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1)
“另外,我們還不妨在宋州等地傳播一些謠言,就說朱溫和契丹人達成協議,要将宋州以北的地區,都割讓給契丹人。注意,不要提幽雲十六州,那裡距離宋州太遠了,宋州百姓不會關心的,但是如果割讓他們的家門口,他們就不能不緊張起來。隻要民情激憤,加上我們在暗中推波助瀾,嘿嘿,宋州就是我們的了。”
李怡禾說道:“宋州刺史和宋州防禦使,必然會在背後搗鬼的。”
朱有淚冷笑:“搗鬼!?你們的刀子是用來切菜的嗎?我還巴不得兩人搗鬼呢!到時候大人出面,以兩人抵抗契丹騎兵不力,将其撤職查辦,有誰敢說個不字?連朱溫都不敢放一個屁!不過,他要是出來說話,那就更好辦了,大人不妨要求朱溫解釋解釋其中的緣故。”
微微頓了頓,朱有淚繼續冷笑:“如果朱溫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隻有立刻召回契丹騎兵,偷襲我們的計劃,自然就成了泡影。如果他不召回契丹騎兵,他這個屁股就永遠都擦不幹淨,宋州的百姓,乃至天下的百姓,都會認為契丹騎兵的确是朱溫放過來的。當然,中間有些細節,你們不放仔細的斟酌斟酌,殺傷力越強越好。反正總體的原則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朱溫想要我們的人頭,我們就要朱溫的地盤。”
劉鼎微微一笑,贊賞的說道:“好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朱有淚的這個計劃,是建立在朱溫和契丹人的合作,肯定是非常秘密的基礎之上的。正如他所言,宋州當地的宣武軍,還有當地的地方官員,知道這一點的人絕對不多,極有可能隻有幾個高級官員知道。他們不可能公開放契丹騎兵過境,否則必定會引發民衆的慌亂。隻能是在适當的時候,将契丹騎兵前進道路上的宣武軍,悄悄的撤掉,讓契丹騎兵靜悄悄的過境。如果沒有人揭發他們的行為,的确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事後也有充分的理由推脫得一幹二淨。
但是,如果有人故意在裡面插上一腳,在宋州大肆宣傳,将契丹騎兵南下的消息,散布到大街小巷,然所有的民衆都知道,契丹騎兵的靜悄悄過境計劃,就要破産了。宋州當地的軍民,既然不知道契丹人和朱溫的秘密,對于契丹騎兵過境,當然要如臨大敵,奮力阻擊。何況,鷹揚軍傳播的消息,契丹騎兵并不是過境宋州,而是要對宋州實行燒殺搶掠。
隻要鷹揚軍稍加利用,當地的宣武軍,就會認為朱溫在前線戰敗了,導緻契丹騎兵深入到了宋州境内。可是如果有心人制造一些謠言,說朱溫并沒有失敗,而是和契丹人勾搭成奸,試圖出賣中原,這些契丹騎兵就是他故意放過來的,那後果肯定是群情激奮,天下人都要叫嚷殺了朱溫不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鷹揚軍不妨編造一些恐怖的口号,以加深民衆對契丹人兇殘的認識。
在這樣的情況下,鷹揚軍完全不需要出動多少的兵力,隻需要将人員動員起來即可,反正戰鬥的是宣武軍的人,損失的是宣武軍的地盤,消耗的也是宣武軍的物資。隻要朱有淚的計劃成功,契丹騎兵南下,不但撈不到好處,反而成為朱溫勾結契丹人的鐵證,恐怕這個問題,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李怡禾将整個計劃詳細的梳理了一遍,不得不佩服朱有淚此人的“小人”心理,他對朱溫的小人之心,實在是把握得太到位了。這個亂世,的确是小人的舞台,如果存在仁義道德,恐怕早就死翹翹了。其餘幾個參謀,對這個不修邊幅的家夥,同樣不敢輕視。
朱有淚忽然說道:“你知道打敗朱溫最大的難題是什麼?”
劉鼎期待的說道:“是什麼?”
