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火油,即石油。在原本的曆史上,大規模使用猛火油守城是在五代之後,宋金遼元達到高峰。但是在這個時代,漢人已經可以初步采集并使用石油了。南朝《後漢書》曾言,“縣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極明,不可食,縣人謂之石漆器”。而這石漆,所指的便是石油。
猛火油遇水不滅,濃煙劇烈,這也是為什麼呂布發動了全營士兵救火,最終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辎重軍械化為灰燼的原因所在。
中國的戰争史上,對于猛火油的使用時間并不長,随着明清時代的火器火藥的飛速發展,很快就退出了曆史的舞台。而在世界戰争史上,猛火油卻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讓阿拉伯人感到絕望的“希臘火”,便是對于猛火油的充分利用,雖然因為配方失傳,希臘火具體成分成為了一個謎團,但是猛火油卻一定是必不可少的。每當希臘火出現在戰場上,他們的敵人所能做的,隻有屈膝下跪,祈求上天的拯救。
如今,因為韓俊的原因,猛火油提前出現在了漢末的戰場上,又會掀起怎樣的波瀾呢?
一架架牢固的雲梯,搭在了壺關的城牆上;一排排高大的井欄,已經接近了弓箭手的射程;一輛輛堅硬的撞城車,轟隆隆地沖向城門……
郝昭面無表情地望着眼前這一幕壯觀的景象,心裡面湧動着一股股的殺意。他可以明顯感覺到這一次袁紹是動真招下本錢了,所以他也就不再保留,将猛火油推上了戰場。
試探性的攻擊過後,袁紹終于挽起袖子來想起拼命了麼?可惜,已經太晚了!
郝昭大手一揮,頓時一桶又一桶的猛火油順着城牆傾注而下,濃烈的刺鼻氣味,在空氣中彌漫。而此時,袁軍的先登營已經距離城牆不足百步了,沖在最前方的韓猛,猛然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慌忙刹住腳步,擡頭去看時,卻正好看到一團黑乎乎的油水當頭澆下來。
韓猛自負勇武,又因為不想在部下面前丢了面子,雖然心裡面多少有些發憷,但還是牙關一咬狠狠的繼續往前沖了上去。
主将不退,普通兵卒自然隻能硬着頭皮繼續跟上,雖然那令人反胃的氣味幾乎讓他們崩潰,但别無選擇的情況下,也顧不上那麼許多了。
兜頭蓋臉的猛火油,幾乎覆蓋了城下方圓百步内所有的地方,黑褐色的液體,彙成河流一般流淌着,就好像是九幽地下的黃泉一般,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着死亡的光芒。
曆史上,最早記載使用火箭的戰例,便是郝昭死守陳倉之戰。而現在,郝昭卻提早近三十年将火箭用到了戰場上。
一支支激烈燃燒着的火箭,包裹着浸滿了猛火油的布條,技術相對簡單,但是在滿地的猛火油配合下,卻發揮出了讓人瞠目結舌的作用。
已經有不少袁軍士卒,嗷嗷吼叫着爬上了雲梯,嘴裡喊着利刃,手腳并用地飛速攀爬着。明知道頭頂上随時都可能有巨石滾木砸下來,明知道陣亡戰死的幾率無限接近十成十,但因為心中對封侯拜将的強烈渴望,還是讓他們義無返顧地踏上了這條道路。
比高聳的關牆還要高出不少的井欄上,一排排的箭矢排空飛出,密密麻麻地落在了壺關城頭上,雖然因為距離的關系,未必能造成多少殺傷,但卻足以形成火力壓制,給予那些将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先登死士充分的支援。
漫天箭雨中,郝昭巍然不動,石像一般站在那裡,默默地等待着,等待最佳攻擊時機的到來。
陸續有慘叫聲叢城頭的各個方向傳來,郝昭恍若未聞;幾乎已經能夠聽到袁軍先登死士那粗重的喘息聲了,郝昭依然不動如山。
袁軍的攻城車,都是用百年實心巨木制成,粗大無比,至少三人方可環抱。撞城錘前後兩端,均是包裹着一層厚厚的百煉鋼。外蒙鞣制的熟牛皮之外,還澆灌了一層厚厚的泥漿。可以稱得上是,水火不侵,矢石不懼,也是袁紹平素攻城略地最為倚重的利器。
十兩攻城車,在密密麻麻的步卒保護下,吱吱呀呀地緩緩靠近了關門,也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韓猛此時,已經無限接近城頭了。隻需要再奮力向上攀爬一步,他就能翻身一躍而上,成為第一個登上壺關城頭的勇士。
可惜的是,郝昭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随着他的一聲令下,早已經急不可耐的壺關守軍,終于掀開了反擊的浪潮。
