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郡太守最大的職權便是任命自己的屬官,郡府屬官依照職務共有十二種。除此之外郡中屬官還有分管教育、兵事、交通、徭役、民政、财政、政法二十餘個郡吏。
在馬越與手下七人開小會讨論如何分管各項的時候,長安縣治府中,霸陵四楊正心憂不已地聚在一起。
“大哥,今天司隸校尉都發話了,咱們該怎麼辦?”陽陵長楊威坐在下首,偏着身子擡頭對着上面的楊黨拱手,臉上帶着肆無忌憚的狠色說道:“這個馬越一定不會給咱們好果子吃的!”
“是啊。”一旁的楊芳也點頭附議,拱手道:“請大哥給咱們拿個主意。”
楊黨坐在上首,臂膀撐着下巴,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擡手指着下面二人輕描淡寫地問道:“誰出的主意,貪墨軍饷賞賜?”
“他!”楊威與楊芳在一瞬間互相指着,看到對方指着自己,楊威眉毛一橫急忙說道:“你,你,你,現在怎們能說是我的主意呢?當初可是你拿文書來讓我過目的,現在反倒是怨到老子頭上了!”
“放屁!”楊芳喝罵道:“當初你說朝廷給那幫老革上那麼多錢又用不完,我才把文書讓你瞧去,哥哥你怎麼能現在推卸責任?哪裡有你這樣做兄長的?”
楊威一愣,三十多歲的男人當即瞪圓了眼睛,也不顧一身的官服當即便撸起袖子打算動手整治家風,全然不顧這是長安縣府。
“你再他娘給老子說一句!”
楊芳根本就不怕他,眨眼間倆兄弟吹胡子瞪眼地站起來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就在這時,上首輕輕傳來一聲咳嗽。
“咳……”
楊黨輕扶幾案,仿佛受了風寒一般咳嗽一聲。
下面快要鬧起來的兩兄弟當即對視一眼,急忙躬身對楊黨說道:“兄長恕罪,兄長恕罪。”
“不不不,沒事,你倆繼續,打一架吧,打一架問題就解決了。”
“兄長恕罪,兄長恕罪啊,莫要與我二人一般見識……”
楊威與楊芳此時吓壞了,躬身到地便順勢跪在地上。
楊黨在幾案上緩慢輕磕着手指,氣氛凝固至冰點,下面二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時間在分秒之間流走,半晌,楊黨才輕輕咳嗽一聲,問道:“現在想起你們還這個兄長了?”
廢物,簡直就是廢物!楊黨長出了口氣,貪墨軍饷賞賜這事,跟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他沒動過封賞的一塊田地或是一個大錢。然而,事實上京兆尹地界上發生任何壞事,卻總能被追溯到自己身上,似乎自己成了一切壞事的終點。
就下面這幾個慫炮,在外面小老百姓身面前耀武揚威的,現在給自己磕頭倒是不留餘力。要不是記挂着到底是宗族血脈,他真想給馬越寫封信,拜托他把這幾個王八蛋統統宰了。
“這幾年我給你們擦屁股,擦得還少嗎?”楊黨的語氣如常,卻給下面跪着的二人帶來無與倫比的恐懼感。“楊威,貪财的暫且不說,樊公上任時頂嘴,在京兆府門口被掌嘴六十,牙都打掉了還是沒改,我記得當時誰都不敢給你求情,是我給你保下來的吧?”
下面的楊威好似小雞啄米一般地不住點頭。就聽楊黨接着對楊芳問道:“楊芳,你也是可以,這三年凡是朝廷撥下新豐縣的錢财物資,可有一樣是你沒有克扣的?好,錢财是外物暫且不說,大前年你要納妾,納誰不好,納駱曜的女兒迷隐身術迷的不行,那會正鬧黃巾,你腦袋是被駿馬踢了嗎?等我知道這事的時候,也是你來求我,跟我說你納了個教百姓隐身術的妖道的女兒,在朝廷要殺光所有妖道的時候,好,你求我,我去為你求情。”
“可你們想過沒有,除了宗族之外,我跟你們有一點兒的血緣關系嗎?你們叫我兄長,看似尊敬我,真他媽尊敬我會每次等到出事了再來找我?”楊黨的語氣不再平和,對于這幾個縣令,他簡直是要氣炸了,喝罵道:“當年瘟疫來得厲害,父母都沒在那場大疫裡,我向族中借錢安葬父母,是你們父母出的錢,他們幫我,我一直記得。後來我在洛陽搭上了郭常侍的路子,那一年我十六歲,回鄉的時候你們都敬着我,供着我。我得了縣長,先把你們弄到身邊,也是族中三老推薦的,說你們都是年輕人裡很出衆的一代,我就什麼都沒說。”
楊黨眯着眼睛,猛一拍幾案喝到:“我不提,可是真不知道自己到這做官是為了什麼?十年了,我楊黨二十一歲做縣令,現在已經十年了,義父讓我遷回洛陽已經八次了,我說我喜歡長安縣這個地方,他媽的我是真喜歡嗎?要不是為了壯大宗族,我會留下來?我要是去了洛陽,你們還能做出什麼事來?”
