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
劉白伊同情的說道:“殿下不必自責,殿下勇武過人,天下間又有誰不知道?”
劉鼎琢磨片刻,才明白劉白伊的意思,原來是用贊揚自己的勇武,來掩蓋自己腦袋上的缺陷,看來,那個所謂的劉鼎,腦子的确是比較有問題的,連自己人都如此的隐晦。于是說道:“唉,想起來,還是以前的日子好啊!可恨那些突厥人,将我們的希望全部打沉了。”
劉白伊果然顯得有些激動,憤然說道:“殿下不必憂傷!突厥人如此兇殘,乃是我大齊軍的仇敵,此仇必報!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殿下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劉鼎沉默片刻,才緩緩地說道:“陳州大戰之後,你們怎麼到了這裡?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劉白伊和韋太帥同時說道:“有勞殿下關心,雖然吃了些苦,卻不算什麼。今日尋得殿下,臣等着實歡喜。”
劉鼎看他們的臉色,倒是發自真心的歡喜,絕對不是裝出來的,最後一絲絲殺人滅口的念頭也沒有了。
原來,劉白伊是在陳州大戰快要結束的時候逃出來的。當時的情勢十分的兇險,突厥騎兵從北邊席卷而來,瞬間就完成了對起義軍的包圍,突厥虎将李存孝、李存審等十三太保率領最精銳的鐵騎,撕開了起義軍的中央防線,然後迅速向兩邊擴展。突厥騎兵非常的骁勇,黃巢起義軍軍心渙散,根本無法抵擋,最終全軍覆沒。幸好,突厥騎兵的主要目标是黃巢、劉鼎和劉方翼,因此對于一些次要人員無暇理會,使得劉白伊僥幸逃的一條性命。
陳州一戰,黃巢起義軍主力全軍覆沒,黃巢本人帶着幾十人逃竄山東,周圍的節度使都對起義軍部下了天羅地網,務必趕盡殺絕,那些當初首鼠兩端的節度使,更是恨不得用起義軍的頭顱來向朝廷證明自己的“忠誠”。在這些節度使裡面,武甯節度使時溥的追擊最為積極,最後就是他将黃巢殺死在山東的虎狼谷,轟轟烈烈的黃巢起義,到此終于謝幕。
劉白伊跌跌撞撞一路難逃,屢屢遇險,差點而死在淮西軍的手中,最後無奈之下,隻好隐姓埋名,最後潛伏到了相對平靜的舒州。劉白伊原本以為自己的一生就這樣的結束,因此心如死灰,隻等着死神登門,可是數天前,忽然聽聞有人叫作劉鼎的,出現在舒州。劉白伊急忙秘密打聽這個劉鼎是何身份,最後在昨晚的戰鬥中确定,這個劉鼎,正是自己昔日的上司,大漢王朝秦王殿下,有西秦霸王之稱的劉鼎。于是,他迫不及待的聯系了韋太帥,今日決定前來相認。
至于韋太帥,則是前幾年就流落舒州了。
乾符六年,黃巢起義軍轉掠江南西道,轉戰饒(治今江西波陽)、信(治今江西上饒)、池(治今安徽貴池)、宣等十五州。當年三月,在朝廷的嚴令下,淮南節度使高骈派骁将張磷渡江南下,狙擊黃巢,結果黃巢戰敗,被迫退守饒州(治今江西波陽),部隊受到很大的損失,勝利的天平開始傾向于朝廷。
張磷乘勝進軍,五月,黃巢又退守信州(治今江西上饒)。春夏之際,嶺南大疫,黃巢軍兵力損失慘重,“死者十三四”,張磷窮追不舍,黃巢佯降,又賄張磷大量黃金,懇求他手下留情。張磷中計,停止進攻。高骈上奏朝廷,聲稱黃巢軍“不日當平,不煩諸道兵,請悉遣歸”。宰相盧攜以朝廷名義,遣散了諸道唐兵。
黃巢得知唐諸道兵已北渡淮河,立即與高骈絕交,五月又北上,乘勝攻占了睦州(治今浙江建德)、婺州(治今浙江金華),張磷于信州戰死,六月,黃巢起義軍相繼攻克池州(治今安徽貴池)、睦州(治今浙江建德)、婺州(治今浙江金華)和宣州等地,最後在雷池附近再次擊敗唐軍,七月強渡長江,兵勢甚盛,最終兵鋒直指長安洛陽。
