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即位,整個禁宮熱鬧起來,有在嘉德殿外吊喪守靈的,有宮裡宮外跑着忙活的,這一下子禁宮的防務就不再像先前封鎖時的那麼鐵桶一塊了,馬越更是開始擔驚受怕,朝服裡面穿着一層披甲還披着兩裆铠護住兇腹,城門那邊咱由徐晃率領縣兵扮作百姓住在民房裡,楊豐抱着中興劍寸步不離地守在身旁,除此之外還專門抽出長水軍五十人的部曲跟着,生怕被人在皇宮暗算了。
眼看着鄰近下午,新帝即位的事情都忙的差不多,長水軍那邊閻行正準備着要調軍至東宮。
馬越說了,要看緊了何太後跟那些宦官,随時準備全部拿下。
長秋宮。
這裡不單是何後的居所,也是趙忠的府邸,十常侍們将外宅都變賣了換做錢财裝車送去了車騎将軍府,眼下又是風聲鶴唳的,十常侍們聚在一堆将長秋府當作議事的地方,都暫且居住在這裡。
眼下,他們從嘉德宮那邊忙完了下來,紛紛聚于此地。
“張兄、趙兄,必須得拿個主意出來了,馬越得勢越來越明顯,恐怕他是不會放過咱們了!”聲音的主人是宦官中以長相儒雅聞名的段珪,隻不過眼下滿面的氣急敗壞,食指虛指着宮外說道:“連何進都讓他殺了,等他安定了局勢,咱們肯定跑不了!”
趙忠點着頭看向張讓,一直以來張讓都有些偏向馬越,他希望這一次張讓可不要再站錯隊伍了。
張讓的面目有些陰沉,沉吟片刻說道:“已經有些準備,前番受困于馬越軍帳中老夫已經琢磨了**不離十,這馬越要安天下士人之心,肯定在下一步會對咱們動手,你們打算怎麼做?”
“我與車騎将軍何苗有約,車騎府出人手,我那弟弟将會在天色将晚之時獻出城門校尉之職,将城門防務交由馬越,到時他必将親自出宮探查城防,車騎府的甲士就會在城中動手結果了小馬兒的性命。咱們則在馬越出宮之後對蹇碩動手,連同董家老太後一并殺了,到時罪名就是他們篡改先帝遺诏!有皇後和車騎将軍為咱們撐腰,咱們可是大功臣,誰都殺不得咱們!”
“好!”夏恽拍手道:“就這樣,将他們二人分開,蹇碩那死狗晚上肯定會在嘉德殿為先帝守靈,在期門郎裡有咱們的人嗎?”
張讓沒有說話,孫璋眉間帶着快意說道:“有!期門郎中有個與我同鄉的小屯長極為貪财,從前就受過郭勝的恩惠,咱們可使些錢财讓他做這件事。”
“嗯,那這事就這麼定下了。”
眼見大家都認可了,趙忠提着袖子修書一封。轉頭便差遣信得過的小宦官持密信由偏門出宮,眼下的宮内禁衛都聚集在嘉德殿那邊,東宮倒是一下子清淨下來了。
隻不過這種狀态并未持續多久,當天色漸暗的時候,長水校尉閻行親率七百将長秋宮圍了個水洩不通。
望着刀鋒出鞘的長水軍士,趙忠暗自慶幸,若非他棋高一着,非得被小馬兒先下手為強了不可!
另一邊,長秋宮中專門給列侯張讓備出的宅子裡,張讓背着手一臉凝重,太醫令張奉滿面懵懂地問道:“義父這是怎麼了,長水軍怎麼又駐防東宮了,不是風頭已經過去了嗎?”
宮燈被夜風拂過忽明忽暗,映出張讓那張嚴峻的臉。
歎了口氣,張讓說道:“風頭,快過去了吧。隻要小馬兒死在今夜,風頭就過去了。”
“什麼!”張奉一下子蹦了起來,抓着張讓的衣袖問道:“爹,您要動手殺馬越?”
“在他的大帳裡頭,他說過,就算他攔着幕府不讓殺宦官,到頭來他自己也還是會将我曹都殺了……先下手為強,後下手,可就隻能任人魚肉了。”張讓一拽衣袖說道:“趙常侍跟車騎将軍都說好了,就在今夜動手,到時候有何後與車騎将軍護着,那些士人就不會殺咱們了。安心呆在這裡吧,過了今夜,一切就都平靜了。”
“爹您糊塗啊!”張奉扶着額頭說道:“您管馬越要殺誰,您教過兒子,這馬越是個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是斷然不會對恩人刀劍相向的,他就算要殺宦官,會處死咱們父子嗎?比起一個君子,您怎麼會去相信一個潑皮無賴将生死大事寄予婦人之手?”
“那何苗的哥哥,以前不也是三天兩頭往咱們府上跑,靠着您登了大将軍位轉頭就要征召外軍逼何後就範處死咱們,您難道還不明白嗎?現在唯一能護着咱們父子的就隻有馬越了,可您竟然放任趙忠那些人殺了咱們的救命稻草?”
