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1)
且說艾飛雨提到朱溫,繼續說道:“飛雨乃是文臣,對文臣自然格外了解。敬翔此人,對朱溫提出三條策略:奉天子、修耕植、貯軍資,此乃當年毛蚧獻給曹操的三大策略,曹操因此崛起,傲視群雄,現在朱溫不折不扣的執行起來,勢力正在逐日的增強,頗有昔日曹孟德之風範。若非河南乃是久戰之地,十室九空,人口極少,無法保證兵源供給,否則朱溫早已平定周圍的鹿晏弘、時溥等人,那突厥人李克用更不是朱溫的對手。”
劉鼎沉吟着說道:“奉天子、修耕植、貯軍資,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恐怕是同樣的道理。”
艾飛雨點頭說道:“然也。奉天子是政治策略,修耕植是經濟策略,貯軍資是軍事策略,三者形成密不可分的系統。飛雨之所以反對大人對宣州開戰,同樣是從這三個粗略出發的。大人可曾仔細想過,對宣州開戰是否有足夠的借口?馬鞍山沈家固然重要,但是現在他們已經完全答應斷絕和宣州的關系,一心一意的為鷹揚軍服務,大人何必為了他們惹下宣州?宣歙節度使秦彥乃是令尊當年的部下,朱溫、李罕之、畢師铎等人,也都是令尊當年的部下,大人悍然對秦彥開戰,有着為令尊報仇雪恨的意味,試問這樣的行為,在他們看來,是否可以容忍?朝廷此刻最憎恨的,除了秦宗權之外,恐怕就是令尊了。大人答應投降朝廷,奉天子,無非是要盡量淡化身上的起義軍色彩,以免成為衆矢之的,然而一旦悍然對宣州開戰,則謠言四起,對大人頗為不利也。”
劉鼎有些不服氣的說道:“然而,宣州何時攻取?”
艾飛雨深思熟慮的說道:“大人是否想過,可以不戰而下宣州?”
劉鼎神色微微一動,凝重的說道:“願聞其詳。”
艾飛雨喝了一口清茶,娓娓道來:“宣歙節度使秦彥,武勇暴虐,貪心不足蛇吞象,他和畢師铎的關系極好,昔日兩人都在令尊帳下效力,叛變令尊以後,兩人也常有書信來往,關系甚好。畢師铎地處淮南,受到呂用之的排擠,欲見高骈而不得。他又有一豔妾,被呂用之日夜觊觎,屢屢暗示畢師铎将該名豔妾送上,但是畢師铎故作不知,此乃和呂用之決斷的迹象。恰逢張神劍返回淮南,正好激起畢師铎的拼死之心。然,呂用之盤踞淮南多年,高骈早已被他蒙蔽,不問政事,畢師铎欲起兵鏟除呂用之,必先求得強有力的外援。”
“然,外援從何而來?飛雨細細推量,這個外援非秦彥莫屬。秦彥觊觎淮南富饒,恨不得取高骈而代之,斷然不會放過此等機會。一旦畢師铎準備好行動計劃,他必然會出兵響應。所以,飛雨鬥膽建議,大人不妨令水軍稍微放松對宣州的監視,同時派人暫時蒙蔽秦彥,表面上修好和宣州的關系,目的是讓畢師铎可以順利的将秦彥請到淮南,屆時大人派精兵一支,直接進入宣城接管宣歙節度使衙門即可。宣州軍民,嫉恨秦彥已久,大人在舒州執行的政策,深得宣歙民心,鷹揚軍到達之時,他們必然會山呼海應,簇擁鷹揚軍入城。那秦彥和畢師铎困在淮南,必然内讧,兩虎相争,必有一傷,又或者是兩敗俱傷,對于大人日後收複淮南,有莫大的好處。此乃驅狼撲虎之計,請大人慎重考慮。”
劉鼎拍掌說道:“飛雨好計!我聽你的!”
艾飛雨微微一笑,繼續劉邦和項羽的話題:“怎樣才能得人心?也就是要能知道别人心裡想要什麼并予以滿足。韓信念念不忘劉邦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之恩,說明劉邦已得他心,也說明劉邦能夠做到設身處地、将心比心:自己肚子餓要吃飯,知道别人也想吃,便讓出自己的飯食;自己身上冷要穿衣,知道别人也想穿,便讓出自己的衣服;自己想得天下想當皇帝,知道别人也想封妻蔭子耀祖光宗,便慷慨地予以封賞。有飯大家吃,有衣大家穿,有錢大家賺,有财大家發,收攏民心何其簡單。”
“大人是否認真考慮過,你的部下到底需要什麼?秦邁需要什麼?令狐翼需要什麼?蕭骞迪需要什麼?韋國勇需要什麼?李天翔需要什麼?雷洛需要什麼?楊璧鱗需要什麼?還有大人的對手,你是否了解他們的性格?了解他們的**?周寶的**是什麼?薛朗的**是什麼?李君的**是什麼?還有秦彥、畢師铎、高骈等,他們都想得到什麼?難道南平王鐘傳真的沒有擴張的**?朱溫和李克用,他們已經位極人臣,他們還想得到什麼?隻有一個個分析他們的性格特點,我們才能制定更好的策略。和李克用作戰,我們不用擔心他會設伏、反間,因為他們暫時還不會,然而和朱溫作戰,休想正面和他交鋒,宣武軍從來不會擺開陣勢和你開戰。請問大人一句,你對淮西軍的了解,又有多少?”
