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回到勤政殿的布爾罕大發雷霆,今天本來是展現合赤惕部龐大軍威之時,可卻成了這副模樣,幸好布爾罕沒有邀請周邊部族一同觀禮,否則可真是丢人丢到“國外”去了。
怒氣沖沖的布爾罕坐在龍椅上掃視大臣們,一個個都低着頭不敢與布爾罕對視,隻有劉鼎臣是個例外,好似此事不關己,隻管閉目養神。
“藍染?”雖然衆人已經準備好承接布爾罕的怒火了,可所有人都沒想到,第一個中彈的卻是折沖中郎将藍染!此事與他何幹?藍染也是這般想法,可他卻不敢遲疑,馬上跪下說道“臣在!”
“藍染!本汗來問你,我合赤惕部折沖府軍,府兵征召有幾不允啊?”
“嗯?”這話怎麼說?似乎大汗的問話并沒有說到點子上,可藍染依舊如實回答。
“啟禀大汗!有五不允!未滿雙十者不允;年過四旬者不允;身體殘疾者不允;家中獨子者不允;作奸犯科者不允!”
藍染回答很流利,布爾罕厲聲說道“很好!那可有兄弟二人同時入役的情況嗎?”
“沒有!大汗體恤百姓,兵丁二抽一;三抽一;四抽二;五抽二;六抽三!凡此種種,每戶最多三人入役。”藍染回答的铿锵有力,他确信自己沒有違反原則,強征丁壯。
“好!好的很!那為何那老婦人兩個兒子皆盡戰死,以緻無人供養,生活無望?豈不是你強征丁壯導緻如此悲慘事件?來啊!給我叉出去,鞭四十!”
布爾罕都沒有給藍染變白的機會,就下令鞭笞,讓在座的文武頓時心頭一緊。如果說藍染與此事有關聯,那也絕對沒有右相阿迪亞以及王城守将噶麗二人責任大啊,那這二人豈不是……?哎!不管了,大汗正在氣頭上,還是本分些好了,衆人隻能将頭再低下一點。
當血肉模糊的藍染被拖回大殿,阿迪亞與噶麗再也按耐不住了,兩人跪下自責道“大汗!今日之事皆是我二人辦事不周所緻,與藍染大人無關,請大汗放過他!”
對于兩人求情,布爾罕不加理會,喝到“不要急,待會兒本汗再和你們算賬!”布爾罕是個睚眦必報的人,他可不會那麼輕易放過藍染,看來藍染今天是不死也得褪層皮啊!想到這裡衆人心中一陣凄慘!
此刻,草勒孟站班出來說道“啟禀大汗!此事确實不是藍染大人之過,那婦人長子是前些時日病逝的,次子戰死也是所料不及,因此才會如此失态,請大汗明察!”
不少人都在以為草勒孟這是在找死,沒事兒往槍口上撞,不是找死是什麼?但他卻隻收到布爾罕一個冷眼,便悻悻退下。雖然這個冷眼讓他幾乎吓出心髒病,可私下裡他卻又想着這次賺到了。
草勒孟知道内情,可他卻不當即點明,而是要在藍染不行刑之後才說出來,其心可誅啊!
此時的布爾罕恐怕是錯怪了人,可身為主君的他,錯也是對!布爾罕揮了揮手說道“送還家中,命人好生照料!”
突然間布爾罕發覺,因為此事已經讓布爾罕心緒不定了,剛才所為有失明君水準。
見布爾罕稍稍冷靜下來,噶麗與阿迪亞再次請罪,這一次布爾罕揮了揮手,有氣無力說道“算了!算了!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你們希望看到的。”他的言語已經失去了攻擊性,轉而詢問道:
“衆卿!難道本汗真的錯了嗎?”
“大汗沒有錯!”作為布爾罕的堅定支持者,噶麗起身言道“大汗沒有錯!錯得就是那些個漢人刁民,一個個自私自利、貪生怕死、目光短淺的鼠輩。這些年,我合赤惕部能有如今局面可都是将士們英勇搏殺掙來的。我們蒙古有多少好男兒血染沙場?可這些漢人,隻知道享樂,隻知道自家的一畝三分地,才死了這麼一點兒人就受不了了?”
