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玠的傷口是毒箭所緻,這藥膏裡便比尋常的傷藥多幾分藥材,氣味兒有些奇怪。
謝璇挑了藥膏輕輕抹在傷口,那裡的皮肉顔色依舊有些暗沉,她的手微微顫抖着,輕輕将藥膏在傷口周圍抹勻。背上的新傷是這回在京城外留的,此外還有兩個刀疤,傷口雖已愈合,卻顯然留下不久——謝璇記得出行前的韓玠身上并沒有什麼傷口,而這次一趟雁鳴關回來,卻添了這許多。
前世就算他常年沙場征戰,也不曾如現在這樣,一次添三處傷口。
謝璇咬了咬唇,指腹緩緩摩挲過那一道刀疤,低聲道:“這個呢,是怎麼回事?”
“在雁鳴關。”韓玠沉聲。她的指腹掠過傷口的時候帶着一種麻癢竄到心底裡,令他忍不住輕輕握拳,解釋道:“庸郡王在那邊經營得厲害,除了要對付山匪,還得對付藏着的叛軍。”
所以這一道傷疤,就是在他毫無防備時,被同行的将領偷偷襲擊所緻吧?
謝璇抿了抿唇,拿手掌貼在傷疤上,聲音裡全是心疼,“往後不能再這樣冒險了。”
藥膏漸漸被吸收,留下一點不起眼的痕迹,謝璇便按着韓玠的指點包紮,細長的紗帶繞過他的肩膀與兇膛,謝璇一圈圈纏過去,每回都是從背後擁抱的姿勢。有時候将柔軟的兇貼在韓玠背上,韓玠便會稍稍緊繃,顯然是在極力克制。
玩火*?想趁着包紮的時候吃豆腐,自己卻耐不住了?謝璇暗笑。
頑皮心起,故意将身子貼得更緊,指腹滑過他兇前,将紗帶緩緩展開,偶爾不經意的拿唇蹭過韓玠耳畔,還要輕輕咬一下。
誰叫他亂動歪心思!
韓玠終于發現這一時興起真的是個錯誤,她可以遊刃有餘的逗他,他卻還帶着傷,平白撩起了内火,卻不能肆意馳騁。偏偏謝璇存心折磨他似的,纏個繃帶都要撩撥一下,好容易等她纏完了,忍無可忍之下一把将她拽到懷裡,俯身便吻了下去。
帶着點惱怒與懲罰,韓玠的吻并不溫柔,狠狠的壓着她攻城略地。
謝璇勾在他頸間,寝衣的領口不知是何時敞開的,柔軟的蹭過韓玠的兇膛,被他的手趁勢而入。火苗漸漸被點燃,韓玠将她壓得更低,用力的吸吮間猶覺得不夠,翻身将她壓在榻上。
這麼一動,背後兩處的疼痛還能忍受,腰間的傷口卻還未包紮,立時痛得稍稍吸氣。
謝璇也發覺玩過頭了,喘息着睜開眼,眸中水色微漾。
“牽動傷口了?”她扶着床榻坐直身子,寝衣幾乎從肩膀滑落,連忙扯起來系好最上頭的盤扣,往他腰後一看,那傷口還裸着呢。有些後悔,更多的卻是心疼,她咬了咬唇,瞪韓玠:“趴好了,我來上藥。”
韓玠乖覺了許多,沉默着趴在榻上,任由謝璇抹完了藥膏再纏上紗帶。
等謝璇收拾了藥膏銀剪等物,重回到帳内的時候,就見韓玠已然仰躺在榻上,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謝璇覺得奇怪,摸了摸臉蛋,“怎麼了?”
