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統領回來了。”十一月中旬,高寵終于回到了河間。
“張招撫正在帶領河北西路的流民,向東路撤退。而趙州姚友仲,深州吳革,都會帶領所部,掩護流民前來,高寵一路聯絡,所以晚回來這些天。”
“放棄趙州、深州?”雖然早已知道,大名丢失以後,西路無法支撐,但真的要主動放棄趙州和深州,讓金兵在西路連成一片,呼延庚還是有些惋惜。
“張招撫可有什麼示下?”
“讓我東路出兵,接應百姓,阻擊金兵,減低他們對流民的掠奪。如果流民受到金兵的攻擊,要加以解救。”
“吸引金兵注意?”
呼延庚将邱穆陵仲廉與歩鹿孤樂平找來,商讨此事。
歩鹿孤樂平笑道“此事好辦,五十萬流民,綿延數百裡,正是對金賊極好的誘餌。我們用戰車在沿途設立車營,隻要百姓受到攻擊,我們便從車營中派出軍馬去解救。”
邱穆陵仲廉卻神色凝重的搖了搖頭:“隻要十人的金兵小隊,就可以攻擊流民。而要解救一個被攻擊的地方,至少需要五十人。而且金賊多騎兵,若我是金賊,便先用一個十人小隊發起攻擊,引誘我軍前去救援,然後用大部兵馬吃掉援軍。”
呼延庚站起身來,用手指在河北地圖上指指點點:“有沒有一個地方,是金賊必救之地呢,我們将金賊的兵力都吸引過來,那流民就可以從趙、深兩州安全的抵達河間了。”
歩鹿孤樂平指着地圖中央:“冀州,河北腹心,黃河、葫蘆河、漳河、新河都通過此州,水運四通八達。如果我們奪取了冀州,不僅打通了與杜充的聯系,還能順着水路尋找金兵的薄弱環節進行打擊。”
“因此,冀州就是完顔訛裡朵的必救之地。”
“不錯,完顔訛裡朵橫貫河北,也是先奪取了冀州,我們攻打冀州,他一定以為我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邱穆陵仲廉贊同道,随後話頭一轉。
“趙州、深州、冀州,主要是完顔訛裡朵的地盤,完顔訛裡朵麾下有三四萬人,要将這三四萬人全部吸引過來,我們至少要派出等量的軍隊才行。”
邱穆陵仲廉沒有說完,但呼延庚明白,他麾下滿編十一個團,隻有兩萬五千人,要吸引完顔訛裡朵全軍,那就要全軍出擊。那隻能用保甲兵防守老家。
“可以動員保甲兵到冀州作戰。”
“保甲兵守城可以,但要出境與金兵作戰,還力有未逮。派出的正軍太少,那就是往三萬金兵口中送肉。”
呼延庚看着地圖:“我們現在能動員多少保甲兵?”
“建炎以來,我們在河北東路共收納流民三十餘萬,共五萬戶,本地舊有居民數百萬,總之,我們共結成兩百個邑,也就是至少能立即抽調兩百個指揮,共十萬人,如有需要一戶一丁的話,就能動員三十萬人。”
“三十萬人?那是将可用的男丁都抽調了,”呼延庚擺擺手,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舊有居民數百萬?兩年了,我們連河北有多少戶都不清楚嗎?”
“是,一來河北各州縣都被金賊占領過,各縣圖籍皆已殘缺毀壞,二來為金賊所殺的,逃難的,遷走的,也沒法統計,故而隻知道大約幾百萬人。”
“不說這些,十萬就十萬吧,出兵以前完成動員,堅守霸州、莫州與河間府,這樣,仲廉負責防守霸州和莫州,樂平在河間與滄州坐鎮,讓張彥橘盡快回來,在滄州總攬全局。”
邱穆陵仲廉道:“完顔訛裡朵會不會算出,我等會攻冀州,然後在冀州以逸待勞。”
“哼哼,若是如此,我軍便與他好生打一仗,見個高低。
趙邦傑率領着紅巾第十五、十六團,到達了遼州,從這裡向東穿過滏口陉,便是普六茹伯盛的集結地磁州了。他不由得想起從代州出發時,與馬擴話别的情形。
“兄弟,回去吧,此次代州精兵盡出,代州各縣,都隻留下保甲兵,要護得代州父老安全,還要兄弟多費心了。”
馬擴一拱手:“大哥放心,代州就交給我吧。此次普将主傳令聚兵,要出太行,前往河北與金賊決戰,大哥一定能夠建立功勳,張揚真定趙氏的威名。”
“真定趙氏的威名。”趙邦傑不由得暗歎,“常山趙子龍之後現在不值錢,值錢的是保州趙官家。真定趙是假趙,保州趙才是真趙。”
突然,一陣騷動,打亂了趙邦傑的思緒,他怒喝一聲:“何事喧嘩?”
