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顔阇母讓寶興軍寨把兵刃交出來,如果不交,就是要謀害大金的都統國王。
羅乙無法,叫人把寨子裡的兵刃弓箭都交了出來。這時,完顔阇母離寨門大約一裡地,他一揮手:“你們先進去吧。”
先是草原蠻部的首領帶着親兵搶下了寨門,緊接着,後方的猛安謀克已經趕來,孛堇們各帶部屬,一擁而入。
“大王?這是怎麼回事呀?大王怎麼沒有信譽?”羅青喝問道。
羅乙一把将自己的兒子拉回來,帶着兒子跪下:“寶興軍寨的一切,都是大金的。怎麼處置寶興軍寨,是大王的私事。”
完顔阇母等人的注意力都在寨子中,寨子裡已經喊殺聲,哭喊聲連成一片。
見完顔阇母和其他的金将不注意,羅乙瞥見一匹散放在不遠處的馬匹,低聲對羅青說:“跑。”
羅青正想說什麼,羅乙說:“跑去請救兵,你我父子還有相見之日。”猛地一推羅青。
羅青聽話的跳起來一路飛跑,上了戰馬,逃走了。
寨子裡已經安靜下來了,完顔阇母帶着羅乙,向着寨子裡走去。所有的木屋和帳篷都被打開了,羅家的女眷躲藏的一個地窖也被找到。寨子中的兩三萬百姓被金兵驅趕着,跪在一邊,黑壓壓的一片。
完顔阇母看看身旁的羅乙,問道:“怎樣?”
“大王用兵如神,草民佩服。”
聽完通譯的轉述,完顔阇母哈哈大笑:“你還是不服氣,你當本王沒有守信用?你看一看,兒郎們并沒有放火,除了幾個不知死活反抗動手的,其他人都還活着。至于糧食,本王是收的稅,而且是你交上來的。”
羅乙終于忍不住了:“索虜,就靠着大話欺人嗎?”
完顔阇母道:“爾等漢人自诩文辭機巧無雙,卻在言辭上也說不過我,還有何面目與我對談?”
羅乙又變得低聲下氣:“大王要如何處置我寨中族人。”
“自然是按照塞外的規矩,将生口分給猛安謀克,草原諸部。”
“但求為一農戶,世世輩輩為大金完糧納稅,大王切勿以吾等為部奴。”
“讓你們為農戶,那猛安謀克如何括地?”
羅乙還待哀求,完顔阇母煩了,說了句:“休得呱噪。”一刀砍掉了羅乙半個脖子。羅乙頭歪在一邊,血順着身體往下流。
高慶裔是完顔粘罕身邊的漢官謀士,被派在完顔阇母身邊充當聯絡官。在各個部族分配、争奪寨中子女的時候,他悄悄的和完顔阇母說話。
“國相定下宣撫五策,重在收拾河東人心。大王雖然用言辭機巧,取了寶山軍寨,但若是傳将出去,隻怕往後各寨都會拼死抵抗,反而對我大金不利。”
完顔阇母苦笑道:“你當我真貪圖他這一個寨子?可是我現在帶了五千硬軍,來自五個猛安,都是太祖當年的親随,契丹、渤海、奚各兩千人,七八個部族,草原蠻部五千人,十來個部族。若是他們得不到好處,既無糧草,也無财帛,更無子女生口。他們憑什麼跟着咱們完顔家打生打死呢?”繁峙縣,呼延庚已經見到了羅青。
“将軍,草民有眼無珠,誤信了金賊,請将軍發兵,救救家父家母吧。”
呼延庚好言撫慰,讓羅青先下去休息。呼延庚已經知道了“宣撫五策”的全部内容。他暗暗好笑。
金國畢竟是從黑水河畔的一個簡陋的漁獵部落成長起來的政權,突然占領了宋朝這麼大的土地,社會發展程度,宋國遠遠高于金國,自然無法再沿用以前的統治方式。
金兵中的一些有識之士,例如粘罕,試圖學習和借用宋國的統治方式,但他們絕不會成功。因為用宋國的統治方式,就會破壞掉金國的舊貴族,以及完顔部聯合的塞外個部落的貴族的利益。
因此,也許形式上,金國可以效仿宋國,設置一些官制,甚至學習文章詩賦來标榜漢化,但是在經濟結構上,仍舊不得不保留塞外的“部落掠奪制”——搶到手的,就是部落的。
在現在的起始階段,是掠奪子女财帛糧草,分配給各個部落。
而在另一個時空,則更明顯的表現為“猛安謀克括田”——以猛安謀克為單位,分配奪到的土地。而到了蒙古興起以後,華北的失地農民和農奴“皆叛”,成群成群的投蒙古投宋,遍地紅襖到處殺女真。金國的統制在華北像春雪一樣溶化。
“這個時空有沒有蒙古就另說了。”呼延庚把思緒收回來,他傳下命令,讓羅青今晚休息好以後,明天開始在各個塢堡寨子之間動員,專門和人講述寶興軍寨的事情。
在代州以北,大約有十來個塢堡和寨子與金兵合作或者被攻陷,寶興軍寨是人數最多的一個。