“沒錯!噶麗将軍說得對!”巴圖拔根一旁應和道“是!沒錯!我合赤惕部如今是國力強盛,可難道就妄圖依靠這麼點基業,确保萬事無虞?那不現實!以後我們還要拓展疆域;抵抗入侵。為我們的百姓謀取土地,為我們的牛羊獲得草地。打仗哪有不死人?如果每次都如那賤婦一般,豈不被動?”
合赤惕部兩大貴族都向漢人開炮了,其他人還不趕快落井下石?
“對!兩位将軍說得對。哪一次大戰我們蒙古人傷亡不是最多?憑什麼我們在外拼殺,他們漢人卻要享樂?沒有付出就沒有回報!”
“對!幸苦花錢将他們買回來,難道就是當老爺一樣供着?大汗當初就不應當給他們田地,先做三五年奴隸再說!”
……
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變了味道。朝堂逐漸呈現出對漢人的口誅筆伐之中,而那些漢臣一個個被壓得擡不起頭。卻如蒙古貴族說的那般,這次漢人确實做的過分了,怎麼就沒有一點意識呢?
眼看這是要挑起蒙漢鬥争的節奏啊,布爾罕急忙制止。
“夠了!看看你們什麼樣子?哎!”
本來打算好好教訓一下他們,可卻又發覺不合時宜。
此刻,郭威站班說道“衆位臣工,容郭威說句話!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批評漢人對錯,而是要順應民意,平息此事。至于漢人如何,那隻是少數有心人故意為之,我相信絕大多數漢人已經融入到我合赤惕部之中,他們明白他們今日的所有是誰賜予他們的,也知道如何才能保護以及獲得更多!”
郭威處境尴尬,他是漢人不假,可他也為合赤惕部出力甚巨,沒人能抹殺他的功績,還有那些最早融入合赤惕部的漢民們,他們也是一樣,任勞任怨,為合赤惕部鞠躬盡瘁!剛才蒙古貴族的一番言論殺傷面未免太大了吧?
郭威話說完,盯着杜根幾人,他總是覺得,此事與他們幾人脫不了幹系。
杜根颔首一笑,說道“郭威将軍說得不錯,臣也相信那隻是少數人的想法,但如今蒙古人也已經厭煩了戰争,大汗每隔一年就發動一次大規模戰争,百姓實在難以承受了,懇請大汗休養生息吧!”
“臣附議!……臣也附議!……臣等附議!”
杜根帶頭,他旗下衆人皆是附議,蒙力克也不例外。此案能不能通過,就要看軍方那些人了,反正噶麗與巴圖拔根是不會認同的。
“臣也附議,懇請大汗休養生息!”
“什麼?”噶麗與巴圖拔根萬萬沒有想到郭威會附議杜根的議案,噶麗還好給安達一個情面,咱們下來說,可巴圖拔根不會那樣,當即開罵:
“郭威你說什麼?我原本以為你是個有血性的真男兒,沒想到**也是個懦夫。自私、虛僞的懦夫,和那些漢人娘麼一個德性!”無論巴圖拔根如何謾罵郭威都沒有解釋什麼。“大汗!臣懇請大汗嚴懲帶頭鬧事者,以正我合赤惕部法度!”見巴圖拔根向大汗進谏要大開殺戒了,軍中不是沒有憤青,如果再被杜根幾人推波助瀾,那後果郭威不敢想象。
“巴圖拔根!你是要大汗自毀基業嗎?”郭威的冷喝讓巴圖拔根打了個激靈,他剛才之所以失态,是因為如果大汗罷戰修養,那不僅僅吞并鄂爾多斯諸部的計劃要擱淺,就連他巴圖拔根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也就失去了,這如何能不讓他抓狂?然而,這與大汗基業相比,算什麼?
“巴圖拔根!你可知道百姓已經厭戰了,他們不願在送自己的丈夫、兒子、兄弟上戰場了。如果不順應民意,可就失了民心。如果在有心人的撺掇之下,我合赤惕部危矣!合赤惕部三代人的努力将成他人嫁衣,你明不明白?”
巴圖拔根不再多言,郭威說得對。
布爾罕已經知道,罷戰修兵已經無可挽回,這或許是個機會,也應當留些時間消化消化了。
“本汗已經決定了,罷戰修兵,從今天開始!”
布爾罕沒有把話說死,總有一天事情還有轉圜。
布爾罕話音剛落,杜根就率領群臣高呼“大汗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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