雷池邊上一戰,黃巢起義軍最終戰勝淮南軍主力,成功渡江北上,為進入長安洛陽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但是這一戰也有不少的起義軍将士負傷,這韋太帥就是其中的一個。當時黃巢起義軍裡面,有兩支最精銳的部隊,一支是“黑虎碇”,它的指揮官就是那個劉鼎,一支是“銀刀碇”,其指揮官就是劉方翼。雷池大戰,黑虎碇和銀刀碇付出的代價都相當沉重,不少富有經驗的将士,都在雷池邊上流盡了最後一滴血,負傷的人員也很多。
韋太帥原本是起義軍的中層将領,精通兵法,實戰經驗豐富,很得劉方翼的器重,隻是天公不作美,他受傷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追随大部隊作戰,後來大部隊進入長安、洛陽,他準備組織隊伍前往響應,可惜隊伍還沒有組織起來,起義軍在長安就發生了危險,最後不得不撤出長安,一直走到滅亡。韋太帥傷心失望,熱血也漸漸的冷卻了,組織隊伍響應的事就不再提,直到今日劉鼎出現,他才重新燃起希望。
劉鼎内心微微一動,意識到一個巨大的機會就在自己的面前,雖然這個巨大的機會同時伴随着巨大的危險,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抓住不放。沉默片刻,劉鼎不動聲色的說道:“你們能夠集中起來的,有經驗的士兵,大約有多少人?”
韋太帥沉着說道:“不下四百之數。”
劉鼎來回走了兩圈,緩緩地說道:“他們可有繼續從軍的**?”
韋太帥肯定的說道:“當然!”
劉鼎斷然說道:“很好!馬上将他們集中起來,編入罡字營!”
韋太帥微微一躬身,沉聲說道:“謹遵殿下聖谕!”
劉白伊輕輕的說道:“秦王殿下,您的身份還不宜暴露,因此,臣建議,不可向那些士兵說明實情。”
劉鼎正考慮這怎麼遮掩這個事情,沒想到劉白伊反而代替自己解圍了,于是點頭說道:“正是。現在乃是非常時期,韋将軍萬萬不可洩漏相關機密。”
這一點,韋太帥自然省得,當即表示明白,然後回去召集舊部兄弟去了。
劉鼎想了想,又慢慢的說道:“白叔叔……”
劉白伊急忙說道:“殿下如此稱呼,臣萬死不敢當!”
劉鼎不以為然的說道:“現在起義軍已經煙消雲散,大齊帝國也是昙花一現,此刻隻有你我二人,既然我不能暴露秦王殿下的身份,你如果繼續這樣自稱臣,豈不是明擺着告訴大家,我就是那個劉鼎嗎?”
劉白伊這才恭謹的說道:“是。臣立刻變通。”
劉鼎坐下來,若有所思的說道:“你就給我講講大齊帝國的故事吧?大齊國是怎麼建立的?又是怎麼失敗的?”
劉白伊沉沉的歎息着,慢慢的述說起來。
黃巢起義軍從乾符三年開始形成,之後一直征戰各地,甚至遠達嶺南廣州,直到乾符七年以後才逐漸掌握天下大勢。乾符八年八月,黃巢起義軍擊敗淮南的唐軍,渡過淮河,淮北相繼告急。高骈懾于其威勢,坐守揚州(今江蘇揚州),保存實力。各州縣望風而降,十月,黃巢起義軍攻陷申州(今河南信陽),入颍州(治今河南阜陽)、宋州(治今河南商丘)、徐州(治江今蘇徐州)、兖州(治今山東兖州)。十一月,黃巢起義軍至汝州,十七日攻下東都洛陽,留守劉允章率百官迎接;十多天後從洛陽揮兵西進,僅激戰六日,十二月初三,攻下潼關(今陝西潼關東北),初四攻下華州(治今陝西華縣),後抵霸上。
天順元年初五,唐廷皇帝李俨帶随從宦官田令孜等倉皇逃奔四川成都,田令孜恐皇帝見責,獨歸咎宰相盧攜,貶盧攜為太子賓客。盧攜仰藥死。天順元年,黃巢軍進入長安,金吾大将軍張直方率衆迎接黃巢大軍進城,“整衆而行,不剽财貨”,群衆達百萬軍,入城後,軍紀嚴明,闾裡晏然,曉谕市人:“黃王起兵,本為百姓,非如李氏不愛汝曹,汝曹但安居無恐。”向貧民散發财物,百姓列席歡迎。天順元年二月十二,黃巢即位于含元殿,建立了大齊政權,年号金統,起義軍亦改名為大齊軍。原朝官員,四品以下留用,餘者罷之。劉鼎,作為黃巢的大兒子,戰功卓著,骁勇過人,因此被封為秦王,又号稱西秦霸王。