其餘大約五六萬百姓,聽從了馬擴等人的勸告,放棄了自己的塢堡,跟着豪強沿着滹沱河向五台縣轉移。
在瓶形寨被放棄後,完顔闍母完全可以從南面進攻雁門關,并切斷雁門關的補給,而雁門關隻是一座關城,并不适合在南北兩面夾攻,外援斷絕的情況下據守,因此陽繼忠放棄了雁門關,退往雁門縣集結,雁門縣即後世的代縣。
整個代州諸縣,是環繞五台山并沿着滹沱河分布,從瓶形寨沿着滹沱河向西南面,最先到繁峙,繼續往西南是雁門、崞縣、原平。在原平滹沱河折向東面,穿過忻口寨、定襄,從五台縣南面流過,切穿系舟山和太行山,進入河北真定境内。
各個縣環繞五台山呈逆時針布置。而五台縣位于五台山的南麓。
呼延庚所設立的望平,則位于五台山深處,和外圍的各縣都有山路可通,與五台縣距離最近,但之間的山路最為崎岖。這地方在1942年的反掃蕩時期,做過八路軍的臨時指揮部。代州的少部分扶老攜幼,向着望平撤退。而大部分則是沿着滹沱河,幾乎是逆時針繞着五台山,向五台縣轉移。
路眉跟在折月岚身邊,蹒跚的走着。折月岚的任務,是帶領繁峙縣的百姓到五台縣會齊。幸好現在是春天,天氣還算暖和,婦孺沒有凍傷之患。但沿途的糧食卻成問題。這是繁峙的百姓第一次有組織的大遷移,但并非每家每戶都能準備好幹糧。
折月岚按照呼延庚的吩咐,在山道沿途設了一些粥點。婦孺順着粥點,向五台集中。
路眉終于支撐不住,一下子摔倒了。折月岚把她拉起來,說:“坐到馬上去。”
“折姐姐,你自己的戰馬,走山路舍不得騎,把它讓給我嗎?”
“誰叫你身體弱呢,人總比馬重要,騎上去吧。”折月岚扶着路眉,幫她上馬。
路眉騎在馬上,不好意思的說:“我是你的親兵,卻騎着你的馬。”
“讓你做親兵,是說給呼将主聽的。你若隻是個奴婢,他難免老是打你的主意。”
路眉在馬上愣了一愣,“折姐姐,你說,要是路家寨沒被呼……他攻破,是不是會落得和羅家一樣的下場,全都被擄掠為奴啊?”
“應該是吧,塞外的番人野蠻,隻會掠奪生口,我折家和番人大小數百仗,對番人的秉性,最清楚不過。”
“那爹爹一樣會死,我也會被索虜……”
“嗯。呼将主倒是告訴我一個新詞,‘生産關系決定财富分配方式’。”
“什麼意思?”
“他說,索虜和蠻部都是奴隸制生産關系,因此在财富的分配上,也是奴隸制的,生口是部落的财富,便注定要分配給奴隸主們為奴。因此中原的百姓,無論是像羅家一樣做順民,還是像路家一樣賣身投靠,下場都是一樣的。”
路眉聽到這裡,臉色黯然。
折月岚沒有發覺,繼續說道:“隻有反抗,才有生機。”
路眉坐在馬鞍上,默然不語,兩人就這樣跟着大隊民衆走了一段山路。
路眉突然問道:“折姐姐,你能教我射箭嗎?”
折月岚道:“可以啊。不過你學射箭幹什麼呢?家父折公沒有兒子,我為了繼承代州折家的衣缽而習武。你,喔,你是要習武之後找呼将主報仇嗎?”
路眉臉上一紅:“不,不去,嗯,父仇還是要報的。”
經過十餘天的跋涉,折月岚帶着繁峙的百姓經過了忻口寨。忻口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過了這裡,就可以喘口氣了。
他們到達定襄西北,五台東南的一片山谷,這裡是山谷間難得的一片平地,周圍的山坡也很平緩,據呼延庚說可以開辟為梯田。
已經有數萬人到了這裡,滿山滿谷的都是人,春天也不太寒冷,許多人裹着破被子,麻布等等,以家族為單位團在一處,或坐或站,少部分的男子和健婦已經被組織起來,引導不同縣城的人群有秩序的安頓下來。
折月岚擡頭尋找了一會,沒有看見呼延庚,而是看見馬擴,她走了過去:“馬防使,繁峙縣萬餘百姓已經到了,呼将主在哪裡,如何安置這些百姓?”
“呼将主率領四個團與金兵周旋,此處由吾來布置,傳呼将主令,所有代州百姓,編戶齊民。”
“如何編戶齊民?”
“将各縣各鄉各個堡寨打散,以十戶為一甲,五十戶為一保,兩百戶到兩百五十戶為一都保,四個都保設民兵指揮使、指揮虞侯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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