿意自在。
大嫂讀書少,也是個愛跑馬揚鞭的爽直女子,對孩子的教養,自然也是大而化之。實際上大房他們從大人到小孩,都還是以爽直為底色的。耍陰謀使手段也好,平時也好,自以為是裡,都透着那麼些不精細,透些成事不足的瑕疵。
所以程向騰并不覺得他們能設出什麼高端的局來。
無非兵來将當,見招拆招罷了。
但他卻忘了,他們從小就見慣了殺牛宰羊,捕兔獵狼。一刀一箭下去,血腥味泛起,牲畜抽搐掙紮,大夥呼喝歡嚣。北方的粗犷民風裡,透着的還有一個狠字。
他更沒想到,自己親親侄兒竟然能狠成這樣,就為個世子之位,就要對親長大舉屠刀?
程向騰臉陰沉半天,最後什麼都沒做,重新封了信,讓人仍舊送往西北,交給鄭老将軍去了。
且看鄭老兒如何回複,以及他們如何動作,再作處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