朱有淚說道:“就是這家夥的施政方針,沒有什麼大的錯誤,民衆對他的支持度,還是蠻高的。宣武軍也是人才濟濟,要文的有文的,要武的有武的,還有幾個很出色的謀士。他手下的那些人,雖然對你有好感,可是要他們背叛朱溫投靠你,一定要有一個過硬的理由。艾飛雨一直在尋找這個理由,但是沒有找到,現在好了,朱溫他一時鬼迷心竅,答應和契丹人合作,白白的送給他們一條最硬的理由。我敢保證,僅此一條,他以後就永遠都别想有機會翻身了。”
劉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有些錯誤,是可以改正的。
但有些錯誤,永遠都沒有改正的機會。
比如裡通外國。
比如出賣民族利益。
朱有淚繼續說道:“我研究過敬翔和謝瞳兩人,他們應該不會贊成朱溫和契丹人的秘密合作計劃,尤其是割讓幽雲十六州。朱溫應該會欺騙他們,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并且嚴密封鎖消息。但是一旦這個密謀被我們揭露出來,朱溫将處于兩難的境地。他否認,契丹人不答應。他不否認,恐怕大部分的宣武軍不會答應。他走這一步棋,實在是昏了頭了。”
李怡禾說道:“你的計劃是不錯,可是,我們哪裡來的兵力?”
劉鼎已經完全體會到朱有淚的意思,代替朱有淚回答,緩緩的說道:“有的。”
朱有淚看了劉鼎兩眼,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啊,還是太單純,在這個亂世,你要是還這麼單純的話,總有一天得死在小人的手中。朱溫是小人,朱玫、李昌符、陳敬暄等等都是小人,李俨、楊複恭更是小人中的小人。你要是用君子的姿态和他們争鬥,吃虧的人必定是你。”
劉鼎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居然會被别人用“單純”兩個字來形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其餘的參謀們同樣想不到,朱有淚會用單純兩個字來形容劉鼎,也都覺得十分的怪異,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上來。他們隻感覺到有點怪異,劉鼎要是單純,那其他人算什麼?
發洩一通以後,朱有淚急匆匆的要走。
劉鼎愕然說道:“你就要走了?”
朱有淚說道:“嗳,我現在還不算是你的人耶,跟着你又沒有薪水,我不走做什麼?我約了花前樓的美女讨論佛經,晚上還有活動,再說,你這裡的戰鬥也差不多了,沒有需要我效力的地方,告辭,告辭。”
劉鼎狐疑的說道:“你怎麼知道這裡的戰鬥基本結束了?”
朱有淚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劉鼎的問話好奇怪,片刻才說道:“我懂得看人的臉色,你不知道,我最懂得察言觀色了,這可是我拿手的本事。剛才我跟你說了這麼多,暗中觀察你們的神色,發現氣定神閑的坐在這裡,對于外面的戰況,一點都不着急,要是我還看不出來,這個招牌早被人砸了。”
李怡禾說道:“你的什麼招牌?”
朱有淚高傲的說道:“秘密!”
走到門口,朱有淚忽然又回頭說道:“雖然這年頭,信用還不如一個屁值錢,但是李克用忙于處理自己的後事,他既然答應停戰,就不會戳你們的屁眼,所以你們也不用在這裡猶豫了,該撤的部隊馬上撤,該南下的馬上南下,該對淮西軍形成包圍的,就要抓緊時間,鄭州、洛陽等地方,該派遣部隊的趕緊派遣,别又讓其他人給搶去了。”
“我估摸着,你那個将淮西軍吸引到穎州的計劃,是不可能實現的。本來這個計劃執行得好好的,但是你一時着急,将騎兵派了下去,唯一的作用就是打草驚蛇,破壞了這個計劃。申叢和盧瑭都被你們打怕了,他們會馬上龜縮回豫州老巢的。對付烏龜殼,沒别的辦法,隻能和他們硬耗,拿錘子慢慢敲。”
衆人聽他這麼說,就知道艾飛雨和此人是無所不談,否則他不可能知道鷹揚軍的這麼多核心機密。反過來說,艾飛雨既然将一切的機密都告訴他,說明是此人是非常看重的。雖然他的風格的确有些另類,但是背後搞起小動作來,的确是一套一套的,戰略眼光也有獨到之處。
劉鼎無語,隻好擺手說道:“好吧!你走吧!”
朱有淚當真一溜煙的走了。
李怡禾忍不住感慨:“這家夥真是個怪人,但是不可否認,此人的确很毒。”
張铎面無表情的說道:“或許他的教訓是對的,咱們還是不夠小人,朱溫既然都跟契丹人合作了,咱們還在這裡想着如何防止契丹人南下,怎麼沒想到直接利用宣武軍的力量來對抗契丹人呢?讓他們拼個你死我活,最好是同歸于盡,那該多好啊!”