黃巢建立的大漢政權,很不穩固,其軍隊的紀律性也非常松散。不久,其部屬“殺人滿街,巢不能禁”,唐宗室留長安者幾無遺類,唐室官員惶惶不可終日,《秦婦吟》言:“華軒繡毂皆銷散,甲第朱門無一半”;“内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又沒收富家财産,号稱“淘物”,宮室皆赤腳而行。次年,唐軍曾一度攻入長安,大齊軍暫時撤出,駐軍霸上,唐軍入城後燒殺擄掠,不得民心,大齊軍當夜反攻,将唐軍驅逐出城。這一次黃巢恨城民協助官軍,于是縱兵屠殺,血流成河,謂之“洗城”。黃巢未派大軍追擊唐廷皇帝,讓唐軍有喘息機會,犯下了緻命的錯誤。從這一點上來說,黃巢說到底隻是一般流寇氣息,軍隊所過之地,隻顧著吃糧,極少建設,百姓淨盡、赤地千裡。
天順二年,逃亡四川的皇帝組織軍隊反攻,九月,大齊軍将領朱溫在同州(今陜西大荔)與河中節度使王處存交戰中,寡不敵衆,于是向黃巢請求援軍,但是求救文書被黃巢身邊仇恨朱溫的人扣下,因此黃巢遲遲沒有回應,朱溫無奈之下隻好投降唐軍,被任命為右金吾大将軍,賜名全忠,取“全心全意為國盡忠”之含義。随後,突厥人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又率援軍助唐,率兵一萬餘人南下,大齊軍大将趙璋戰死,華州、蘭田相繼失守。
黃巢于天順三年四月撤出長安,逃入商山,沿途抛棄黃金珠寶,唐軍争寶竟不急追。後以猛将孟楷為先鋒,攻逼蔡州(今河南汝南),唐軍守将秦宗權戰敗投降,六月圍攻陳州(今河南淮陽),遭遇刺史趙犨頑強抵抗,大小數百戰,始終未能攻拔其城。猛将孟楷挺進河南途中,中俘犧牲。黃巢聞知孟楷遇害,大怒,部隊屯于溵水,“掘塹五重,百道攻之”,誓為孟楷報仇。為了應付全軍糧食,黃巢以人肉為糧糗,數百巨錘,同時開工,成為供應軍糧的人肉作坊,無論男女老幼,悉數納入巨舂,稱之為“搗磨寨”。黃巢圍陳州幾三百日,啖食數十萬人。
此時,突厥猛将李克用率領四萬騎兵南下,襲擊大齊軍陣營,在混戰中,大齊軍名将劉方翼被秦宗權殺死,黃巢的兒子劉鼎也在穎水河邊,力戰突厥猛将李存孝、李存審等人,最終精疲力竭,摔入穎水。突厥人判定劉鼎已經死亡,據此而上報朝廷。劉方翼和劉鼎先後戰死,大齊軍終于全面潰敗,黃巢率軍逃往山東,最後被殺。
劉鼎原本是黃巢的大兒子,從小跟随父親做私鹽買賣,兇悍好鬥,隻是腦子不靈光,打仗一往無前,卻極少計謀,因此勝負相當,他率軍連續攻克虎牢關、潼關,但是進入長安以後,就沒有繼續戰鬥,而是沉迷于美酒,直到後來陳州大戰。劉鼎最大的問題,就是腦子因為先天原因而顯得非常遲鈍,甚至連男女人倫都不懂,黃巢無奈之下,也隻好承認這個殘酷的現實。
從進入長安到離開長安,黃巢起義軍總共在長安盤踞了剛好兩年的時間,真是應了一句古語:是非成敗轉頭空。起義軍離開長安以後,破罐子破摔,燒殺淫掠,無所不做,這時候的起義軍,已經沒有人擁護了,盡管它已經改名叫作大齊軍。失去了百姓的支持,大齊軍就是空中樓閣,無根浮萍,最終在各方的圍攻下,煙消雲散。
劉白伊在叙述這些故事的時候,言語間明顯有些偏激,對于黃巢本人的錯誤和缺點也是直指不諱,以此來試探劉鼎是否能夠繼承大齊軍的脊梁。結果發現劉鼎顯得非常的沉靜,并沒有因為自己指責黃巢而發怒,心中對他越來越滿意。事實上,這一番話,都是劉白伊這些日子潛心思緒,痛苦反思,才終于總結出來的,可謂是良藥苦口。
