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也是去過濟源吃過天香樓的人,自是知道一瓶特供皇家價值一百兩銀子。可惜他從來囊中羞澀,别說一百兩銀子的酒,一兩銀子的酒也喝不起,隻能喝十幾二十文的太白酒。
人就是這麼奇怪,越得不到的東西越想得到,越喝不到的東西越想喝到。
他在回來的路上,别的都不想,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最便宜的太白酒味道已經很好了,那一百兩一瓶的特供皇家究竟有多好?難不成還是瓊漿玉液不成!
他本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特供皇家是什麼滋味了,沒想到現在就有一瓶擺在眼前。哪怕此時就死呢,隻要能嘗一口特供皇家,死也瞑目。
秦猛喝道:“你也配喝這酒?趕快老實回答我家兄弟的話,不然老子這就把你腦袋給擰下來!”說罷,就把特供皇家往箱子裡放。
王六隻得又去求李飛白,可憐巴巴的道:“小爺,一口就行!喝完之後,我保證你所有的玻璃瓶子都能以千兩之價賣出去!”
李飛白暗道:“你要是知道我有多少就不會開這樣的海口了!”不過想想,自打認識這個王六之後,此人就一直在誇海口,說出的話沒一句是可以當真的!
既然王六要喝酒,那就讓他喝呗。反正酒後吐真言,騙他的機率小點。
他沖秦猛點了點頭,讓把特供皇家打開。
秦猛雖一百二十個不願意,但也沒有不聽李飛白的意思,将酒打開。
王六把茶杯裡的水潑到地上,試探着伸手去拿秦猛手中的酒,見秦猛沒有反對的意思,一把将酒瓶奪了過來。
他連斟三杯,全是一飲而盡。
喝茶的杯子比酒杯大了許多,一杯足有二兩,三杯過後,瓶裡的酒下了一多半。
王六心裡默念一聲:“一瓶酒一百兩,一杯就是二十兩,三杯亦就是六十兩,嘿嘿,今天來這趟茶館真值。”
可是剛剛怕李飛白反悔,忽然又不讓喝了,喝得有些急,竟沒品出酒的味道。再倒一杯細品吧?剩下的堪堪夠倒兩杯!這麼貴的酒,一下給人家喝完,着實過意不去,怎麼也得讓人家也嘗嘗啊!
王六幹笑兩聲,道:“小爺,秦爺,要不你二位也把杯中的茶水倒了,最後這點咱們均分,共飲一杯如何?”
李飛白與秦猛都是中午喝過酒的,雖說喝的不是什麼好酒,但也都有數分醉意,這時别說是自家釀的酒,就是别家釀的好酒也喝不進去。
再說,李飛白不顧給王艮送的禮中少了一瓶,也要打開讓王六喝,為的就是王六的一句酒後實話,又怎會去喝那酒?
他笑道:“王兄自喝,不用管我倆。”
王六道:“那就謝謝小爺了!”将手中茶杯再次斟滿,暗道一聲:“這可是值二十兩銀子啊!”小小品了一口!
酒的口感确實比在天香樓裡喝的便宜酒好些,但究竟是好還是價高所以覺得好,他實在回憶不起天香樓喝的酒的滋味來。
心中不覺泛起嘀咕:“同樣是酒,喝起來似乎也差不多,為什麼一個賣得那麼便宜,一個又賣得這麼貴!”
過了大約頓飯時間,他終于把整整一瓶喝得滴酒不剩。
李飛白見其面色潮紅,上下眼皮開始打架,知道酒勁上來了,問道:“現在,你可以說去哪能賣個高價了吧!”
王六的舌頭已大,口齒不清的道:“你到了泉州,去一家名為順風堂的酒樓,直接告訴掌櫃的,就說王六介紹你來的,我保你一個瓶子賣五百兩!”
順風堂,像是一個堂口的名字,不像是一家酒樓的名字!
李飛白默默将順風堂記下,想再問此什麼時,王六已醉成一癱爛泥,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他沒有辦法,看看日頭,離書院開門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招來掌櫃結帳,并讓掌櫃的找個房間,把王六扶進去休息。
秦猛卻沒忘記那個空瓶,畢竟一個瓶子值三十兩銀子。想從王六手中拽出來,沒想到這家夥竟抱得十分牢靠,抽不出來。
他伸手就要去掰王六抱瓶的手指,說什麼也要把瓶子拿走。
李飛白道:“算了,留給他吧!”率先已走出茶館,朝福州書院的方向而去!
秦猛連忙抱起木箱,随李飛白而去。
福州書院門前已站着許多書生,一個個搖頭晃腦的,在說今天早上王艮講的内容。
有的道:“王先生講的沒錯!什麼是道?百姓日用即為道。”
有的道:“對啊!吃是道,喝是道,茶是道,酒也是道!”
有的道:“百姓喜歡吃的是道,喜歡喝的亦是道。”
有的道:“百姓喜歡什麼,又厭惡什麼,全都是道!”
也有的提出不同意見,道:“百姓日用即為道是沒錯,可百姓為什麼沒成為王守仁老師或者王艮老師這樣的聖人?”
有人解釋道:“百姓雖天天使用道,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隻有聖人,才能認識它,掌握它,運用它。百姓,是不可能知道的!”
馬上就有人反駁:“你說的不對!王老師三番五次強調,百姓一言一行,隻要是不加思索,順應良心做出來的,就是道。他還說了,滿街都是聖人。可見,百姓也是知道道的。”
李飛白聽得雲山霧罩,頭疼不已。暗道一聲:“看來,要想聽懂他們所說的話,得是進士才行,最起碼也得是舉人或者秀才,明顯我這種連童生都做不了渣渣,這輩子也别想聽懂這些話了!”
他朝門口擠去,想在第一時間進到書院,找到王艮并說明來曆。
如此,下午或許尚能對着一衆書生胡亂吹虛一番,到時賺幾個人走。不然,等王艮開講,他就沒機會了!
至于明天再來講?更不可能!馮江亭巴不得現在就離開福州前往泉州,明日一早肯定要走的,決不肯再多呆一日。
福州書院的門終于緩緩打開,書生們一擁上前,準備去堂上搶個有利位置聽王艮授課。
一個學官從裡邊慢慢踱了出來,書生們馬上不趕再往裡沖,停下腳步準備聆聽教誨。
學官清了清嗓子,道:“王艮王先生忽然有事,已經離開福州。他在書院的授課暫時結束,什麼時候再行開講,另行通知。”
書生們一臉的郁悶失望,紛紛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學官不願回答,轉身踱步離去,書院的大門緩緩關住。
秦猛也是一臉的郁悶,喃喃道:“咱們來找他,他怎麼就忽然走了呢?到底有什麼急事,怎麼說走就走!”
李飛白暗覺,王艮的忽然離開,隻怕跟自己脫不了幹系,更覺福建提刑按察使是個小肚雞腸的貨色,歎了口氣,道:“咱們先回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