一塊塊巨大的石頭,帶着呼嘯的風聲,兜頭蓋臉地砸向了雲梯上的袁軍士卒;一支支銳利的長矛,居高臨下的惡狠狠地刺進了先登死士的身體裡面;一鍋鍋燒得滾燙的金汁,讓無數袁軍哀嚎着跌下了雲梯,重重地摔在地上,哪怕骨頭摔裂了摔折了摔斷了,也依然在痛叫着滿地打滾。
這一切,都本在意料之中,所以盡管一時間損失慘重,可是在心理上,袁軍士卒倒并沒有生出多少懼意。直到那一支支火箭,變戲法一般,在空曠的土地上,掀起了一道道劇烈的火龍,無情地吞噬掉天地間的一切,他們才終于慌了手腳,亂了分寸,什麼都顧不上的抱頭鼠竄。
對大自然的恐懼,對一切未知的恐懼,使他們忘記了森然的軍法,或者說他們此刻甯願死在刀斧之下,也絕不願像那些躲避不及的袍澤一樣,被活生生地烤成肉幹。甚至,炙為齑粉……
一心隻想着斬将奪旗的韓猛,在身後腳下慘嚎聲四起的時候,卻根本顧不上回頭。因為此時他要同時應付三支長矛,還要不時注意躲避随時都可能從天而降的巨石,雖然幾乎身處絕境,可是韓猛卻愈戰愈勇,渾身都在流血可是他的雙眸卻愈來愈炙熱。
刁鑽鋒利的長矛奈何不了他,磨盤大小的巨石也傷不到他的分毫,可是腳下轟然倒塌的雲梯,卻讓他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化為了泡影。
全身心都在厮殺的韓猛,并沒有注意到,他腳下的雲梯,早已經被烈火包圍。更不會想到,不止是他一個人,而是所有跟随在他身後的先登死士,終将全部成為真正的“死士”!
移動速度緩慢的井欄和攻城車,哪怕隻是沾上了丁點的火星,便可以迅速轉化為燎原之勢。
滔天大火中,袁軍士卒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無頭蒼蠅一般卻是四處碰壁。烈火愈燃愈烈,慘叫聲卻越來越弱。壺關城下百步範圍内,徹底變成了一處慘絕人寰的修羅場,烏黑的血水流得到處都是,零星的白骨散落着,讓人隻是看過一眼,便再也難以叢腦海中抹滅。
蔣奇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着,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這一幕,心裡面卻是空落落的,四肢百骸都是一片冰涼,除了絕望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别的詞語來表達他此時的感受了。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蔣奇沒有感覺到害怕,也沒有恐懼,而隻是單純的絕望。因為絕望,此時他甯願被袁紹砍掉腦袋,也絕不願像韓猛一樣化為灰燼。
所有幸存的袁軍士卒,都麻木一般地望着眼前的這一切,忘記了思考也忘記了呼吸。
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驚醒了所有人,也在那一瞬間将悲痛的氣氛點燃。有人在嚎哭,有人在發抖,但更多的人卻轉身就跑,毫無方向毫無目标地奔逃,因為無論跑到哪裡,天涯或者海角都無所謂,這世間任何地方,都絕對要比眼前的這片修羅場更加可愛。
蔣奇并沒有阻止士卒的潰逃,因為他分明看到,包括自己的親衛,執法隊都幾乎跑光了。他無力阻止這一切,正如他無力阻止他仿佛從天而降的烈火一般。
壺關的關牆上,郝昭漠然地打量着那片修羅場,上帝一般。表面上沉靜如水,可是内裡卻好似烈火燒心一般的難受。隻要是人,又怎麼可能真的做到冷血無情,郝昭自然也不例外,隻不過他比自己的那些正蹲着或者趴着吐個不止的部下們,更加的堅韌,也更加的會僞裝罷了。
壺關外金帳中,袁紹卻終于再也無法僞裝自己了,當失魂落魄的蔣奇走進帳來,用一種平淡無奇的口吻,完完整整叙述完這一切之後。袁紹終于爆發了,徹底的爆發了,沒有假借他人之手,他自己拔出寶劍砍掉了蔣奇的腦袋,然後朝着壺關的方向重重一指厲聲道:“傳令全軍,死命攻城!破城之後,凡壺關内财帛子女盡由自取,三日之後方才封刀!”
“主公萬萬不可!”
袁紹的元戎老臣,跟随他叢洛陽來到冀州的逢紀,跪倒在地死谏道:“逢紀懇請主公三思,若是不能弄清楚那天火緣由,貿然攻城隻會徒增傷亡,空耗軍心士氣,有百害而無一利啊!”
“逢元圖,那你告訴我,如果一輩子弄不清那天火怎麼來的,又應怎麼破解,那我就要一輩子忍受韓俊小兒的屈辱麼?”
怒發沖冠的袁紹,強忍着繼續砍人的沖動,怒瞪着逢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