劉鼎卻問了個奇怪的問題:“花前樓在哪裡?怎麼我在開封都沒有聽說過?”
李怡禾神色怪異,遲疑片刻,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大人你連花前樓都沒有聽說過嗎?就在大相國寺的後面,聽說那裡的姑娘,不看錢,隻看重人的才華,就算有錢,沒有點本事,那也是進不去的……”
劉鼎皺眉說道:“是麼?天下還有不愛錢的青樓姑娘?”
李怡禾說道:“我也這麼覺得,還有,朱有淚居然會講佛經,你們相信麼?”
所有人都齊齊搖頭。
朱有淚這種人,怎麼可能和佛經搭邊?
佛祖要是知道這樣的人來研究佛經,恐怕是要生氣的。
歎息過後,劉鼎當即下令,立刻将契丹人試圖偷襲宋州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播出去。三眼都的人,則負責在開封、宋州等地傳播謠言,說是朱溫和契丹人勾結,準備割讓滑州、曹州、郓州、兖州、濟州等地給契丹人,還要每年送給契丹人一百萬兩白銀,十萬名工匠,十萬名年輕女子。契丹騎兵殺入宋州以後,将不會留下任何的活口,所過之處,都要全部變成白地。
同時,命令龍孟堯的水軍,棄船登岸,在宋州等地協助防守,其實主要的任務,乃是向宋州的所有百姓相告,契丹人要來攻打宋州了,他們是協助防守宋州的。如果宋州刺史和防禦使不讓他們入城的話,就直接揭露兩人内心的秘密,在宋州的民衆心目中落下一枚重型炸彈。隻要契丹騎兵真的出現,當場就可以剝奪他們的職務。
至于海軍陸戰隊,還有趙振清帶領的鎮南軍精銳,則繼續堅守開封。劉鼎相信,一旦這些謠言和消息傳播出去以後,開封肯定會變的非常熱鬧的。紫園和宣武軍節度使衙門,将會變得風雲變幻,波瀾起伏。到時候,天下的漩渦中心,都可能會轉移到開封來。
同時,他立刻派人将張祥鶴叫回來,對他追加一些叮囑。
有了契丹人南下的事實,朱溫和契丹人勾結的陰謀,就可以被鷹揚軍更加完美的利用,再也沒有必要采取陰謀的手段對付趙犨和趙雙兄弟了。鷹揚軍完全可以利用朱溫勾結契丹人的消息,将趙犨争取過來。
張祥鶴也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說道:“這個消息來得太好了,屬下還擔心如何跟趙犨解釋呢,現在不用解釋了,隻需要告訴他,契丹騎兵南下了,他如果不想跟着朱溫投降契丹人的話,最好是看清楚當前的局勢。如果契丹騎兵真的出現在宋州,相信他會明白是怎麼回事的。”
劉鼎點頭說道:“正是。”
有了朱溫勾結契丹人的證據,鷹揚軍完全可以改變對趙犨的方針,改為拉攏而不是打擊了,這對于鷹揚軍來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好消息。陳州的節義軍雖然人數不多,但戰鬥力還是不錯的,最重要的,和平拿下陳州,可以建立鷹揚軍的良好形象,避免外人利用昔日黃巢的事情來攻擊他劉鼎,這對于鷹揚軍以後的發展,是相當關鍵的。對于這方面來說,朱溫勾結契丹人南下,實在是一個天賜的好機會。
張祥鶴走了以後,劉鼎讓人将韋國勇叫來,詳細的将契丹人南下的消息和他說了,同時說出了朱有淚的計劃,還有如何處理趙犨的事情,并征求韋國勇的意見。
韋國勇對朱有淚的處事風格,也是相當的好奇,感慨的說道:“這個朱有淚,建議不錯,膽子也足夠大,反将了朱溫一軍,我看朱溫這次夠嗆,極有可能無法下台,真是亂世出人才啊!”
