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娀嫱以前說過,我面前這位皇帝,不是靠實權上位的。
他之所以能上位,是因為調停第三軍團和第八軍團的紛争,受到了所有人的關注。當時各方勢力都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态,誰也奈何不了誰。他背後沒有任何勢力,又沒有任何傾向,是個合适的人選。各方為了避免内耗,才把他推上了皇位。
按理說,這種皇帝就該安心享樂,什麼也不管,這樣才最安全。可是之前林忠升說過,老第七軍團解散,改編成鎮軍的事,是皇帝與文祥武合計的結果。他主動參與這種事,就說明他是個想管事的皇帝。
然而,他這個自身沒有實權,背後沒有派閥支持的皇帝,不是想管事就能管事的。他需要支持者,尤其是文祥武這種級别的支持者。如果能得到文祥武的認可,就能得到他的支持,在他的幫助下一點一點的取得實權。有了實權,他才能管事。
如今他不敢在文祥武面前說自己的看法,說明他很怕在文祥武面前出錯。一旦文祥武覺得他沒什麼能力,無法為國家做貢獻,以他的性格,肯定會撤銷所有的支持。到了那時,他所獲得的一切都會歸于無有,隻能繼續當他的空架子皇帝。
他把我推出來,顯然是為了擋槍。如果我有本事,把該說的都說了,他就可以說,我想的和他一樣。如果我說錯了,有我錯在先,就算是他也說錯了,文祥武也不好說他什麼。
這家夥還真是會算計。
也不知是沒看穿皇帝的算計,還是想讓我表現一下,文祥武選擇讓我發表一下看法。我想了想,覺得既然文祥武由我答案中的試探,引出了現在的話題,就說明他強調的内容是“試探”,也就是圖塔人對我們的試探。
在這件事上,我方隻有兩種選擇,要麼不同意,要麼同意。如果我方不同意,就是和圖塔人撕破臉,抛棄附庸國的身份,那雙方必然要開戰。如果我方同意,就會讓圖塔人覺得,我們還是願意順服他們的,從而放松警惕。
剛才皇帝說,圖魯沙國的盟友自顧不暇,就是說他們無力支援圖魯沙國。同時,圖魯沙國内爆發了叛亂,現在還沒有平定。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現在和他們撕破臉,他們不一定是我們的對手。
但問題是,大先的敵人不止有圖魯沙國,東邊的大明也是我們的敵人。大先現在有二十三個正式軍團,乍一看挺多的,但其中大部分都被部署在東線和軍事要地,用于國土守備,機動兵力并不多。
而且我國的交通要道被圖塔人控制着,想要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就要保證補給的運輸。為了能順利的把補給送上前線,就得先把這些軍事要塞解決掉。我記得司琮魄說過,圖塔人在大先建立的軍事要塞都是永久要塞,既然是永久要塞,就不是能輕易攻破的。
攻破要塞需要時間,在攻破這些要塞之前,我們根本無力發動對圖魯沙國的進攻。萬一圖魯沙國趁着這個時間,暫時放下國内的叛亂,引兵東進,與我軍決戰,以我軍現有的機動兵力,基本上不可能打赢他們。
如果我們從東線抽調兵力,東線的守備力量就會減弱,大明很有可能趁機打過來。就算隻是牽制性進攻,我們也會陷入兩線作戰的尴尬境地。一旦陷入兩線作戰,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打赢圖塔人。
我不是滅本國士氣,長他國威風。既然圖魯沙國主動試探我們,就說明他們是有準備的,而且很可能是兩手準備都做好了。
如果我們不同意,他們很可能會先下手為強,聯合大明直接打過來,逼我們屈服。就算我們同意,他們也不會真的相信我們,肯定會想辦法削弱我們,讓我們無法擺脫附庸國的身份,繼續受他們轄制。
所以說,現在我們要做的不是想着如何擺脫附庸國的身份,而是如何破解圖塔人的策略——當然了,這隻是我個人的判斷。不過就算圖塔人隻是單純的想試探一下我方的态度,多做一手準備,對我國也是大有好處的。
不過想歸想,說歸說,我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也知道槍打出頭鳥的道理。剛才我已經表現過一次,沒必要再表現了,否則就鋒芒太露,容易樹敵,所以這種時候還是裝傻比較好——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被這個皇帝當槍使。
“這個……我……下官……下官隻是個上校……而且下官還年輕,什麼也不懂,對國際形勢沒什麼了解……所以下官不敢妄加猜測……”
說話的時候,我偷偷瞥了文祥武一眼——我不該這樣做的。我若是不瞥,低着頭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他還看不出我是在裝傻。我這一瞥,他就看出我心虛來了。
我确實是心虛,因為之前我在他面前裝傻被識破過。正因為如此,我才忍不住偷偷觀察他的反應,結果卻弄巧成拙,被他發現了。
在文祥武拉下臉的瞬間,我就知道要完。我本以為會被他吼一頓,卻不想他很快就把嘴角弄平,把視線轉向前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陛下可知,這世上最可恨的是什麼人?”
皇帝沒想到他會突然轉移話題,明顯的一愣,卻還是裝出一副立刻就跟上文祥武思路的樣子,一本正經的接話說:“請文先生賜教。”
“明知山中有虎,又知有人要上山,卻不提醒。等上山的人被老虎吃了,别人質問他說,你為何不提醒那人,讓他不要上山?他就解釋說,那是外地人,就算我說了,他也不信。同時他心裡想說,我可不出這風頭,萬一他沒被老虎吃了,我豈不是丢人了?再者說了,他被老虎吃,與我有什麼關系?陛下,您說,這人可恨不可恨?”
文祥武這一個故事,講得我汗如雨下。皇帝卻沒明白他在說什麼,雖然他裝出一副“我懂了”的樣子,實際上卻是不懂的,因為他根本沒看出我在裝傻。
“可恨,恨在冷眼旁觀。”
而且他的答案也不準确。文祥武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那人不告訴上山的人山上有老虎,是因為有顧慮,想太多。雖然他也有“那人的死活與我無關”的想法,但這想法是最後出來的。如果他真的不在乎那人的性命,根本不用在心裡說前面那些話,直接來一句“那人的死活與我何幹”就足夠了。
果然,文祥武聽了他的答案之後,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皇帝察覺到這一點,立刻就慌了,卻不敢表現出來。可笑的是,他并沒有把情緒全部掩飾住,否則我也不會發現他慌了。
這時,文祥武又轉頭看向姬娀嫱。
“昭熙公主,你說,這人可恨不可恨?”
“可恨。”姬娀嫱想也沒想就回答說,“但他就是這種人,我也沒辦法。”
好嘛!這家夥也發現我是在裝傻了!
唉!那一瞥可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