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望手中的長刀高高揚起,向着那些還沒有及時上馬的金兵砍了過去。幾百名金兵呐喊一聲,向着紅巾死命的攻擊而來,其餘的金兵一聲呼喝,向着兩側的小樹林跑了過去。
程望渾身帶血,從金兵從中穿出。微微喘息一番。立刻被眼前的事情所震懾。
他的前方,那小樹林僅僅留下的通道之處,如今正陳列着好幾千人的簽軍,高高的刺槍以及嘴角的神情,說明他們已經早早的等待在哪裡。隻是由于小樹林的遮擋,導緻沖擊的時候,并不能看到。
他轉頭向着後面看去,他們攻擊之前的位置,此刻正有一千金兵騎兵整頓着隊形,準備沖擊。
這裡的金兵配置如此完備,有騎兵,有敢戰的步兵,有堆人數的簽軍,而且在受到攻擊後,金兵各部所占的方位井然有序,說明這是一個完整的合紮猛安。
這是一個誘餌。自己真是個混蛋,這麼明顯的陷阱都沒看出來。
“整隊!”程方望高聲厲喝。紅巾們迅速的掠過戰場,舍棄那些正在奔逃的金兵,向着程方望跑了過來。
在一片血泊當中,數百名女子從亂成一團的金兵營地中終于發現了能夠帶他們逃離金兵的工具。
一個女子沖入正在整隊的紅巾騎兵中間,牢牢的拉住馬缰,哀求着士兵能夠帶着他走。
緊接着,那些猶豫的女子立刻跟了上來,沖入了紅巾隊列當中。他們牢牢的拉住馬缰,紅巾戰士進退兩難。
程方望向背後看去,背後的金兵在暮色之下,宛如一團黑色正在向他們直撲而來。他咬着牙齒,長刀掠下,口中長聲厲喝:“神擋殺神,人攔殺人,莫要顧慮,給我砍!”其餘紅巾等稍一猶豫,長刀一揮立刻跟上。留下一地的女子在金兵營地之中哀嚎。
“生死在此一舉,沖出之後,不得停留,立刻撤往大隊所在。”長刀掠下,女子的胳膊應刀而斷,鮮血覆蓋再金兵的鮮血之上,程方望心中宛如刀割。
他策馬沖出,向着刺槍後面的金兵步兵沖了過去。劈開散亂的箭枝,手中馬刀直接紮入金兵人群之中。
鄒淵策馬越過他的身邊。一聲呐喊,長矛伸出,将一個拒馬挑飛而起。程望與其他衆人高高的躍起,沖入了簽軍們的刺槍陣。
一隻刺槍,穿過程望身下的馬匹,帶走了程望大腿上的血肉。馬匹哀鳴一聲,将那個金兵撞飛,才慘然倒地。親兵們停下馬來,要将坐騎讓給程方望,他們原本就是程方望自家塢堡中的家丁。
親兵們扶他上了戰馬。鄒淵從金兵群中殺出,直向程望奔跑了過來。
“這便是我不能堅守軍令得報應嗎?”程望低頭看着全身力氣都在流失的傷口,低頭喃喃說道。他臉色一痛,忽然振聲喊道:“莫要管我,向前直沖。鄒淵立刻沖出包圍,報告大軍前來之事。”
“今日之事情,全因我起。我留下殿後,你們護衛副司馬先走。”
程望看到鄒淵執意前來,便苦着臉笑道:“也好,你與我并馬作戰吧。”。他用剛才捂着傷口的手輕輕的摸在臉上,滿臉鮮血,仿如鬼魅。
待鄒淵馬匹掉頭之後,手中長刀便狠狠的向着馬後紮了過去。鄒淵馬匹吃驚,長聲嘶鳴,向着前方的金兵直沖了過去。
程望忽然笑道:“告訴趙大俠,吾為他擔了違背軍令失期的罪名,讓他殺金賊于我報仇。”
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緊随着程望的笑聲傳入鄒淵的耳朵,鄒淵慘聲哭叫,他松開試圖控制的馬匹,端起了騎槍,向着密集的金兵步兵中央,不躲不閃的撞擊了過去。
渾身刀痕箭創,宛如不聞,哭聲喊叫:“跟我向前攻擊,莫要回頭。”
鄒潤帶着紅巾沿着他撞開的缺口,瞬間從簽軍步兵包圍之中沖了出去。簽軍們一聲嘶喊,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
随即轟隆的馬蹄聲音從鄒淵鄒潤等紅巾的後方傳了起來。金兵們正在圍殺程方望所部,金兵騎兵呼喝着撞向了程方望等傷員脆弱的防線,圍攏,散去,複又圍攏,再次散去。隻有戰場上那漩渦一般的存在,說明了他們的生存。
漩渦終被胡風吹破,呼喝酣戰的聲音次第平息。鄒淵長長的嚎叫了一聲,沿着荒野遠遠的傳了開去。隻有幾十名騎兵,跟着鄒家叔侄落荒而逃。
趙邦傑在車營當中便接到了程方望的噩耗。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鄒淵、鄒潤叔侄,将腰刀拔了出來:“主将失陷,你們倆還有臉回來,我殺了你們。”
鄒淵鄒潤跪着不動,引頸就戮。
趙邦傑将腰刀收好,心中大悔。程方望并非一個副司馬那麼簡單,他是代州的重要豪強,對紅巾采取了非常合作和開放的态度,是呼延庚重點提拔的标兵。現在因為自己的沖動,中了金兵的埋伏,怎麼交代得過去呢?
