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王度的第三天晌午,馬越漫步于城中,叩響了程立家的房門。
他想要讓程氏夫子追随,奈何沒有所謂的王霸之氣,三天以來程立沒有去找他不說,程武這小子拿了他給的五金賞錢都沒來跟他說自己想從軍還是從政,一直挨到現在馬越就要離開東阿了,打算再來碰一碰運氣。無論成敗與否他都想試試。
馬越身邊由始至終就不缺能征善戰的勇将,可涼州的智謀之士實在太少了,他能叫得上名字的一個李儒,是董卓女婿根本沒可能放着老丈人不管跑來幫他。一個賈诩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鑽着,他連影子都摸不着。在洛陽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可那稱得上智謀之士又願意搭理他的僅有曹操一人。
那可是曹孟德啊,即便現在他與曹操官職待遇相等,也萬萬沒有膨脹到覺得自己能将曹孟德收于麾下,簡直開玩笑,三公的後人家資過億,除了長得沒馬越好看,武藝比馬越稍差一籌,其他各個方面都完爆自己,馬越是斷然不會自找沒趣的。
程家父子程武有勇有謀,況且年輕如同閻行一般,都是可造之材,隻需經曆連番的戰火便可獨當一面。程立上了年歲持刀上陣的可能是沒了,但單單是這一手後勤辎重能力在馬越看來便當得上‘大才’二字,何況能教出程武這樣的兒子。
無論他是不是曆史上的那個程昱,馬越都願意腆着臉前去招攬。
程立家門不大,門檻不高,隻是普通讀書人家的模樣,馬越等待不過片刻,門開了,露出程武一張笑臉:“校尉兄長果然來了。”
“果然?難不成你還知道某要來不成?”馬越笑道:“令尊可在家?”
“不是我知道,是阿父猜的。”程武不好意思的笑着說道:“阿父今天食過早飯便出門了,臨行前說也許校尉會登門造訪,如果來找阿父可去城上尋他。”
“程夫子知道我會來?”馬越呢喃一聲,說道:“也罷,那某便去城上尋令尊,要不要一起過去?”馬越笑道:“領了賞錢你還沒告訴某你欲從軍還是從政?”
“校尉兄長,我就不過去了。”程武低頭頓了頓,擡頭對馬越說道:“小民也願投身長水營做一馬前卒立下功勳,校尉您不必說服小民,隻需說動阿父便可以了……隻是校尉與朝中宦官關系匪淺,小民與阿父都知校尉不是那般欺壓良善的人,但阿父青年時就因宦官才絕了出仕的心。”
“由校尉來勸說阿父絕非易事……校尉保重。”
長水營平東阿王度之後,在城外休整三天,這三天裡士卒們輕松,卻是累壞了城中的百姓與馬越等人。
東阿一戰的戰報經由李堅之手,遣使者與百名步卒在第二天便啟程前往洛陽,一同送回去的還有價值千金的财寶。可是讓範氏與薛氏大大的出血一番,馬越深知劉宏貪财,有這千金送回,想來陛下是不會治自己擅自擴軍的罪責了,想來也能平息一下自己這不交買官錢就做了校尉帶給劉宏的怨氣。
他也算劉宏的人,打了勝仗就能凸顯出劉宏有識人之明,也算為陛下争光。
不過這樣一來便得罪了東阿縣本地的大姓,範氏是賠了錢财不落好,馬越壓根就沒想結着戰報一時修補與範氏的關系,他不喜歡範氏,身為縣令棄城而逃也就罷了,範次還敢倚老賣老張嘴質疑楊豐的言語,這令他不快,因此戰報中對于範氏隻字未提。
阿不,提了他們家的縣太爺棄城而逃。
對于薛氏,馬越對薛治還有些好感,至少身為功曹不能抗敵亦能保民,因此馬越在戰報中夾帶了一封家書,遙寄于雒陽的梁鹄,推薦他任東阿縣令。一飲一啄,也算是給了薛氏一個說法。
這時,馬越已經知道程武的父親名叫程立了,他覺得這個程立應當就是程昱,隻不過心中也有些疑惑,程昱有這麼老嗎?兒子都差不多跟自己一般年紀。
總之,這三天馬越忙着休整兵馬補給兵裝忙的暈頭轉向,縣中百姓也不輕松,三日時間為長水營軍士趕制了萬餘支箭矢,并且修補铠甲磨砺兵器,打造渡船供長水營北上。城中不過近萬百姓,幾乎是人人做匠人了。
時不待我,這幾日來陸續有自洛水北岸的百姓拖家帶口逃難而來,他們帶來了恐慌的情緒,也帶來了蔔己的消息。
蔔己,盤踞于東郡的渠帥,也正是馬越此次東郡平叛的目标。
……
東阿縣城西北角的望樓下,馬越見到了程立。老者穿着單衣在城上迎風而立,身姿挺拔。
“程夫子。”
馬越想說的話很多,如何勸程立跟随自己,但真的站在程立面前,也隻是張了張嘴,站在程立身旁倚着女牆而望。
城下是他的營寨,軍士們焚燒了陣亡的袍澤與黃巾的屍首,骨灰堆成兩座山包,在漢軍的屍骨冢上立起一座一人高的石碑,刻着每個人的名字。
“校尉來了。”
程立見是馬越,也沒說什麼,在東阿縣城上至大姓下至百姓人人都對馬越畢恭畢敬,誰都知道這個年輕校尉手握軍權前程無量。程立也是一般,也是一樣的恭敬。
“校尉此次分發戰利雖自身一文不取分給百姓許多,但那些錢财珠寶都是縣中的大姓的,百姓本無多少,校尉是知道的吧?”
“知道。”馬越點了點頭,傻子都能猜出來,這東阿縣城裡才幾百戶百姓,能有五千金家财?
“校尉不日即将離開,東阿縣無論百姓還是大姓還是像從前那樣生活,校尉的這些小恩惠又能改變的了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馬越雙手撐在城垛上向遠方眺望着,他說:“如今黃巾在各州鬧得厲害,百姓流離失所,每個人能做的太少了,我沾到些許氣運領校尉之職讨賊,也不過才奔殺幾縣之地,這對于天下就的黃巾百萬不也一樣無關緊要嗎?但正因我率部讨賊,各縣數萬百姓便可不再流離失所。夫子所說的小恩惠,在馬越看來是大善事,百姓是相信朝廷的,隻是世風日下難以過活才加入黃巾,分給百姓的錢财不多,但足夠他們重建生活。每個人的能力有大小,但每個人都做好自己所能做的,這世道就一定會好起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