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6.第816章 幺蛾子
“兒子求額娘成全。”弘時進來後一提衣角便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個頭。
這麼多年來,靳水月第一次見他在自己面前如此鄭重其事行禮,雖然很吃驚,但還是立即讓蘭珍把他扶了起來。
“說吧,是什麼事,隻要我能做主,便答應你。”靳水月看着弘時,臉上滿是柔和之色,和方才看二格格時,完全是兩回事,她不喜歡二格格,但卻很喜歡弘時,畢竟弘時是她看着長大的,又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
“額娘,兒子想娶瑜芳,不想退親。”弘時低聲說道。
“這事我不能答應你,還得你阿瑪首肯才是。”靳水月搖頭說道。
“瑜芳知道我們要退親,已經病的隻剩下一口氣了,我不能抛棄她,哪怕她不能生育,兒子也不會嫌棄她。”弘時連忙表明心迹,一臉着急道:“兒子知道阿瑪反對這門親事,如今勸得了阿瑪的就隻有額娘了,求額娘勸勸阿瑪,成全兒子吧。”
“瑜芳病入膏肓,随時可能丢了性命,你阿瑪更不可能答應了。”靳水月搖了搖頭,有的事情她可以去勸,有的卻不能,這事關孩子一輩子的幸福,做父母的,隻要事關孩子都是自私的,都會偏心自己的孩子,哪怕瑜芳真的要死了又如何?四爺身為弘時的阿瑪,自然隻為弘時打算。
事實上,若弘時是靳水月的親兒子,她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所以她支持自家四爺的做法。
“可是我隻想娶瑜芳,别人我都不想娶。”弘時一臉痛苦道。
“既是如此,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瑜芳的身子,你不是說她奄奄一息了嗎?若她真有個好歹,人都不在了,你鬧着要娶她又有什麼意思?所以如今最要緊的就是先救她的命,其餘的都是次要的。”靳水月不想看着弘時鑽牛角尖了,低聲道:“事到如今,哪怕你阿瑪答應你娶她,可她若是不在人世了,又有什麼意思?你阿瑪正在氣頭上,要勸動他可不容易,不如緩一緩,等瑜芳病好了再說。”
弘時聽了靳水月的話,愣了愣後低聲道:“額娘說的是,兒子知道怎麼做了。”
靳水月還以為弘時真的明白過來了,還暗自高興呢,結果沒過多久就聽蘭珍說,他把太醫院上上下下所有的太醫都請去禮部尚書府給瑜芳看診了,就連宮内當值的幾個太醫也沒有例外。
“真是糊塗,他即便要請太醫,也不能全部請着去啊,皇帝如今還病着,時常給皇帝診脈那兩位太醫是不能動的,宮裡的娘娘們大多年紀大了,睡沒有點老毛病?她們之中時常有人宣召太醫,沒人伺候着怎麼行?這孩子真是……。”靳水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知道弘時喜歡瑜芳,卻沒有料到她他已經癡情到了這種地步,兩個孩子也沒有見幾面,怎麼就這麼難舍難分,非君不可了?
“福晉息怒。”蘭珍連忙勸道。
“這孩子也不小了,怎麼就轉不過彎來?”靳水月覺得弘時太善良,太老實了也不好,稍有不慎就會給自己惹來大麻煩,畢竟他出身皇族,又不是一般人家。
“菊珍親自去一趟,讓弘時把伺候皇上的兩位太醫送回去,還有,再送兩三個回去當值,宮裡不能沒有太醫。”靳水月覺得,她家四爺若是知道這件事,肯定會生氣,她不想他為這些心煩,也不想弘時被罰,就隻能她自己操心點了。
靳水月動作夠快,但是宮中有些人也不少,可敢在這個時候鬧出幺蛾子的很少,卻不是沒有。
宮中的娘娘們都明白一點,皇帝活不久了,随時可能龍禦歸天,四阿哥做了皇帝她們就是太妃,四阿哥的兒子們以後是正兒八經的幌子,不能得罪,所以哪怕弘時把太醫都叫走了,她們也不願意去為難弘時,哪怕真的不舒服,知道沒有太醫都會忍着,傻子才會去四阿哥面前告狀,畢竟……哪個當阿瑪的願意聽一個外人說他兒子的不是。
可宮内還有一個人對四阿哥來說不是外人,那就是德貴妃。
旁人或許還會給弘時幾分面子,可她是誰啊?她是弘時的祖母,不給孫兒面子又能如何?