劉鼎說道:“鶴字營南下穎州以後,我準備将這裡交給你,我到開封去一趟。在回去開封之前,我會繞道中牟,見一下張浚和崔沆,算是給朝廷一個說法。回去開封以後,我可能很忙,軍隊上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韋國勇點點頭,穩重的說道:“李克用現在也是心急火燎,應該不會做出爾反爾的事情,隻是如何善後這件事,倒是要好好的想想。既能夠保密,又能夠提升我們的士氣,還不能給朱溫抓到反擊我們的機會。如果能夠掩蓋我們完成對淮西軍的包圍,那就最好了。”
劉鼎說道:“就說我們和突厥騎兵不分勝負,三年後再來較量高下,我們的确和突厥人血戰過,中牟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證,朱溫在這個問題上是無法攻擊我們的。我們的部隊現在都相當的疲憊,鐵槍都和糁潭都的傷亡都很大,這兩支部隊需要改編。在圍攻淮西軍的時候,你要充分考慮到各個部隊的特點。”
韋國勇點點頭,說道:“明天佽飛營就可以南調,進入郾城、舞陽一線,罡字營從許州南下,向淮西軍直接發起進攻,将淮西軍的盤踞區域,進一步的壓縮。等待火字營和各部隊的神機旅集合完畢,就對淮西軍發動正式的進攻。但是,進駐鄭州和洛陽的事情,還需要研究一下,我們的兵力,恐怕一時鋪不開。”
劉鼎說道:“李克用撤走以後,鄭州周圍不會有戰事,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洛陽。孫儒一直都想占據洛陽,弄個土皇帝來做。這樣吧,我們讓骞迪帶着糁潭都到洛陽去。其餘的部隊,都參與對淮西軍的進攻。對淮西軍的戰鬥,我就不親自指揮了,一切都交給你來負責吧!到時候你将方案報給我就行了。”
韋國勇知道這是劉鼎給他立功的機會,素來沉靜的他,也情不自禁的有點激動起來。
按照朝廷之前公開頒布的诏令,無論是哪個節度使,隻要消滅了秦宗權,都将為朝廷賜予親王的封号。也就是說,隻要将秦宗權的首級獻到興元府,劉鼎必然會由郡王升為親王,誰也不能阻攔。劉鼎的晉升,肯定帶來大批軍官的晉升,他作為前線指揮官,應該也可以撈個郡王做做。雖然他不看重利益,可是對榮譽還是在乎的。
和突厥騎兵打了足足五個月的時間,鷹揚軍都是在啃骨頭,其實撈到的實質性好處并不多,但是消滅淮西軍就不同了,那是真正的吃肉,好處多多。淮西軍作惡多端,犯下了無數的罪行,現在終于到了集體償還的時候了。淮西這片土地,将踏着淮西軍的骨骸,重新崛起。
“謝謝大人。”韋國勇嚴峻的說道,告辭而去。
劉鼎回到自己的營帳,發現郁幽簾正在泡茶,女扮男裝的她,有點俊俏,有點英氣,比蘇幼惜又有另外一番風格。蘇幼惜明顯要妩媚一些,郁幽簾則顯得比較剛強,嘴唇也微微的向上翹起,非常可愛。
郁幽簾雖然和劉鼎基本定下了名分,可是還從來沒有和他單獨相處過呢,發現劉鼎進來,一顆心忍不住噗噗噗的快速跳動。幸好,劉鼎忙于戰事,這時候并沒有調戲她的**,隻是坐了下來,端起瓷杯慢慢的品茶,眼睛的餘光,饒有興趣的看着她。
郁幽簾的的粉臉微微紅潤起來,低聲的說道:“你這樣看着人家做什麼?”
劉鼎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的說道:“我之前在楊葉洲看見你,一身的男裝,背着長劍,繃着臉,還以為你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俠客呢!那時候你要是告訴我,你也會泡茶,我肯定是不相信的。”
郁幽簾有些羞澀的說道:“這是女孩兒家的活,怎麼不會幹呢?”
劉鼎故意裝作有點吃驚,拖長了語調說道:“你不要告訴我,琴棋書畫,你也樣樣精通哦?”
郁幽簾低着頭,輕輕的說道:“精通說不上,略懂一二罷了。”
劉鼎到來這個世界幾年的時間,接觸過的人,都是非常含蓄謙虛的,他們所說的略懂一二,可不是真正的略懂一二,極有可能乃是個中的高手,好像薛茗兒這樣就是深藏不露的舞球高手。唯一一個特别的就是朱有淚,這家夥個性張揚,一張嘴比機關槍還厲害,真是個另類。
劉鼎随意的說道:“你來到我的身邊,能習慣不?”
郁幽簾低聲的說道:“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反正就這樣呗。”
劉鼎闆着臉說道:“聽你的口氣,好像不喜歡這裡似的,得,哪天我跟幼惜說說,你不喜歡這裡,還是将你放回去九華山吧,免得亵渎了你!”
郁幽簾急忙說道:“别!我……我喜歡這裡!”
劉鼎嘿嘿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