張讓從未想過對這件事情反應最強烈的居然是自己的假子,他皺着眉頭動了動袖子,問道:“這馬越是個拿刀的人屠,你連自己的連襟都不相信去相信他?他怎麼會成了咱們的救命稻草,你瘋了不成?”
“爹啊!”張奉急的都快哭了,指着窗外壓着聲音說道:“以何苗之圓滑世故,馬越一死,那些士人就會聚攏在他的幕府,到時候為了更大的聲望何家子肯定會不聽那些士人的話?到時候還不是像何進一樣要除咱們而後快!那馬越不一樣啊,吳匡跟着何進讓他一塊殺了,青瑣門外把袁氏子弟打得抱頭鼠竄,他怕過誰?隻有像他那樣的人才能頂住别人要殺咱們的壓力,這天下除了他還有誰能保咱們?”
“不行,我不能看着你走到絕路上!請爹原諒孩兒不孝!”張奉猛地往地上一跪,磕了個響頭,張讓還沒反應過來張奉就已經開門飛奔出去。
“張奉,張奉!”張讓追到門口,卻終是追不上孩兒的腳步,隻能眼看着他消失在深夜裡。
扶着門口,張奉跑的遠了,張讓攏了攏袖子,對着手中出了鞘的匕首歎了口氣,合上刀鞘緩緩地坐在了門檻上。他的傻兒子不知道,即便馬越不死又能如何,難不成他就願意放過自己了?
長秋宮外。
太醫令張奉一路疾奔,宮門持着長矛的長水軍士将他攔下,“校尉有令,封鎖東宮,任何人不的出入!”
“讓我出去,我要見光祿勳,我是太醫令張奉,我給光祿勳治過傷!”
“校尉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衛士鐵面無私,但聽到張奉提到馬越的名字還是加了一句:“太醫令請回吧。”
張奉急的直跳腳,卻沒有任何辦法,北軍長水營這幫人都是整天一手挎腰刀一手提頭顱的驕兵,他們才不管你是誰,說了不聽直接拔刀你有什麼辦法?
但張奉也不退,就站在長秋宮門口踮着腳向外面望,可死活見不到一個他熟識的軍士,就在這個檔口上猛地聽到宮門樓上的腳步聲,青年不耐煩的聲音問道:“怎麼了?”
聽到這聲音張奉一下子興奮起來,張着手臂喊道:“閻校尉,閻校尉,我是張奉啊,太醫令張奉,您還記得嗎?”
閻行皺着眉頭從城門洞走了出來,打着火把到張奉面前一照,那還能不認識了?張奉起早貪黑地跑到梁府給馬越煎藥那會他也是碰見過的,閻行揮手讓軍士閃開問道:“是太醫令啊,要出宮麼?不好意思,光祿勳下令整個東宮就是何後出來了也得堵着,您就先在宮内稍安勿躁吧。”
“不是,我這真有急事!”張奉急的抓耳撓腮,眼神在閻行和衆多長水軍士之間飄過,小心地踮起腳湊到閻行耳朵邊說道:“有人要刺殺君皓,哎,别抓我,别抓我!”
“什麼!”閻行看了看左右,一把抓住張奉的衣領将他提溜到長秋宮外問道:“你跟我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什麼人,什麼時候,怎麼動手!”
“是趙忠,他夥同何進要刺殺君皓,我就知道這麼多!”
閻行想過,将來馬越會遭到各式各樣的陰謀與刺殺,但他從未想過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又這樣急。
可來得再急再快,當馬越遇到危險的時候,他閻彥明又有哪一次沒有準備好?
“噌!”地一聲,長水軍的制式腰刀已經出鞘,閻行一把甩開張奉,揚刀高聲喝道:“十常侍意圖謀害光祿勳,長水軍聽令,殺入東宮!”
張奉被摔到一旁,根本來不及氣惱便聽到閻行發出這般踏平東宮的号令,急忙飛撲出去抓住閻行揚着刀的手說道:“等,校尉且住,校尉且住,他們已經動手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光祿勳,殺人不急,救人急啊!”
不過片刻,東宮門口随着閻行的一聲怒喝便是一片人聲馬嘶,駐兵東宮外的長水軍士紛紛從軍帳中竄出來,有人抱着頭盔便已經握着兵器在宮門口列隊。
馬越做長水校尉之前的長水老卒幾乎在黃巾之亂時傷亡殆盡,如今每一名長水武士的從軍生涯都是以見到馬越的第一眼開始的。
對長水軍上下兩千餘軍士而言,沒有任何事比馬越馬君皓的性命更為重要,這是一直由上至下對光祿勳馬越絕對忠誠的部隊,他們的忠心在這些年東征西讨的戰事中培養到一個巅峰。
黃門寺中一聲号令,長水軍三千六百駐軍承陽門就是他們忠誠的證明!
“騎兵跟我來,軍司馬率步弓手入東宮,把所有沒胡子的全部抓起來!”
閻行一手将張奉抓在馬背,一手擎着鐵矛,向着嘉德殿奔馳而去,在他身後,二百長水騎的馬蹄聲響徹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