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漢家使用光和這個年号的最後一個年頭,仿佛帶着不祥的氣息,今年二月,天下八州爆發了黃巾之亂,轉眼入了秋天将軍們還在冀州跟黃巾賊對峙着呢,在帝國的西北卻又變了天。
秋收時節,金城郡允吾城外的田地中挂滿了金黃的麥穗,百姓們紛紛揮舞着鐮刀、牽着耕牛在田間勞作,更遠的草原上牛羊馬匹成群,牧民們遊獵滿載而歸。因為天氣漸漸轉寒,田間地頭上玩耍嬉戲的孩子們漸漸少了。盡管今年的收成不佳,卻仍舊是城中漢家百姓唯一的收入。
突然,幾個騎着高頭大馬的人奔馳而過,打破了田間的祥和氣氛。
大多數老百姓并沒在意,還以為他們隻是外出遊獵的人;但有幾位漢家老人的臉上卻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他們分明看見這些騎着馬的人都是披發左衽——羌人!
緊接着金城就發生了一系列變化:先是城門晚開早閉盤查嚴密,接着城樓上駐防的官兵成倍增加,他們的神色都嚴肅凝重。街頭巷尾所有的人都在傳言西羌王北宮伯玉勾結諸部胡人企圖造反,馬上就要來襲擊這裡了。
第三天午後,允吾縣駐防的士兵發現遠處一望無垠的平原上隐約出現許多小黑點,不多時一片騎兵的輪廓逐漸分明,士兵立刻向守城将官禀報了這一情況。當守城将官急匆匆登上城樓時,眼前的情形把他吓呆了:黑壓壓的兵馬如潮水般已經湧到了城邊!
人上一千無邊無沿,人上一萬徹地連天!而這些士兵都是一樣的裝束——不着兜鍪、裘皮為铠、坐騎骣馬、披發左衽!
雖說朝廷已有所準備,但羌兵圍攻金城的兵力竟有一萬,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盡管守軍拼命阻擊,但寡衆懸殊,八百個戰戰兢兢的官兵怎麼抗擊得了一萬多勇猛好戰的羌人呢?
一萬羌兵控弦,這已經不是允吾縣周邊羌人部落所能夠集結出的兵力了,這是一次在金城全郡範圍内有組織有預謀的暴亂!
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之後,允吾被攻破,守城将官與縣令戰死,八百士兵全部被殺,緊接着羌人開始了肆無忌憚的掠奪和屠殺。他們瘋狂地搶奪糧食、錢财和婦女,百姓的房屋多半也被他們一把火燒掉,隻要有人稍加反抗就被他們一腳踢倒在火裡,再惡狠狠補上一刀……城裡的哭喊慘叫聲此起彼伏,凄厲得令人毛骨悚然,灰煙彌漫中燒焦皮肉的煳味濃烈得嗆人,這座古城霎時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燒殺掠奪之後羌人并沒有退出允吾,而是留下千餘羌兵駐守,剩下的又開始向其他地方進發。隻可憐老百姓沒了活路,年輕的奔走逃亡,老弱病殘隻能眼巴巴等死,那種日子根本沒法提起。盼啊盼啊,漢家的兵馬和旗幟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涼州羌人造反的消息還未通過驿馬置傳信至洛陽交到皇帝的手中,冀州與黃巾對峙的漢軍在湡水河岸被黃巾伏擊,射聲、屯騎、步兵三部兵馬損失過半,漢軍隻能再度轉入被動防守。
九月,長水校尉攻破邯鄲,殺渠帥,斬級三千。别部司馬孫堅破趙國,與别部司馬關羽屯兵廣宗郡北,算是扳回一城。
同九月,涼州刺史左昌征募來平叛的歸化羌人與小月氏人組成的湟中義從胡在金城郡令居縣反叛暴動,反抗沒有軍饷的戰鬥,殺死了護羌校尉冷征加入叛軍。
兩支反叛勢力以允吾縣為據點,向着金城周邊進發,在漢朝的戰報中,他們的首領是羌王北宮伯玉與羌族豪帥李文候。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王國與宋建,他們攻占金城郡的計劃,早在三月前的那個夏夜就在狄道拟好了全部戰略……隻是這事,涼州刺史左昌因為自己的貪婪,也為叛軍增磚添瓦。
從涼州戰火一起,劉宏便下诏命左昌擴充軍力自行招兵禦敵,涼州人本就悍勇,何況中原如今也是無兵可征,連同诏書一起運到涼州的,還有上千萬錢的軍饷。
左昌動了歪腦筋,貪墨了這些軍饷,強征了歸化羌人與小月氏人為他平叛,這不,半路就出了問題。
漢陽郡長史蓋勳盡管積極勸阻左昌不要貪圖軍饷,卻收效甚微,不能說沒有成效,成效就是左昌命蓋勳領兵前往阿陽縣。
阿陽地處漢陽最西方,與允吾縣接壤,是叛軍擴大版圖的首要進攻目标。
左昌想要蓋勳死于戰場!
……
“什麼,蓋長史領着兩百家兵今早出城了?”
漢陽郡都尉别院,都尉馬玩今日依舊是起了個大早兒,别看羌人已經造反攻下允吾,馬爺一點兒也不在乎,反正還沒打到漢陽,要是真打到漢陽,領軍給他們滅了便是。
照例與家中幾個豪壯的仆人在庭院裡過了過招,閑下來逗弄着一隻懸在他左手腕上的大鷹,就聽到家仆在一旁議論着蓋勳出城的事情,可是讓氣定神閑的馬玩吃了一驚。
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抓過家仆,手臂上的飛鷹霎時騰空而起撲棱着二尺長的翅膀,馬玩皺着眉頭問道:“蓋長史為何出城?”
做了一年半的都尉,馬玩的生活終于安定了下來,一年到頭破天荒的沒有再四處遊蕩,就連隴縣都去的少了,頂多是休沐日的時候走走朋友,平日裡将都尉的職責做的很好。
兩千石的俸祿,足夠馬玩在涼州置辦個不錯的庭院,這不,連同着家中的十幾個奴仆,三條獵犬一隻大鷹,都是今年買的。
家奴說道:“老爺,坊間流傳蓋長史得罪了刺史,被派到允吾縣監軍去了。”
“他娘的個左昌!蓋長史也是糊塗,他以為他是段太尉嘛,憑着個名字就能讓叛軍降服?”
馬玩急的一拍衣袖,大聲喝道:“來人,披甲牽馬!”
家仆急忙問道:“您這是去哪兒啊?”
“對對對,你快騎馬追上蓋長史,讓他在原地等我!”馬玩拍着額頭再度點着一名家仆說道:“你去軍營,告訴弟兄們披甲備馬準備出征!”
不過一刻時間,馬玩穿好了衣甲跨上戰馬,出院門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