“璇璇。”韓玠的聲音有點沙啞,伸出手來,等謝璇坐到榻上時便稍稍一拽,令她伏在兇膛,仰頭親了親,隻是低聲道:“璇璇。”唇舌再難分開,他的手掌扣着謝璇的後腦,另一隻手攬了她的腰貼過來,緊密的擁抱中,謝璇能明顯感受到腰腹的□□。
她有點擔心,掙紮着要離開,韓玠卻将她箍得緊緊的,啞聲道:“我受傷了。”
傷者為尊,謝璇下意識的停了動作。韓玠便又困住她,眸光像是饑餓的狼,聲音低沉粗啞,“七個月了,我想你,七個月。”長久的思念與方才撩撥後的壓抑湧動,像是随時能奔騰而出的洪流,吞噬人殘存的理智。他猛然攬過謝璇,繼續用力的親吻。
這會兒謝璇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卻也不覺得重。韓玠身後墊滿柔軟,就連腰下都有軟枕,他也不怕壓到傷口,手掌肆無忌憚的在她腰背上遊移,用力的壓合貼近,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
如有烈火一寸寸燃燒過去,*迅速被點燃,粗急淩亂的呼吸裡,韓玠忍無可忍似的,一掌揮滅了帳外的燭光,繼而将謝璇的寝衣扯下。
裂帛聲在暗夜裡分外清晰,刺激着意亂情迷的神經,謝璇的驚呼還未出口,就已被韓玠扶着腰坐起來,發間簪子不知何時脫落,滿頭青絲散在柔潤白膩的肩上,掃過前後的挺翹。
韓玠借着夜裡微暗的月光瞧着滿目旖旎,手臂向下一引,期待已久的愉悅夾雜着傷口處的痛楚猛然襲上腦海,如冰火突襲而至,他自喉中吐出壓抑依舊的呻.吟。
謝璇的臉瞬間紅透了,腰腹處是他火鉗般燙熱的手掌,有熟悉的酥麻襲遍全身。
她躬身尋找韓玠的唇瓣,急切而惶惑的親吻。
*
第二次清晨,謝璇硬撐着起床盥洗,卻是怎麼都不肯給韓玠換藥了。
韓玠哄了半天也隻換得謝璇氣呼呼的白眼,末了隻能叫太醫來換藥。那太醫這回倒是學乖了,捧着藥盤上來跪在榻前,謝璇便帶着丫鬟們掩帳出去。
一層層的紗帶解下,外頭還不明顯,到了裡頭的時候便隐隐透着血迹。背部的兩處也隻是斑駁而已,那腰處的傷口卻有大片的血痕,滲透數重紗布,顯然是傷口崩裂得不輕。那太醫也是血氣方剛之人,一瞧這情勢便知是怎麼回事,卻隻是默不作聲的清理傷口後慢慢上藥。
這一回上藥很快,太醫将東西收拾完了,瞧見韓玠面無表情的阖目養神,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殿下雖然身子強健,畢竟身有重傷,臣會盡心醫治,也請殿下保重身體。這傷口若是反複崩裂,愈合得就會更慢。”
“嗯。”韓玠繼續面無表情。
太醫悄悄的擦了把汗。自元靖帝瞧過韓玠之後,他便被召到禦前耳提面命,要他務必精心伺候,讓信王早日康複,元靖帝一通威脅恐吓之後,太醫如今可是提着腦袋來的。他自然萬分不喜這位殿下的任性折騰,卻又不能太過直言,隻好委婉的威脅,“若是傷口過久不愈,怕是會留下後患,還望殿下……殿下……”他把心一橫,“克制自抑,安心養傷。”
韓玠睜開眼睛,冷冷的掃過太醫滿額頭的細汗,“本王自有分寸。”
……
這顯然是不遵太醫囑咐了,那太醫欲哭無淚,更不敢跟韓玠争執,隻好戰戰兢兢的退了出來。
外頭謝璇又問了幾句關于傷勢的話,便送太醫出去。
過了兩天,韓玠的隊伍便抵達京城,兩輛馬車緩緩行過街市,信王為剿匪而重傷的事情也随之傳開。百姓們從去年就聽說了那群山匪的厲害,如今韓玠雖負傷而歸,卻也更顯其鞠躬盡瘁、用而無懼,于是信王的聲勢威名漸漸被傳開。
而朝堂之上,元靖帝顯然是有意敲打傅家,尋着由頭貶了兩位高官,又讓婉貴妃在平王妃傅氏那裡找了個碴,令她暫在府中思過,不得探視皇孫。就連那位沉寂數年、禁足不出的傅皇後都露了回臉,據說有一日元靖帝念着當日夫妻情分過去看她,傅氏卻禦前失儀口出怨言,叫元靖帝狠狠斥責了一頓。
與之強烈對比的,則是韓玠的蒸蒸日上。
父子間的芥蒂逐漸消解,元靖帝既然決定重用韓玠,那榮寵和賞賜便不要錢似的往信王府上送——在王冠上加封東珠,增加封地和王府衛軍的人數,種種金銀玉器賞賜下來,連帶着老丈人謝缜都沾了光,得了個虛銜賞賜。
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令韓玠協理兵部,内閣議事時也可先征詢信王的意思,再報至禦前。
兵部是皇上心目中僅次于青衣衛的所在,哪怕廢太子居于東宮時,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對兵部伸手,而今元靖帝能讓韓玠碰觸,可見其榮寵。相較于從前信王的可有可無和徒有其位,如今他可是真正有權有位的王爺,自然引得朝臣紛紛随風而動,探視信王病情的人一波又一波。
為了這個,韓玠不好再留在明光院裡養傷,便搬到外頭書房隔壁的院落,也好令幾個不能不見的外臣進來探視。外頭的事自有長史打理,内眷們可就麻煩了,這些婦人們大多知道信王不惜違抗旨意也不肯納側妃,獨寵謝璇一人的事情,心裡或多或少的對這個十五歲的王妃有所好奇,說話時探來探去,實在費神。
謝璇最初還願意應付幾個,到了後頭索性扔給女官去打理,她也隻見幾個要緊的而已。
——比如謝珺。
自謝老太爺過世之後,姐妹幾個已經有挺久時間沒見過面。上回因為老太爺的喪事而各自哀戚,謝珺自幼承老太爺撫養,更是哀痛,如今情緒散了,才能好好坐下來說話。
十月初的天氣已然日漸寒冷,謝珺進屋後解了外頭罩着的大氅,瞧着地下兩個暖烘烘的炭盆感歎,“這才剛入冬就燒成這樣,到了臘月裡豈不是要天天坐在炭盆邊兒上才行?”
