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虞雲淡風輕地瞥了鮮于輔一眼,淡然道:“我多曾聽人言,如今并州再也不複之前的荒涼凋敝,百廢俱興,萬象更新,誠是一片盛世景象。若韓伯顔能有此能,便是把這幽州牧讓給他又如何?”
鮮于輔不甘心地咬着牙又勸道:“主公三思,韓伯顔狼子野心,觀其言行對天子似乎并無恭敬之意,若是放任他坐大,恐非我大漢之福啊!”
劉虞歎口氣道:“大廈将傾,非人力可以挽救。天道循環,王朝更替也是不可避免的。若是天不佑我大漢,則我等便是使勁渾身解數也是無可奈何。”
觸景生情一般,劉虞向南望去,又是一聲長歎道:“天子蒙塵,我卻束手無策,又豈能因此而指責韓伯顔擁兵自重?罷了罷了,順天而行方是智者所為。子泰,就由你代替我去豐甯城走一遭吧!告訴韓伯顔,隻要他出兵相助,我願将幽州牧印绶拱手奉上!”
一路之上,田疇始終緘口不言,聽到劉虞點了自己的名字,沒辦法繼續保持沉默了這才一拱手道:“主公,臣下和鮮于将軍觀點一緻,請神容易送神難,并州兵馬一旦進入幽州,恐怕就不會輕易離開了。而且,以我愚見,時機成熟之前勇鄉侯是絕對不會出兵的!”
劉虞愣了一下,看向田疇的目光多出了一絲詢問的味道,“子泰有話盡可直說!”
田疇點了點頭,沉聲道:“勇鄉侯北伐鮮卑獲得大捷之後,本應回師并州或者向西繼續攻打西部鮮卑,沒有理由在破敗的豐甯城駐紮。以我推斷,勇鄉侯的目的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坐等幽州變故之後,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看着劉虞等人滿臉震驚的神情,田疇内心裡卻是無比的苦澀,輕歎一口氣繼續道:“主公乃是大漢皇叔,坐擁天下人望,四海敬仰,有主公在,韓伯顔縱然兵鋒再盛也絕不敢踏入幽州半步。但是公孫瓒,不過小門庶出,得蒙主公提攜方有今日之地位,但卻窮兵黩武,不恤民情,韓俊若是興兵伐之,隻恐幽州蒼生也要夾道歡迎。我大膽猜測,韓俊所等待的時機,恐怕就是主公失手被擒的那一刻。彼時大義在手,韓伯顔必将兵不血刃而入主幽州!”
劉虞還沒開口,魏攸就已經是跳着腳反駁道:“一派胡言!韓伯顔又沒有未蔔先知之能,安知主公會敗于公孫瓒乎?”
田疇冷笑一聲,“若是主公取勝,韓伯顔自可從容班師,再覓良機罷了,又有什麼損失?”
魏攸自然不服,可是不等他開口,劉虞就已經是一擺手道:“我方才已經說過了,隻要他韓俊能夠善待我幽州之民,這幽州牧大可讓給他!我這就表奏天子把幽州牧一職讓于韓俊,子泰你帶上我的印绶告訴韓俊,希望他能夠為我大漢繼續開疆拓土,保境安民!”
“主公不可!”
“還請主公三思!”
“主公怎麼忍心就此棄幽州蒼生于不顧啊!”
一片反對聲中,劉虞卻是神情堅定地擺了擺手,“我意已決,諸君不必多言。今日之敗,皆乃我之過失,鑄成如此大錯,又怎有臉面繼續面對百萬幽州黎民?韓俊雖然年齡不大,但文治武功都勝我百倍,在場諸位皆乃我幽州股肱,我希望你們以大局為重,像輔佐我一樣盡心的幫助韓俊!”
當韓俊收到劉虞言辭懇切的書信以及幽州牧印绶的時候,他的臉上不自然地浮現出了一絲愧疚,相比于劉虞的坦蕩誠懇,他頓時感覺自己内心太陰暗了。
鄭重的将劉虞的來信遞給身旁的沮授,韓俊面帶苦笑地搖了搖頭道:“看來,是我等枉做小人了!”
田疇連忙拱手道:“勇鄉侯乃我大漢少年英雄,内修民生,外擊胡虜,我主平日裡對勇鄉侯也多有贊賞,稱頌勇鄉侯乃是我大漢未來之棟梁!”
韓俊謙遜道:“伯安公謬贊,韓俊不勝惶恐!”
“主公,臣下建議,立即出兵,多耽擱一刻劉幽州恐怕就有多一刻的危險!”
