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啊,咱們去搶親吧?”
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馬越看着身旁跟随的七個扈從,這樣對楊豐說着。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戒備森嚴的顔氏邬,據楊豐所知的情報,裡面屯駐着三百往上的家兵,盡管兵甲劣質,但那也是活生生地經曆過戰陣演練的家兵,自己這邊至多算作八個半,根本不成比例。
不過馬越擔心的不是人數上的事情,他要去搶親,不是殺人,出其不意才是正理。這一道理他的孟德兄長早在三五年前便将‘搶親’這種技能的精髓傳授給他。問題出在他是要把大姑娘搶來給楊阿若做新娘子,不是像曹操袁紹那樣搶到路邊圖個刺激,為人主公,不能不講究個排場。
“你,回張家川叫人準備,擇日撞日,明日就是良辰吉日,叫他們準備婚禮事宜,回去叫他們知道,涼州最風流的遊俠要成婚了!”馬越指着一名騎從說着,接着對楊阿若說道:“你先指揮幾個兄弟往顔氏邬走,我回去找治無戴借些人馬車騎,把接親的架子給你搭起來!”
才走出不過幾裡路,馬越單騎掉頭重回羌人營地,初來乍到便鬧出好大風波,這一次羌人營衛見是年輕州牧,根本無人阻攔,順順當當地見到了治無戴。馬越借兵的口一開,治無戴便理所應當的面露難色,馬越應允下不是打仗,隻是結親,還附帶着些許好處,這才順利地點出五百羌騎跟随。
出發前,治無戴三番兩次地告誡騎從們不要與人争鬥,引得馬越嘿嘿直笑。
人們總在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實性格,不願暴露出自身的優點與缺點,優秀的人能夠使人看不透徹,但有些人,無論如何隐藏,仍舊會露出些許的蛛絲馬迹。性格在瞬間打開一個缺口,隻要把握住這個機會,這個人便會在你眼前一覽無遺。
馬越此時便是這種感覺,治無戴已經被他看清了。一個性格粗豪,卻吝啬無比的羌部首領。
無論治無戴怎麼想,馬越在離開羌營時臉上都露出了奸計得逞狐狸般的笑容。
一方面他是為楊阿若搶親,這是絕對的。但馬越如今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再單純地依照自己喜好去做一件事情,或者說他做一件事時必須加以多方面考慮。就像此次營救楊阿若,一邊是楊阿若是他的砥柱兄弟,忠心耿耿他要救,而令一方面是借着此次機會在武威一地傳播自己的聲望,使自己的州牧地位更加深入人心。
他要的是統治涼州,而不是現在的區區‘領導’,他要将整個涼州變成自己的一言堂,以這塊近乎荒蠻的土地為跳闆,将勢力輻射至關中一帶,以強大的兵勢帶來的影響力繼續完成自己中道而止的輔政之路。
面對這個天下,即便是智謀最高深的王佐之才在大勢的發展上也不會超過他對于‘亂’的理解,竭盡全力去匡正天下不但是先帝賦予他的正當權力,更是他作為一個大漢子民欲挽狂瀾而付諸努力的遠大理想。
現在看來,此次營救楊豐的行動已經非常成功,借兵這一環也沒有出現差錯,接下來需要的就隻是将動靜鬧大,愛才之心已經足夠在武威一郡之地傳揚出去,接下來便是借着以勢壓人了。
這,才是最難的一步。
對馬越而言,這次進入顔氏塢堡搶新娘子就像一場比試,卻并非角力,比的就是膽識,誰怕,誰就輸了。
如果此行能夠硬壓武威豪族顔氏一頭而不動刀兵,令身後這五百羌騎心折,不必多說後面三五個月馬越的雄名自然會随着雄健的馬蹄傳遍郡中各地。
“主公,你打算強攻進去?”楊豐靠在車轅上揚手指着土石堆建的塢堡有些擔心地說道:“若是川中武士還好,目下就憑這五百羌騎,強攻也難以攻下,何況治無戴的人不會給咱們出死力氣。”
楊豐的話引得身旁數騎皺眉紅面,更有甚者抽出馬刀躍躍欲試,似乎早将出發前治無戴再三提及的嚴令不準與人争鬥抛之腦後。
馬越看着楊豐心裡偷笑,這楊阿若激将上是一個好手,三言兩語給這般羌種蠻漢激得就差嗷嗷叫喚着去沖破塢堡大肆劫掠一番了。不過馬越壓根就沒打算讓他們上場,擺手笑着問道:“阿若,你跟我說說,他們家兵平時配備什麼兵器铠甲,還有裡面的地形如何,小姐閨房在何處?”