他長舒了一口氣:“你們兩個起來吧。”趙邦傑面目猙獰,“我要這股金賊血債血償。傳令下去,全軍停駐,誓要将這個合紮猛安剿滅。”
鄒淵道:“趙大哥,我們還是遵從軍令先到磁州取齊……”
“到磁州也是殺金賊,在這也是殺金賊,程堡主的仇,須得先報了。文字機宜,幫我寫一封書信,鄒潤幫我帶到磁州,請普鎮府少待。”
三天後,普六茹伯盛見到了趙邦傑的書信,當即扯得粉碎:“趙邦傑好大的膽子,居然不尊軍令,自行其是。”他看見身邊幾個團司馬都望着自己,便對送信的鄒潤道:“到底是怎生事體,原原本本的說來吧。”
鄒潤講完,普六茹伯盛一拍桌子:“氣死我了,趙邦傑眼中,還有沒有軍法。來呀,取我的披挂來。”
十一團司馬陽繼忠道:“将主,讓末将去便可。”
“趙邦傑手下帶着兩個團,你也不過是個團司馬,壓不住他。”
“那将主多帶些人去?”
“呵呵,怕他造反?你們三個團在磁州小心等待,有事情商量着辦。”
普六茹伯盛穿好披挂,帶着二十個親衛就出發了。他們還是走滏口陉,很快回到了趙邦傑紮營的地方,大營倒是戒備森嚴,普六茹伯盛亮出鎮撫使的令旗,随後下馬步行入營。
趙邦傑正在大帳之中,與手下的軍官商議,聽小校報稱普六茹伯盛到來,正站起來準備迎接,普六茹伯盛已經進到大帳裡。他往前迎了幾步,抱拳施禮。
普六茹伯盛上下打量了趙邦傑一番,沒有說話,從他身旁走了過去,坐到趙邦傑剛才的位置上,問道:“趙邦傑,現在軍情如何。”
趙邦傑回過身來:“鎮府,對面是完顔石家奴,加上簽軍才五千人,末将有把握将他一舉擊破,為程方望兄弟報仇。”
“你有把握将他擊破?你知不知道,河北全軍,都在等你這兩團,這裡不過五千金賊,河北是二十萬人的大戰。”
普六茹伯盛厲聲喝道:“趙邦傑,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不尊軍法。末将隻想先為程……”
“知罪還不跪下。”
趙邦傑愣住了,讓他跪下,看來這事情絕非訓斥一頓就能揭過。
“趙邦傑你可認罪?”
“末将……認罪。”
“都統制在經略代州之時,就立下了軍紀,你失期當斬,軍法森嚴,本将也枉法不得,來呀,将趙邦傑拉出去,斬首,懸首轅門。”
啊?滿帳皆驚,鄒淵鄒潤當即就跪下了:“鎮撫使,大人,将主,諸事皆因為額家報仇而起,是額昏了頭去報仇,才耽誤了行期,還害死了程司馬。小的願意領罪。”
雨田淵、穆春、穆弘等人也跪下求情。
普六茹伯盛看着趙邦傑:“趙邦傑,你自己怎麼說?”
“末将知罪,末将隻恨不能殺敵而死。”
普六茹伯盛看看跪成一圈的指揮使和都頭們:“好吧,趙邦傑,暫且記下你的頭顱,上陣之時,你拿金賊的頭顱,來換你自己的命吧。”
“謝将主。”
“免去你的司馬之職。”
“謝将主。”
全軍今天申時造飯,早點睡覺,明日四更起床造飯,五更出發。
穆弘本是代州的豪強,素稱沒遮攔,他還是把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程司馬的仇怎麼辦?”
雨田淵趕緊把他往回拉。
普六茹伯盛冷冷的道:“等河北打完了仗,活着的人再回來報仇,放心,完顔石家奴跑不了。”
紅巾第十五,十六團就這樣被普六茹伯盛強逼着出發了,他們五更出發,正直冬天黎明前的黑暗時光,軍漢們打起火把,排成兩列長長的縱隊前進。
“将主,前面就要進滏口陉了。”
“騎兵在前哨探,十個指揮依次進入谷中,趙邦傑,你帶領最後一個指揮,殿後。”
“将主,你聽。”趴在地上聽敵的親兵突然叫道。
普六茹伯盛跳下馬來,伏在地上聽着,地面上隐隐傳來馬蹄聲。他松了一口氣:“完顔石家奴是個草包,居然是大隊騎兵從後方追來,而不是在山谷裡堵住我們。”
普六茹伯盛傳令:“全軍列陣,來呀,給我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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