沮授看罷了信,一臉焦急地說道。
韓俊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那就命令子龍率領本部精騎即刻随我南下居庸。”
公孫瓒兵鋒最盛的時候,都能被韓俊以弱勝強打得大敗而歸,更不用說如今二人強弱易位,公孫瓒就更不是對手了。
眼看着居庸城破在即,公孫瓒一顆激動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韓俊率領着橫掃北疆的鐵騎殺到了,隻是一個簡單的沖鋒,公孫軍就馬上被擊潰了。
望着漫山遍野潰散而去的公孫軍,韓俊的臉上沒有絲毫得色,反而隐隐有一絲糾結的痛苦。
“告訴子龍,不要多造殺孽,允許敵軍繳械投降。另外,若是跑了公孫瓒,就讓他别再回來見我了!”
并州鐵騎的軍饷很豐厚,但同時軍紀也非常森嚴,無論是誰一旦觸犯,絕無徇私一說。更不用說他們的主将趙雲更是生性耿直,賞罰分明,因此雖然并州鐵騎在北疆屠戮異族殺人如麻,但是當軍令傳下之後,他們也全都老老實實地遵守着韓俊的命令,除非碰上負隅頑抗的敵兵才會痛下殺手之外,對于扔掉兵器抱頭跪地的敵兵卻是看都不看一眼。
趙雲一襲白馬白袍在萬軍叢中格外顯眼,狼狽逃竄的公孫瓒,很快就注意到了所過之處,無人能擋的趙雲,同時也感受到了森森的寒意。
公孫瓒雅号“白馬将軍”,這是異族對他的尊稱,公孫瓒一直都很喜歡這個稱呼,但是此刻當他碰上真正的“白馬将軍”的時候,他才忽然發現自己之前的驕傲是那麼可笑。
一度名震天下的白馬義從,在并州鐵騎的面前,卻是那樣的無力。白馬義從善于騎射,可是他們射出的箭矢卻根本就穿不破并州鐵騎的精鋼铠甲,而并州鐵騎的淬火唐刀卻總是輕而易舉地劃破他們的皮甲,砍斷他們的脖子。
千餘白馬義從,此時還跟在公孫瓒身後的,卻僅僅剩下不足百騎了,而且多半挂彩帶傷,已經是喪失了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
龍騎兵更名飛燕騎,轉交給張燕統帥之後,趙雲又組建了一支新的龍騎兵,大約五百餘騎,一個個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膀大腰圓,弓馬娴熟,沒一騎都完全可以以一當十。
此時,龍騎兵就緊随在趙雲的身後,一個個發出着野獸一般的嚎叫,每一次弓弦聲響起,便必然會有一個白馬義從中箭落馬。半年苦練,又經過北疆的殺伐洗禮,如今的并州鐵騎,不能說人人都可在馬上百步穿楊,但十步射柳卻絕對不是太大的問題。
“從今日起,世上再無白馬義從!”
趙雲爆喝一聲,綽弓在手,開如滿月,三支狼牙雕翎箭瞄準了公孫瓒激射而出。
公孫瓒還在拼命地打馬奔逃,但随着白馬義從的陸續落馬,他的一顆心也是完全沉了下去,他的大腦也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聽得腦後似乎有凜冽的破空聲傳來,但公孫瓒似乎已經忘記了躲避,或者是不想躲避。
三支狼牙雕翎箭,一支正中腰眼,兩支射在了肩胛,公孫瓒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悶哼一聲跌落馬下。
“小子來遲,緻使伯安公受此屈辱,萬望伯安公勿怪!”
韓俊之前并沒有見過劉虞,但他還是一眼便叢迎接的諸人當中認出了這位大漢皇叔。無論站什麼位置,穿什麼衣服,皇室貴胄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卻是無法改變的。
此時的劉虞,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淡定儒雅,整個人看上去都顯得狼狽不堪。公孫瓒晝夜不停地攻城,讓他承擔了無比巨大的壓力,他所擔心的并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不敢想象一旦幽州落入公孫瓒之手的可怕後果。
好在,韓俊及時趕來了。
劉虞是個赤誠君子,言出必行,因此從未想過耍賴。他既然已經決定讓出幽州,就絕對不會再反悔。
韓俊要把幽州牧印绶還給他,劉虞卻是看都不看一眼就拒絕了,擺擺手道:“我年紀大了,幽州的苦寒有點吃不消了。伯顔你年少有為,文武秀出,千萬不要推辭,就算幫我這個老家夥一個忙,好吧?”
韓俊頓時坐蠟了,對于幽州他自然是有想法的,可是和劉備三讓徐州一樣,對于這種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人本能就會産生出一種顧慮和懷疑。
劉虞是在試探自己還是真心相讓?幽州百姓會不會接受自己入主幽州?幽州文武對自己是不是心悅誠服?這些都是很現實,很嚴重,很迫切的問題,韓俊頓時有些後悔把沮授留在豐甯城了。
劉虞隻是不擅長打仗,但是他的閱曆見識,眼光手腕卻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一眼就看出了韓俊顧慮所在,笑了笑問韓俊道:“伯顔可知我之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