黃巢殘暴毒虐,觀念狹隘,嗜好濫殺無辜,攻克長安之後不思進取,未消滅分鎮關中的唐朝禁軍,又缺乏經濟政策,隻知道單純的燒殺擄掠,最後被唐軍擊敗。如果後繼者不清醒地認識到這個問題,恢複大齊國不過是幻想而已。每每說到此處,劉白伊都痛心疾首。往事不堪回首,大部分的錯誤,其實都是起義軍本身可以避免的。
最令劉白伊痛恨的,就是突厥人和黨項人的騎兵,他們充當了唐軍的最前鋒,所過之處,燒殺淫掠。在起義軍剛剛進入長安的時候,黨項人和回鹘人的騎兵,就連續進入關中,壓制起義軍的勢力。因為起義軍本身缺乏足夠的騎兵,因此對于胡族騎兵非常的頭疼,使得起義軍久久沒有辦法打開關中的局面,最終讓唐軍聚集了足夠的力量進行反撲。陳州大戰,突厥人的騎兵,屠殺了至少十萬以上的大齊軍将士,李克用甚至公開叫嚣滅絕一切反對他的漢人……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跟着蕭骞迪進來報告:“小藏回來了!”
劉鼎霍然站起來,急切的說道:“情況怎麼樣?”
蕭骞迪沉痛的說道:“虎頭犧牲,其餘衆人都身負重傷,小藏自己也昏迷不醒。”
劉鼎急忙趕到随軍郎中處,藏勒昭和其餘四個鬼雨都戰士正在接受治療,郎中們正在忙着給他們清理傷口,止血。這五個人都好像血人一樣,全身上下都是凝固的鮮血,清理傷口的時候,要将一塊塊的血疤暫時掀開,每個人都可以看到裡面深深的傷口,白骨時常可見。藏勒昭的傷勢最重,進入醫院以後,就一直都沒有醒過來。
仔細的看着每個人的傷勢,劉鼎緊張的說道:“大夫,傷勢怎麼樣?”
大夫打着手勢,讓他安靜,他們暫時還無法判斷他們的傷勢,因為每個人的身上傷口都還沒有完全清理幹淨。
忽然間,藏勒昭迷迷糊糊的醒來,吃力地舉起一把帶血的匕首,送到劉鼎的面前,艱難的說道:“淮西軍……集結……高河埠……虎頭……虎頭……”
一句話沒有說完,又昏迷了過去。
劉鼎接過那把匕首,正是劉虎的,上面的血迹已經幹透,匕首的兩邊開刃,密密麻麻都是缺口,刃尖已經開裂,上面似乎夾着一點點凝固的骨髓,想必是從敵人的骨頭裡面勾出來的。從這把匕首上面,就可以想象得到戰鬥的激烈。劉鼎緩緩地将匕首收起來,仔細的看着他們五個,看到旁邊有個叫作劉敦的鬼雨都戰士神志暫時還清醒,于是急切的說道:“劉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虎頭遇難了嗎?”
劉敦哽咽着說道:“我們遭遇了淮西軍的主力……被包圍了……虎頭主動向東南方誘敵,将敵人引誘開……我們安全脫離了危險……後來我們回去找虎頭,但是沒有找到,于是順着痕迹找了好久,發現那裡有一片樹林,裡面有激烈戰鬥的痕迹,我們在樹林中找到了虎頭的匕首……”
劉鼎沉靜的說道:“有沒有看到虎頭的遺體?”
劉敦搖搖頭,努力的思索着,慢慢的說道:“沒有……我們将周圍埋的屍體都挖出來,仔細的辨認過了,沒有虎頭……都是淮西軍的人……可能是淮西軍将他帶走了,要懸首示衆,現場有幾百個淮西軍的腳印……刀在人在,刀亡人亡……虎頭……”
劉鼎低着頭在原地轉了兩團,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片刻之後,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每個人,擲地有聲的說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們立刻派人查探虎頭的下落!如果他不幸遇難,我們要将遺體運回來妥善安葬。如果他還活着,我們一定要将他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