楊威與楊芳在下面吓得好似篩子一般瑟瑟發抖,楊黨在上面罵的怅然若失。
有錢也好,沒錢也好,眼界擺在那裡,沒有足夠的閱曆,膽子大不是什麼好事。這也是楊黨一直想營造的,讓霸陵楊氏也成為士族……可現在看來,這就是白日做夢!
楊威壯着膽子擡頭說道:“兄長,你要救我們啊,無論如何你也要救我們啊!”
“救你們,救你們做什麼?過了今日,你們照樣該貪還貪,一點正事不做,早晚還有禍患,難道我總給義父寫信就為了這些擦屁股的肮髒事,義父就不會煩我嗎?”
楊威瞪大了眼睛,這楊黨還想等什麼,萬一事情敗露了那就是夷三族的事情,大家到時候都沒得活。
楊芳再度拜倒說道:“兄長啊,兄弟們都指望着你呢,你就再救大家一次吧,就這一次,你要我們做什麼都答應你啊!”
“兩個要求。”就等你們這句話了,楊黨拍着幾案說道:“第一,楊芳你回趟家裡,把楊氏宗族子弟十歲以上未加冠的孩子們全部送出去,找個地方安置下來,我想辦法找博學之士來教他們。同時去找霸陵令韓衍把這些孩子的戶籍銷掉!”
楊黨說這話時透着一股子果決,一句話抹掉幾十上百個孩子在宗族的痕迹,就算是族中三老都不敢這麼做。
“啊?”楊芳長大了嘴巴問道:“兄長,這是為何?”
楊黨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瞪着他。銳利的眼神中仿佛藏着一把短刀,直刺地楊芳不敢擡頭發問,隻得低頭應道:“諾……”
“第二,你們要把貪墨的錢财全部上交,不是上交到我這裡,而是全部上交至京兆府。”看到這兩個家夥低頭,楊黨滿意地點頭,說道:“找人押着你們去,背好了荊條,最好過去讓馬蠻子抽你們一頓,請求除去官職跟着孩子們找個地方老實呆着。”
性急的楊威一下子就從地上站起來,梗着脖子問道:“這是為啥?”
這時有侍女奉漿水而來,楊威順手一擺就将乘着漿水的杯盞揮到地上,摔得粉碎。
“啊!”侍女不禁驚叫出聲,急忙跪拜在地不住地向楊威與楊黨認錯。
楊黨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面無表情地看了楊威兩眼,突然笑了,擺手對侍女說道:“沒事,收拾了下去吧。”
侍女不住的謝恩,寂寞撿起碎裂的瓷片倒退出去。楊黨坐下輕描淡寫地問道:“馬越是不是想找咱們得麻煩?司隸校尉是不是也要查辦這件事情?”
楊威不明所以,點頭臉上卻依然滿是愠色。
“你覺得馬越傻不傻?”
楊威仍舊點頭,譏笑道:“涼州人哪個不傻,你看朝廷有幾個涼州人?”
“哈哈哈!居然說二十歲的京兆尹是傻子!”楊黨笑了,笑聲無比暢快,突然一邊臉指着楊威喝罵道:“就你說的這個傻子,動動手指就能捏死你!”
楊威滿面不屑,他是怕了,所以跟楊芳來找楊黨,但他怕的不是馬越,怕的是司隸校尉張溫。馬越有什麼好怕的,難不成還能提着刀來殺自己?好歹是大漢官員,所以他是萬萬不能!要真讓這武夫提着刀子來砍他,他确實怕,但隻要馬越不能直截了當地殺了自己,玩這些官僚之間的小把戲,他才不怕馬越。
“好,就算你覺得馬越傻。”無論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楊黨始終對馬越抱有極大的忌憚之心,他派去洛陽打聽消息的人還沒回來,但他在心裡從未掉以輕心,同是白手起家,他知道這麼一條路到底有多困難。戰将主政一方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楊黨接着問道:“那你覺得張溫也傻嗎?告訴你,順藤摸瓜,早晚都能摸到貪沒田産禦賜錢糧的是你們,到時候可就不是這個下場了。你們明着請罪,馬越也許會念及郭常侍的威名不敢處死你們而饒下一命,否則,嘿嘿,弄不好全族一起完蛋!”
看着終于應允的二人,楊黨面朝着東方握緊了拳頭,等族中子弟都離開了京兆,沒了後顧之憂,就該是他與馬越的決戰了。
“後面就看,是我先死,還是馬越先離開京兆尹了!”
……
長安縣府楊氏兄弟定下計劃的時候,不過兩條街道之外的京兆府也是一樣,隻不過計劃與這些縣令無關。
“劉二郎負責府中内事及檢察倉曹、計曹、金曹、市掾。”
“彭式監督兵曹尉曹主管兵事。”
“鮑出孫偉及諸位兄弟充當府内門下吏。”
“裴绾檢察民事五官掾。”
“杜畿為功曹,同時監督督郵掾、法曹、漕曹等交通之時。”
“裴徽負責監督郡中教育。”
“如果大家都沒有意見的話,那事情便這樣定下了。請牢記自己的職責,一旦發現這些官員有所行不法或無能者,可自行任免或取而代之。總之,京兆尹二十五萬百姓的未來就在諸君手中了。”
說罷,馬越于上首起身,躬身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