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白站在外邊,整了整衣服,這才擡腿步入小院。
正屋的門沒有關,郭勳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一邊喝茶一邊小憩。正如郭守享所說,郭勳的臉色十分不好看,黑着一張臉,不帶一絲和善。
李飛白走到屋門前,朗聲唱道:“河南省懷慶府濟源縣令幕友李飛白,求見郭太保!”
郭勳微微睜開眼,道:“來就來了,窮講究什麼?進來吧!”
李飛白踱步進入屋中,郭勳接着又道:“自己找把椅子坐下!”
李飛白找了張椅子坐下,以為郭勳接下來就會找他算帳,誰知郭勳又進入閉眼假寐的狀态。若非時不時的會拿起茶杯,小啜一口,他真懷疑郭勳不是在假寐,而是睡着了。
過了大約頓飯時間,見郭勳還是沒有張口的意思,李飛白道:“郭叔,瞧你面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了煩心事!”
郭勳睜眼道:“哦,你也看出來。你猜猜我在煩心什麼?”
李飛白呵呵一笑,道:“是不是,我沒跟你商量,直接把特供酒與特供雪茄的生意分成十五份,僅給你留下京城一份,其它的交給别人做,你不高興了。”
郭勳微微颔首,道:“哦,有道理啊!”忽然,他坐直了身子,狂風暴雨的道:“小子,沒想到我在心目中就是這樣的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會一個人坐在這裡煩惱的守财奴,土老帽!我郭勳是缺錢的人嗎?錢在我這裡還算個事嗎?别說你小子還給我留了一份,就是沒給我留一份,你看我會不會坐在這裡煩心!”
李飛白暗暗咂舌,怪隻怪錯信了郭守享的話,想郭勳這樣的世家子弟,又怎會把錢放在眼裡。他道:“那郭叔在煩心什麼?”
郭勳道:“我煩心什麼你不用管!我就問你,我叫你來京城,你推三阻四就是不來,直到今日方到。并找了個借口,說什麼醉心研究新式火铳,你現在來了,新式火铳可帶來了?”
李飛白道:“帶來了!”
郭勳道:“帶來了還不趕快讓我試試,若沒你誇得那麼好,看我怎麼跟你算賬!”
李飛白被盧世利帶往這裡時,已吩咐秦猛去自己住的小院裡拿火铳,這時見秦猛已到院門口,忙招手道:“秦大哥,快來!”
秦猛拎着一件木制長匣子走了進來。
郭勳看了看秦猛,道:“你也來了!”
秦猛回答一聲:“是!”把長木匣子放到桌上,又道,“請郭太保上眼!”
郭勳走上前去,朝木匣子裡看去。裡邊躺着一杆全新的火铳,瞧着像在洪武年間風行,又可用火藥傷人,又可直接用來砸人,卻因威力小,隻能近距離傷人的劣勢而被逐漸淘汰的三眼火铳。
與三眼火铳不同的是,這杆新火铳首先比三眼火铳長。
其次是六眼的。最後,三眼火铳的三個眼在火铳前端,而且無法轉動,需用藥撚引燃。這支新火铳的六眼卻在火铳後邊,前且能夠轉動,是用撞錘擊打火石引燃的。
郭勳道:“這就是你說的,威力奇大,射速奇快的新式火铳!”
李飛白道:“沒錯!”
郭勳嗤之以鼻!三眼火铳為什麼會被淘汰,除了威力小,射程近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份量極重,普通人拿着無法持久。
李飛白所謂的新式火铳,不僅是三眼火铳的數倍長,而且又多了三個眼,那重量豈能輕了!隻怕非臂力大得驚人的奇人,無法使用。拿都拿不起來,又何談上陣殺敵!
他伸手去拿,準備拿在手上後再訓斥李飛白,問問這麼重的東西怎麼殺敵。讓他意外的是,本以為數十斤重的家夥,入手竟然隻有十數斤,連二十斤都不到!
郭勳“咦”了一聲,這才仔細去看手上的家夥。隻見铳托等地方使用的全是木頭材質,铳管用鐵以及六眼用鐵都極少,讓铳壁與管壁顯得十分單薄,厚度比之軍中裝備的火铳的三分之一都沒有,甚至比李飛白之前送他的火铳還要薄上一半有餘。
他道:“你如此做法,不怕炸膛嗎?”
李飛白道:“不怕!”接着就解釋起來,什麼铳管是用冶鐵所最新煉出的鐵制的,說是鐵,其實已與鋼差不多。最初铳管是用焊鑄法來造,但經過試用,發現幾百次有時幾十次就會炸膛。于是他又改進了方法,用鑄掏法來造铳管。
所謂焊鑄法,就是先鑄兩個半圓形中空的铳管,然後用鐵焊法将兩個半圓形铳管焊接成一個。
所謂鑄掏法,就是先鑄一個實心的铳管,再用硬度更強的鑽刀,把實心铳管掏成中空铳管。
自打用鑄掏法之後,沒有後焊的縫隙,用上幾千次也沒再發生炸膛的情況。
郭勳無心聽他講火铳是怎麼造出來的,擺擺手道:“說那麼多沒用,要使用過才知道!”說罷,持铳走到屋外,對着天就放了一铳。
“叮”的一聲脆響!那是撞錘與火石撞擊後發出的聲音,倒是打出一串火花來,卻沒引燃裡邊的火藥,更沒發出火铳發射後的震天巨響。
郭勳不滿的回頭看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飛白笑道:“郭叔今天可真是遇到了煩心事,怎麼忘了還得往火铳裡填加火藥呢?”
郭勳歎了口氣。古人說的還真不錯,關心則亂。自己一直關心着那件事,以至于把裝填火藥的事的都忘了,他習慣性的去找铳托上挂的火藥、彈丸、捅條,卻意外的沒有找到!
李飛白連忙解釋:“新式火铳在老式火铳的基礎上改進許多,就連裝填火藥的方法也不一樣!”
說話間,秦猛已從木頭箱裡捧出個,上邊橫七豎八的插着圓管狀東西的布袋,走上前去。
郭勳指着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李飛白道:“我把火藥、彈丸粘結成塊,如此一來可加快火藥的裝填速度!”
郭勳抽出一個圓管狀的東西。那東西被油紙包裹的嚴嚴實實,用指頭捏了捏,裡邊硬梆梆,像磚頭一般,完全跟之前用過的火藥不一樣。
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既然是頭一次見這玩意,自然不知該如何裝填,也就不用不懂裝懂,鬧出什麼笑話來。
郭勳将手上的圓管狀東西以及火铳全塞給李飛白,道:“小子,既然新式火铳是你造的,就由你來演示一下。要是新式火铳沒有你說的那樣好,瞧我怎麼收拾你!”
李飛白伸手接住那兩樣東西,先把火铳夾在腋下,騰出兩個手來。一手持圓管狀東西,一手則去撕圓管狀東西外邊裹着的那層油紙。并沒有将那層油紙完全撕掉,大概隻撕了三分之一。
郭勳一直瞪大眼睛看着,撕開油紙的切口十分平整,看來之前包裹油紙是已事先處理過,留下一道暗口,不然不可能撕得如此平整。
油紙一掉,露出裡邊的東西來,果然是黑乎乎的火藥。至于怎樣把散如細沙的火藥粘結成塊,可用的方法太多,郭勳也沒去深究,而是問道:“為什麼要在火藥外邊再裹一層油紙?不能直接用粘結成塊的火藥?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