再則,她今日的确是頭疼,人很不舒服,派人去宣召太醫,卻被告知太醫院空無一人,都被弘時請走了,她更覺得頭疼的要死。
“老四就是個不孝順的,恨不得我這個做額娘的早點死,他兒子也和他一樣,把太醫都請走了,讓我有病不得治,這不是故意要我的命嗎?”德貴妃抱着頭大聲咆哮起來,把小幾上的青瓷茶盤都推到了地上,到處一片狼藉。
“娘娘息怒。”連珠等人連忙跪下。
“我怎麼會生出這樣的逆子?心狠無比,不僅把十四丢去守陵,還要我死……。”德貴妃開始咒罵起來了,若不是心疼去守陵的十四,她就不會時常失眠,也不會染上頭疼的毛病了,這頭一疼起來,她就難受的自己捶打腦袋,甚至想去撞牆,太醫院倒是有人擅長金針,可以給她暫時壓一壓,現在卻被弘時叫走了,她實在是太生氣了,一生氣頭就更疼。
連珠見自家主子伸手錘着頭,吓得不成,連忙去阻止,德貴妃卻有些控制不住,自個往桌面上撞過去,大概是用力過猛,她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娘娘……。”連珠吓得大叫一聲,扶起德貴妃後,見她額頭上青紫一片,都有血滲出來了,雖然血不多,也夠吓人的。
被幾個宮女擡到床上休息了一會,德貴妃悠悠轉醒,隻覺得額頭太疼了,可是這種皮外傷的疼痛她可以忍,但剛剛頭疼卻是另一種疼,疼到她無法忍受。
“去,去把老四給我喊來。”德貴妃沖着連珠喊道。
“娘娘……隻怕王爺不肯來。”連珠一臉苦澀道。
打從上次娘娘和王爺福晉吵鬧一番後,都快半年了,娘娘在暢春園時,王爺沒有搭理,娘娘回宮後,王爺也沒有來看娘娘一眼,擺明了就是不想見娘娘。
“去請,你們告訴他,本宮不行了,不怕他不來。”德貴妃大聲吼道。
連珠聞言心中一顫,雖然覺得不妥,但也還是讓個太監去乾清宮傳話了。
此時快到午時了,四阿哥正在寝殿陪皇帝說話,打算一會就在這兒用午膳了。
皇帝精神頭不好,勉強能夠做起來靠在大迎枕上和四阿哥說話。
其實就是四阿哥說,皇帝偶爾冒出一兩個字來,四阿哥見他精神不好,想扶他躺着,皇帝卻不肯,示意他繼續說。
四阿哥發現皇帝最愛聽朝中的事兒,所以也就順着他的意思講了。
“王爺,德貴妃娘娘派人來說,她病的厲害,想見您一面。”蘇培盛聽了小太監的禀報後,立即過來說道。
“病的厲害就宣太醫,本王又不會看病。”四阿哥皺眉說道,根本不願意去德貴妃那兒,他潛意識裡覺得,這事德貴妃裝病,故意想騙他過去,其目的不言而喻,他這個額娘,如今心裡眼裡都隻有十四,他去了隻會給自己添堵。
“她……不……好。”皇帝皺着眉頭,憋了很久才說出了幾個字,他不喜歡德貴妃,很不喜歡,這個女人知道他癱瘓在床了,早些時候沒有少來罵他,數落他,十分可惡。
“兒臣知道,時辰不早了,該用午膳了,兒子陪您用膳。”四阿哥笑着說道。
皇帝病着,吃的簡單清淡,四阿哥也吃的不多,父子倆用了午膳後,許銳上前給皇帝按摩腿腳,四阿哥回正殿處理政務去了。
他走後不久,皇帝便揮手示意許銳停下。
“你們都下去吧。”許銳掃了屋内的奴才幾眼,把他們趕了出去,然後才小心翼翼扶着皇帝下了床,皇帝還不能走路,他便使足力氣,抱着皇帝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當然……皇帝自個是坐不住的,得靠着才行,那椅子又不太好靠,許銳便伸手撐着皇帝。
桌案上放着紙和筆,皇帝伸出手抓着筆在紙上寫字,寫很久才能寫出一個字來,而且因為他手腕無力,手又抖得厲害,一個字就要寫很久,還醜的很。