一個都頭鄒潤竄到趙邦傑面前:“禀報司馬。”
見到是鄒潤,趙邦傑臉色和善了一些,鄒淵鄒潤叔侄在投奔紅巾之前,也是山寨頭領,和趙邦傑在江湖上頗有淵源,他說:“早就說了,将主們不在的時候,就按以前的叫法,兄弟相稱。”
鄒潤卻沒有感覺到趙邦傑的和善,他大喊:“趙大哥,我老家的莊子被毀了。”
“你怎麼知道的?”
“眼看到了老家附近,我和叔叔就順道回去看一眼,誰知道,莊子已經被金賊毀了,我叔叔還在莊子上呢,請大哥為兄弟主持公道。”
趙邦傑沒有注意鄒淵鄒潤私自離隊的問題,而是對鄒潤說:“走,咱們去看看。”
“咔、咔”聲中木屑橫飛,長刀連續的砍在面前的大樹上。出林龍鄒淵雙眼通紅,他的身後,曾經生于斯長于斯的村莊如今籠罩在一片血火之中。
這個位于遼州的三千戶的村寨之中,男人們緊緊握着手中破爛的兵器,甚至還有一些農具,沿着村寨的門口,一直倒在村寨的居住之地。
房屋正在燃燒,紅巾士卒們試圖從裡邊搶救一些人出來,但是除了焦黑的母親懷抱着孩子的屍體之外,他們什麼都沒有找到。
大樹在鄒淵的刀下不斷的顫栗,“叭”的一聲,長刀斷成兩蕭。鄒淵大吼一聲,沖了上去,對着搖搖欲墜大樹一陣腳踢拳打。大樹終于不堪忍受,呻吟着向着鄒淵壓了過來。鄒淵如同未聞一般,癡呆的站在哪裡。趙邦傑一腳将他踢開。緊接着大樹便壓了下來,幾個枝條抽打在程望的臉上。
趙邦傑也不在意,從樹的一側跳了過來,對着鄒淵就是一個耳光,大聲罵道:“你這個懦夫,大樹與你又有何仇恨。男兒自當拿刀去報仇”
“對,報仇。”鄒潤在一旁大喊。
這時,代替馬擴暫掌十五團的程方望說道:“我等有軍令在身,先到磁州集結,等河北打完了,再請将主發兵報仇。”
鄒淵大叫:“額和金賊不共戴天,去河北就沒打算活着回來,若是先去河北,死在河北,還怎麼報仇?現在,我們就去殺一百個金賊,耽誤不了幾天的。”
程方望還要勸,鄒潤也大叫:“去河北也是殺金賊,在這裡也是殺金賊,趙大哥,程員外,咱們先在河東,取一千金賊的首級,送到河北去祭旗。”
趙邦傑贊歎道:“見着金賊就要殺,這才是江湖好漢子。”
程方望看了一眼眼睛通紅的鄒淵,又見到周圍群情激奮,便不再阻攔。
程方望心中歎了一下,他們在奉聖州斷了金兵的補給,河東的金兵就四處打糧,将裡縣城太遠,以前金兵懶得到達的地方都掃蕩一番。這個村落,隻是剛好在紅巾路過之前遭到金賊的洗劫。隻是正好是鄒淵、鄒潤的家鄉。
為了不耽誤時間,程方望向趙邦傑建議,出動兩百騎兵,快速出動,找到幾百金賊,斬些頭顱報仇便走,以免誤了軍令。
趙邦傑也還記得“失期當斬”這一條,有看到天色将晚,便命令步兵紮下車營造飯,他就要帶着騎兵出發。
“趙司馬,你是主将,當在營中坐鎮,吾帶着騎兵去吧。”程方望就和鄒淵鄒潤出發了。
黃昏後他們就發現了金兵的蹤迹,金兵在兩個幾乎緊緊挨着的小山丘的中間紮營,從山丘上蔓延下來的小樹林幾乎在金兵營地的前方連接起來。數百金兵帶着擄掠來的婦女糧食,正在他們前方的不遠處紮營。
在紅巾騎兵的注視下,這些索虜開始了他們的業餘生活,驚恐的女子被他們肆意淫樂。而那些壯丁們卻在營地上忙碌。衆人眼睛赤紅的看着下面的金兵,等待着程方望的命令。程方望卻看着金兵的營地,心中隐隐有一絲不安,焦急的等待着偵騎的消息。
鄒淵早已按耐不住,不等程望的命令,嘶啞着沖了過去。程望心中大急,還未等他阻攔,紅着眼睛的鄒潤,也跟着沖了出去。于是後排的騎兵都動了。
程方望也不得不夾雜在人群之中向前沖去。馬匹逐漸加速,避過已經反應過來的金兵的亂箭,越過金兵臨時設置的障礙。
程望已經能夠看見金兵們正在翻身上馬,金兵訓練有素行為讓他的心再一次強烈的不安。他想要阻止這些瘋狂的騎兵,但是夾雜在人群之中無法開口。不等他有所行動,馬匹已經一頭撞入了金兵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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