謝璇請她坐下,道:“是太醫說我身底子弱,平常該多保暖,芳洲就記在了心裡,沒命的往裡加炭。這麼暖烘烘的烤着,都不想去外頭活動了。姐夫已經去外頭了?”
“在王爺那裡。”謝珺仿佛漫不經心,瞧着謝璇那窈窕的身量兒,“平白無故的說你身子骨弱,怕是有人催着要孩子了吧?你才多大,就急成這樣了?”
“他倒是不急,隻是宮裡催得緊。總歸好生保養是沒錯兒的,姐姐——”她笑着睇向謝珺的小腹,“你什麼時候再給我添個侄兒呀?”
“我有融兒就夠了。”謝珺微微一笑,舉杯喝茶,目光中卻有淡漠。
謝璇暗暗歎了口氣。丫鬟們都已被屏至外間,隻有姐妹兩個說話,倒也無需顧忌,“姐姐你說句實話,是隻有融兒就夠,還是你已經不想再要孩子了?”就算謝珺平素總是冷情的模樣,這大半年裡觀察着,謝璇也能瞧出她的日漸沉默和疏冷。恐怕許少留納妾的事情,也給她心頭添了不淺的傷疤。
謝珺擡頭看她一眼,抿唇笑了笑。
“不想再要了。”她低聲說。
謝璇稍稍詫異。以她對姐姐的多年了解,謝珺自幼便是奔着公侯府中當家主母去的,當初誕下許融的時候也格外高興——畢竟要在婆家站穩腳跟,打理家務隻是其次,子嗣卻是頭等要緊的事情。許融快要三歲了,謝珺這個時候,正是要第二個孩子的好時機。
“姐姐。”她握住謝珺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謝珺卻是沖她一笑,忽然道:“我記得你把從前的那兩個香鋪改成了成衣坊,如今似乎做得不錯?霞衣坊的名頭如今在京城裡也是叫得響的,你現在覺得高興麼?”
“高興啊。”謝璇毫不遲疑,“那時候我聽了姐姐的勸,才下了這等決心。如今雖然要多費一份神思,卻也添了不少樂趣。這兩年霞衣坊裡的光景越來越好,先前我還想着,如果姐姐得空,或許也能跟我一起做這個,回頭多個進項,于你也是有益的。”
謝珺點了點頭,緩緩道:“我最近一直在想,我留在許家是為了什麼。”
她的聲音冷靜而低沉,叫謝璇心裡突的一跳,就聽謝珺續道:“當年老太爺教導我要當家主事,不止要學人情往來和管制下人,也要讀史明事,好将家中人收得服服帖帖。所幸許家老夫人為人開明,這幾年裡我掌着家事,也漸漸的順手起來,隻是近來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索然無味?”
“璇璇,你跟信王殿下相處的時候,他會跟你說外頭的事麼?”
對着親姐姐,謝璇并無太多隐瞞,“除非極要緊的事情他不會透露,其他事上并無隐瞞,有時候還會指點我朝堂形勢,好叫我在待人接物時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姐姐問這個做什麼?”
謝璇笑着搖了搖頭,“就是白問一句罷了。信王殿下待你很好,這出乎我的意料。其實在慶國公府待久了,每日裡除了伺候婆母、往來人情之外,我能做的事情又有多少?他雖在朝堂上有進益,許多事卻不能同我說,而我,忽然覺得自己漸漸的就成了管家婆。”
她的語氣有些低落,謝璇也能大緻體會她的心情,握着謝珺的手,坐得離她近了些。
謝珺扭頭看着謝璇,十五歲的妹妹雖然是盛裝的王妃,卻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依偎在她懷裡。她笑着拍拍謝璇的肩膀,将目光挪向窗外,“我總在想,這麼多年的準備,我難道就隻是為了守住慶國公府當家少夫人這個位子?我活在這世上,難道就是為了慶國公府後宅這方寸之地?”
——如果他和許少留感情融洽,如果許少留值得她托付,那麼為他打理内宅、守住屬于他們的家業,或許是值得的。而如今夫妻感情日漸淡薄,不可避免的走回最初的相敬如賓,謝珺縱然依舊在内宅得心應手,縱然依舊能跟許少留相處,卻忽然覺得這一切都了無意義。
未出閣的時候,她覺得這大概就是女人出嫁後的全部。
與許少留兩廂情濃的時候,她也覺得這就是理所應當。
直到許少留納了妾室,原先溫暖飄蕩起來的心思冷落之下回到地面,她才恍然發覺,或許曾經的那些想法,未必完全正确。她連許少留都不想守了,守着許家的内宅又有什麼用?
謝珺收回目光,同謝璇認真道:“璇璇,我也想做些事情。”
與許少留無關,隻屬于她自己,值得花費精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