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這次來找我,是為了借錢過年。
這天是12月31日,西曆一年中的最後一天。
和大先人一樣,西方人也是在舊年的最後一天慶祝新年的到來,也就是俗稱的“過年”。等到了1月1日,那就不是過年,而是新年了。
在這天晚上,西方人也會和我們過年時一樣,吃年夜飯,搞慶祝活動之類的,隻不過飯菜和慶祝方式不同罷了。
約瑟夫是遮曼尼人,我不知道遮曼尼人過年時要做什麼,約瑟夫說他們要辦宴會,還要放煙花,我估計這是他家沒破産的時候的過年方式。
聽人說,家裡破産之後,約瑟夫的爹就自殺了。他娘向娘家人借錢,在重宜坊租了棟房子住,然後在十八街找了個遮曼尼家庭,在那裡當女傭,掙錢還債、養活孩子,一家人還是勉強能活,過年也是能過的。
然而在幾天前,約瑟夫偷了家裡的錢去賭場翻本。想當然耳,錢全輸光了。那是約瑟夫他娘留着過年的錢,本來呢,約瑟夫他娘準備買些豬肉香腸、熏肉和白面包,點幾根白蠟燭來過年。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說實話,我現在非常想揍約瑟夫一頓,可是這樣做毫無意義。
我又不是約瑟夫的家人,而且揍他也改變不了他家沒錢過年的現狀。最重要的是,我鏟了一上午的雪,又是一路走回來的,已經很累了,不想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
今天是清雪任務的最後一天――準确說是最後半天,在這之前我們已經清了兩天雪。我習慣和弟兄們一起幹活,這次也不例外。
底下的士兵幹完活,就可以回營休息。可我呢?還得去團裡一趟,去團長那裡領錢,然後去給底下的人買慰問品,把東西分發下去,簡直比苦力還苦力。
看着跪在我面前,額頭緊貼在冰冷的雪地上的約瑟夫,我露出了疲憊的笑容。
罷了,罷了。聖人說的好,人孰能無過?
過年是大事,也是好事。約瑟夫是個混蛋,但他的家人是無辜的。不能因為他犯了錯,就讓他的家人過不好年。
不過我實在是信不着約瑟夫。既然這家夥敢偷家裡過年的錢去賭,我借給他的錢也有可能交代在賭場裡。在這種時候,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帶着約瑟夫去買遮曼尼人過年用的東西,然後親自送到他家。
唉,我可能就是天生的苦力命。
“起來吧。”
因為實在懶得動彈,我直接擡起靴子,輕輕踢了他兩腳。
“在這兒等我,等我辦完了事再說。”
也許是太過疲憊的緣故,我的腦子變得有些不靈光。拿着錢從團部出來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出了軍營,叫了一輛人力車,讓車夫送我去“升平煙酒糖茶商店”。
升平煙酒糖茶商店是什麼地方?
對于一般人而言,這不過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煙酒糖茶商店。但是對我而言,那是個非常特别的地方,因為由影就在這家商店做收銀員。
可我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等到了地方,挑完了貨,我便懶懶的往櫃台上一靠,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把貨單往櫃台上一扔,有氣無力的說道。
“把賬結一下。”
“請、請稍等。”
“嗯……嗯?!”
雖然已經八個月零十八天沒有見過,但我還是在極短的時間内認出了由影的聲音。
我!的!天!呐!
我怎麼跑這兒來了!
因為毫無準備,我一下子就慌了神,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在地上。好在由影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我的另一隻手又及時扣住了櫃台,這才沒有摔到屁股。
被被被被被……被摸到了!!!
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居然被由影摸到了!
這感覺!這感覺簡直……簡直……簡直爽到無法形容!
就算現在被靶場上飛出來的流彈打死,我也死而無憾了!
在興奮之餘,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嘶……不對啊!
有客人進門的時候,由影不是會說一句“歡迎光臨”嗎?我怎麼沒聽見這句話?
而且她剛才說話的時候,是不是結巴了一下?
由影工作的時候從來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至少在我暗中觀察的時候沒有過!
我下意識的轉頭一看,見由影臉色微紅,目光遊離,看起來非常不自然。
“那、那個……您沒事吧?”
“沒……沒事!”
我趕緊站起來,在我起身的時候,由影松開了手,這讓我感到無比的惋惜。同時我也松了一口氣,因為我沒有像我之前以為的那樣,隻是和由影面對面的站着就慌得不會動彈了。現在我不但能動,還能和她說話――我簡直是太棒了!
“我、我這就給您結賬……”
由影拿出算盤,将貨單擺正,小心翼翼的撥起算珠來。我買的東西雖然多,但種類有限,賬比較好算。仿佛隻是轉瞬間,賬就算好了。
“一共是一百二十塊零八分……那個……先生……我臉上有東西嗎……”
啊!糟啦!
一不留神就看入迷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我、我我不是……我……那個……不……洽、大……波……七……都……啊……唔……”
因為太過慌張,我的舌頭很快就變得不聽使喚,發出了亂七八糟的音節。這時,剛才幫我挑貨的少女店員來到我身邊,紅着臉,小聲對我說。
“對、對不起,理少爺,由影姐今天不太方便……我也不太方便……”
“哈?!”
在驚愕了一瞬之後,我便意識到,她就是畢錦用來監視由影的丫鬟。我這是第一次見她,她卻認得我,想必是畢錦給她看過我的照片。
然後我就回想起畢錦曾經對我說過的話:睡她,可以,但那丫鬟必須在旁邊。如果覺得不夠,那丫鬟就送你了。放心,她還是雛兒,幹淨着呢!
啊!被誤會了!
這丫鬟顯然是清楚自己的任務的,所以才會誤會我的來意。結合由影之前的表現,她可能也是這麼認為的。也就是說,畢錦也和她說起過這件事。
這讓我非常尴尬。店裡還有别的客人,還有别的店員,我沒法在櫃台前和她們解釋。如果賴在這裡不走,那更是會加深誤解。我已經傻乎乎的盯着由影的臉看了不知多久,傻子都能看出來我對她有興趣。
現在我能做的,也隻有露出酸澀的笑容,以最快的速度掏錢付賬,然後故作鎮定的讓店裡的夥計給我裝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