劉鼎搖頭說道:“了解的不多。”
艾飛雨深沉的說道:“淮西軍名聲不好,嗜殺暴虐,刮地三尺,但是,絕對不表示淮西軍裡面沒有人才。相反的,在淮西軍裡面,飛雨發現相當多的人都是有才華的,王建、馬殷自不必說,他們将來都極有可能是一國之君,哪怕是孫儒,将來也可能位極人臣,隻是孫儒為人過于嚣張,已經為秦宗權深深猜忌,他現在根本不敢回去秦宗權的身邊,因此,等待孫儒的,可能是位極人臣,也有可能是屍首分離,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的機遇了。在這三人裡面,又以王建最為深沉,此人熟讀兵法,臨陣指揮若定,又懂得審時度勢,而且還極其能忍,他先前不惜背叛秦宗權投靠到田令孜的麾下,後來又被迫重新投靠到淮西軍,最後又投降朝廷,最終出任東川節度使行軍司馬,以飛雨觀之,此人決不可小觑。”
“又說董昌和錢鏐。董昌現在雖然居于錢鏐之上,但是他日成就,錢鏐必然在董昌之上。董昌就任杭州刺史以來,奉天子,貯軍資,倒也像模像樣,隻是他不重視修耕植,隻想着和劉漢宏争奪浙東節度使的位置,丢棄了生産,時間一長,未免要顯露出頹勢。錢鏐雖然不掌管民政,但是他在富陽地區實行軍屯,努力增加生産。故飛雨推斷,一旦董昌去世,浙東必然全部落入錢鏐之手,大人應以錢鏐為目标,早做準備。”
劉鼎慢慢的說道:“目前我們最大的敵人,恐怕是淮西軍。”
艾飛雨點頭說道:“王建已投降朝廷,深得田令孜的寵愛;馬殷有不臣之心,目光緊盯着荊南地區;孫儒不敢回去蔡州,盤踞洛陽一地,自立為王,可見淮西軍大勢已去,剩下的秦賢、申叢、顔覺郦等,都是中庸之輩,廬江的盧瑭等人,中庸之輩都算不上,故淮西軍垂死掙紮不過三四年矣。八角鎮的大勝,乃是淮西軍的回光返照,秦宗權引以為傲的紫焰都和血霸都,都在此戰中損失極大,十停去了七停,元氣大傷,沒有五年的時間,休想恢複過來。然而,秦宗權還有五年的時間嗎?恐怕沒有了。”
劉鼎冷峻的說道:“是沒有了。”
牆倒衆人推,這是最淺顯的道理。在淮西軍最強大的時候,也許周邊的宣武軍、報信軍、武甯軍、忠武軍、山南軍,都噤若寒蟬,不敢吭聲,但是現在,宣武軍已經和淮西軍直接面對面的厮殺,并且取得了一定的勝利。這對淮西軍的打擊絕對是最嚴重的,淮西軍的士氣也因此被嚴重削弱。現在淮西軍已經走下坡路了,幾個最出色的大将都有了異心,淮西軍的骨幹主力紫焰都和血霸都又受到嚴重的削弱,哪怕秦宗權有天大的本領,都無法挽救過來了。
淮西軍最大的缺陷,就是他内部的組織紀律相當的松散,大部分的兵卒都是被強迫抓來的壯丁,這些人,在打順風仗的時候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在處于下風的時候,就非常麻煩了。他們是非常容易崩潰的,而且崩潰以後,再也沒有辦法組織起來。沒有了紫焰都和血霸都作為支撐的淮西軍,就是紙糊的假人,随手都可以拿一根木棍捅破它。
根據三眼都的情報,原本盤踞在廬江的淮西軍,在過去一段時間,還經常離開廬江,到南邊和東南邊的鄉村掠奪财物,甚至出現在巢縣附近,但是現在,已經看不到淮西軍出現的痕迹了。淮西軍在廬江内部的士氣也非常的低落,盧瑭和劉建鋒等人,每天唉聲歎氣,甚至和保信軍暗通款曲,具體内容雖然不詳,但是想必不是什麼好事。此外,在盛唐縣和舒城等地的淮西軍,也都在悄悄的往壽州集結,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極有可能是淮西軍在收縮戰線,集中兵力應付北方的敵人。
也許,到明年的開春,鷹揚軍就可以對廬江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