“皇上您慢點寫。”許銳見皇帝很激動,額頭上都要冒汗了,連忙勸說着。
其實,他根本不想伺候皇帝寫字,可是又不敢不配合,皇帝說了,他若是不配合,黃寺就要告訴攝政王,說他伺候不周,到那時候,攝政王肯定會要了他的小命。
他不知道皇帝爬起來寫字是要幹什麼,但是皇帝每次都會讓他把寫了的字燒掉,反正有他盯着,皇帝不可能寫什麼讓人傳出去,也就出不了任何亂子,攝政王也不會為難他一個奴才了,所以許銳就随着皇帝的性子了。
和往常一樣,皇帝寫了一刻鐘就作罷了,紙上歪歪扭扭寫着一些字,許銳匆匆掃了一眼就拿起來丢到炭盆裡面燒了,然後扶着皇帝躺了回去。
永和宮中,德貴妃知道四阿哥不願意來後,又發了脾氣,連午膳都不吃就讓奴才擡着她往乾清宮來了。
“娘娘,攝政王吩咐過了,宮中諸位娘娘皆不能踏足乾清宮一步,還請娘娘回宮。”守門的侍衛不讓德貴妃進去,雙方已經僵持片刻了。
“若本宮真要進去呢?”德貴妃扶着額頭冷聲說道。
“奴才不能放娘娘進去。”侍衛連忙搖頭。
“沒心肝的奴才,我們娘娘是攝政王的額娘,你也敢攔着,簡直是找死,還有,我們娘娘病了,這冰天雪地的,娘娘在這外頭站久了,身子不舒坦了,你能擔待得起嗎?”連珠上前說道。
四爺雖然不見德貴妃,卻交待她好生伺候,娘娘已經傷了頭,若在病了,那可不就是她失職了嗎?王爺說了,不養廢物,她可不能成為那個廢物。
德貴妃今兒個不見四阿哥是不願意離開的,她硬闖,侍衛們怕傷到她,最後隻能放行了。
“王爺,德貴妃娘娘來了,很快就要到這兒了。”蘇培盛進來說道。
“那些守門的侍衛……讓他們去慎刑司領罰,沒人二十大闆,蘇培盛,另選一些人來守門吧,從那些火器營的人裡面選。”四阿哥頭也不擡道。
他話才說話,德貴妃已經進來了,四阿哥不想理自己這個額娘,免得說多了心裡難過。
做兒女的,面對額娘一次次偏心,他如何能不在乎?
四阿哥擡起頭想讓她回去,卻看到了她額頭上頂了個包塊,還有些青紫,而且中間還有血迹。
“蘇培盛,送貴妃娘娘回永和宮。”四阿哥低聲說道。
德貴妃受傷了,他這個做兒子的心裡還是擔心的,但他卻不會當面問,他打算一會派人查查去。
“你沒有看見我受傷了嗎?”德貴妃卻是一幅深受打擊的模樣,她好歹是他親額娘,哪怕他不待見她,也不能這麼無情吧?
“蘇培盛,宣太醫去永和宮給貴妃娘娘看診。”四阿哥依舊一臉冷漠。
“太醫……哼,你還知道給我宣太醫?你倒是讓太醫來啊。”四阿哥不提太醫還好,一提德貴妃就生氣,她心裡已經認定了,是兒子不待見她,所以才默許孫子把太醫都帶走了。
她可是他的親額娘,是宮裡的貴妃娘娘,如今連一個小丫頭片子都比不上了,那個死丫頭還沒有進門呢,就讓弘時如此上心,簡直又是一個靳水月啊。
四阿哥聽了德貴妃的話微微蹙眉,她是什麼意思?怎麼聽着有點不對勁兒?
還說,他家額娘最近閑得慌,在宮裡無所事事,又來給他添堵,消遣他了?
雖然覺得自家額娘說話陰陽怪氣的,但四阿哥還是對蘇培盛道:“派人去宣太醫過來。”
“是。”蘇培盛應了一聲,連忙吩咐小太監去請太醫。
她不是說她病得厲害嗎?他就把太醫叫過來問個究竟,免得她瞎折騰。
德貴妃聽了四阿哥的話冷笑一聲,徑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倒要看看,他去哪裡給她請太醫。
“蘇培盛,再拿兩個墊子過來,椅子這麼硬,本宮坐着渾身不舒服。”德貴妃瞟了蘇培盛一眼,冷哼着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