“什麼兵甲,不過是一幫提着燒火棍的農夫罷了,頂天兒有幾把刀,不過人很多就是了。”楊豐滿面譏諷,要不是不願在塢堡裡大開殺戒他怎麼會被家兵擒住,塢堡裡的家兵和随同顔俊看管自己的那些被豢養的羌人流騎不同,一眼就能看出來沒幾個見過血,算不上什麼好漢,“不過塢堡中地形雖不算複雜也有些彎繞,顔氏小姐的閨房在最西面,背靠高牆,整座塢堡隻有這一道大門,好進不好出。”
“那你就别擔心了。”馬越說着在馬上鼓起掌來,将一衆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這邊,領着幾個親随行至羌人對面,這才以羌語高聲喝道:“衆位羌中兄弟,我馬越雖是涼州大人,但也不會拿你們的性命去冒險,這事情我領着本部兄弟去做就好,你們呐,就在這塢堡門口看好了我是怎麼出來的,為我搖旗呐喊便是!”
馬越留下兩個騎從照看楊阿若,就這樣領着五個‘本部人馬’策馬奔至顔氏塢堡門口,在邬外數百羌騎的注視下仰頭高聲喝道:“我是涼州馬越,速速開門迎我進去!”
塢堡的守衛也都是武威地界上見過大世面的人物,顔氏邬中裡裡外外進出的都是郡縣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什麼羌種首領,郡中縣尉之類的人物,盡管外面數百羌騎環伺呼哨令人心中有些發緊,但還真沒誰把這施施然六個孤零零的騎士當回事,直到為首一人自報家門,這才讓他們等大了眼睛。
他們聽到了什麼?城下之人自稱馬越,城頭一人當下便下意識地問道:“哪個馬越?”
“涼州還有敢自稱馬越,你可讓他速到隴縣領死!”馬越張手一擺,握刀立馬從懷中掏出一方印信指着城頭喝道:“我乃涼州牧馬越,城上少說廢話,開城門放我進去!”
城上一班人等不敢開門,也不敢搭話,隻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下面。
馬越皺起眉頭,看了看塢堡城門的厚度,估摸着門口木栅應當在百十斤上下,當即喝道:“不開城門?那馬某便自己進去了!”
話音未落,馬越已經雙腿一夾馬腹,朝着緊閉的木制城門疾馳而去,數息之間距城門便已經不過十餘步,正當所有人都不知他想做什麼時,隻見他一拽缰繩飛身而起的同時,手中短刀已然擲出,準确地刺入大門不足一指的縫隙之中,發出‘哚’地一聲,正釘在門後的攔門栅之上,身子已經在馬上躍起,借着沖勢一腳踹在木門左側。
“轟!”
半掌厚的木門被踹的發出震響,後面攔門木更是發出吱呀木枝折斷的哀嚎,不過大門卻并未被踹開。
馬越向後撤了兩步,一邊看着上面安置懸門的位置聽着城上的動靜,一面舒緩着震得生疼的腳面,他知道自己托大了,這木門居然承受住了自己一腳,明顯要比那洛陽崔府的大門要結實許多。不過隻要城上小崽子不放懸門,他就沒什麼好擔心的,門口的木栅已經快受不住了!
城頭上傳來對馬越小聲嘲笑的聲音,一個操着滿口羌語的聲音笑道:“這州牧太過托大,半掌厚的木門便是邬中最強壯的力士也難以搬動,更何況是讓他以肉身去沖呢?”
就在這時,城下再度傳來一聲巨響,馬越後撤了數步,猛地發力以肩頭再度朝着前番落腳的那個位置撞了過去!
這一下,清脆的木栅折斷的聲音在城下響起,那東西連着的地方已經不多了。
馬越已經能夠聽到城下有人驚叫,城上的人仍舊安坐,“不用擔心,沒事,人力有盡,怎會……”
城上的話音未落,再度一聲巨響,邬中人們見到了木栅落地蕩起的煙塵,看到了那個雄武的身影在塵土中揉着肩膀吹了一個呼哨,一匹駿馬奔馳而來,身後數騎奔馳而入,他們這時才看清了這位天下傳名的年輕涼州牧的長相,也明白了這位的做事風格。
城上奔下的羌族漢子抽出馬刀順着階梯奔跑而下,揚刀朝着入内的數騎嘶吼着:“攔住他們,莫要放了他們入城!”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翻身上馬的涼州牧從馬臀囊中取出精工細作的皮質套馬索,猿臂一擺一根十餘步長的馬索便入鞭子一般抽中羌人壯漢手腕,直教馬刀落地,接着馬越好整以暇地抽回馬索左右四顧,接着手中皮索再度猛力甩出,好似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纏住邬中留守的羌兵首騎的左腿,猛地一拽便拖至馬前。
握着棍棒**發抖的家兵看到年輕州牧那一雙狹長的眼睛在衆人身邊打量,盡管他連刀都沒拔,可他的眼神望到哪裡,那個方向的家兵便不由自主地擡起棒子如臨大敵一般地向後撤去。
馬越将套馬索丢給随從,撫平衣襟的褶皺,對着一個衣着稍顯華貴的家兵拱手,問道:“有禮了,在下馬越,敢問,小姐閨房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