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張憲?”呼延庚看張憲德眼神,仿佛看到了一件傳說中的寶物自己送上門來。也難怪他,張憲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他可是嶽飛麾下僅次于王貴的大将,為京湖宣撫司的副都統制,并率領嶽飛的背嵬軍。
“末将見過都統制。”張憲向呼延庚行禮。
呼延庚笑吟吟的請張憲落座。張憲說明來意:“末将先到都統制這裡探問情形,好将大捷的消息上報宣撫司。然後要尋機出塞,聯絡遼國餘脈耶律大石,以夾擊金國。”
“喔?”呼延庚臉上吃驚的神色不是裝出來的。張所年過七旬,卻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兒子。按說老來得子,本該把這個兒子寶貝得不得了,沒想到張所卻會派他遠赴大漠,聯系耶律大石。
“聯絡耶律大石,朝廷是怎麼個章程?”
“早在靖康年間,朝廷就有聯絡遼國遺臣之意。”張憲向呼延庚叙說“聯遼滅金”的來龍去脈。
“先是於四月因虜使蕭仲恭等還朝,密賜耶律太師以黃絹寫之雲:大宋皇帝緻書於左金吾上将軍右都監耶律太師。昔我烈祖章聖皇帝與大遼結好於澶淵,敦信修睦百有馀年,邊境晏安蒼生蒙福,義同一家靡有兵革戰鬥之事,通和遠久振古所無。金人不道稱兵朔方拘縻天祚翦滅其國……昔聞金吾前為遼國将兵數有大功謀立晉王,實為大遼宗社之計,不幸事不克就,避禍去國,”
當淵聖皇帝趙桓聽說耶律大石在雲中,便遣使與耶律大石聯絡,“……忠佐之一德協心,足以共成大事,以中國之勢竭力擁衛何有不成。”定下聯遼滅金之計,然後蕭仲恭帶着趙桓的诏書回去,就把诏書交給了完顔粘罕。
雖然第一次聯遼滅金不成,但并不耽誤朝廷有人想繼續執行這一策略,而推動最着力的,就是少宰何栗與中書侍郎孫傅。
現在新君親政,朝廷中又有輿論說,淵聖皇帝誤國,作為淵聖的兒子,治國的能力也難說得很(難言也),應該設攝政王。而無論趙谌是如何登上皇位的,他能夠繼位的根源還在于他是趙桓的兒子。如果趙桓被人質疑,趙谌便自己感覺根基不穩。而母後剛剛撤簾,趙谌又不願意和母親朱鳳琏商議。
趙谌找到他的老師孫傅商量,孫傅又找到少宰何栗。他們兩人都是趙桓提拔起來的,趙桓對他們有知遇之恩。
他們商量來商量去,何栗先是提議把議論這事的大臣都貶斥。但孫傅不願。因為造這個輿論的,是黃潛善一系的官員,如果把他們貶斥了,便是李綱、張叔夜等“後黨”獨大,這樣不利于趙谌親政。
孫傅想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證明趙桓不是昏君。趙桓在位期間,主要的政策都被金兵擊破了,隻有“聯遼滅金”一策,是因為所托非人,而并非策略錯誤,如果再派人出塞,找到耶律大石,讓耶律大石從北面襲擊金國,還真是一條良策。這樣不就說明趙桓不是昏君了嗎?
而更有利的是,反正何栗和孫傅隻需要待在汴梁城裡等消息,即使派去聯絡的人沒找到耶律大石,或者被金兵攔截殺掉了,有沒有什麼損失。
趙谌,何栗與孫傅一定之後,就由孫傅拟旨。而皇帝要完成太上皇的願望,又是有利于抗金的好事,門下給事中和禦史們也沒有不知趣,一路綠燈,這道旨意下到了宣撫司。
但宣撫使張叔夜卻對這道旨意不積極,頭腦清醒的宗澤等人也不願意執行,而張益謙王淵等人更不可能去做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這件事就擱置下來。
但惟有張所不同,他是傳統的儒家士大夫:即皇帝的做得不對,應該勸谏,但下了聖旨,卻一定要執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說的張所這種人。
但張所誰也調不動,隻好派他的兒子來冒險。
呼延庚聽完張憲的講述,手一揮:“賢弟不用去了,耶律大石的去向吾已知曉,他已越過蔥嶺,另外創下一片天地,又面對西邊的大敵,無暇分身。在我等滅掉金賊之前,是萬萬幹部回來了。”他主動與張憲兄弟相稱。
其實耶律大石還要過幾年才會西行,但呼延庚一來不清楚耶律大石西行的具體年份,二來也懶得和張憲争論,幹脆斷了他的念想。
張憲卻心智堅定,喋喋不休的詢問呼延庚關于耶律大石的情況。
呼延庚隻好随手給他畫了下西域和中亞的地圖。對于一個都過數百部穿越曆史文的人,天山、阿爾泰山、中亞五斯坦、波斯直到拜占庭的大緻分布還是很清楚的。
“這麼多異族?看來耶律大石要頭疼了。”呼延庚說的西域的情形太詳細了,決不是他瞎編的,故而張憲也就相信了呼延庚。
現在沒法去找耶律大石,難道就這樣跑回去複命嗎?張憲犯了難。
呼延庚道:“眼下兩河戰局正到緊要時刻,我手頭缺大将,賢弟留下幫我吧。我是河北東路招撫判官,說起來還是令尊的副手,你幫我,也就是幫了令尊了。”
呼延庚說着,拿起毛筆,給張所寫了一封信,大意就是河東戰局太危急了,急需張憲救命。
信寫完,張憲看了看,歎了口氣:“家嚴看了這信,一定會以河東戰局為重,讓我留下為将主效力的。”
呼延庚大喜,将信與張憲本來要送回河北的關于代州戰局的報告一并交給張憲的伴當,張憲就這樣留在了呼延庚麾下。
“宗本可曾婚配?”呼延庚現在真的不把張憲當外人了,叫着他的字。
“尚未訂親。”
“太好了,吾必向聖人上書,為宗本求一門好親。”
張憲畢竟才十九歲,而且張所家教甚嚴,聽到這話,他不由得有點不好意思,連連擺手。
呼延庚道:“且不說這些,宗本到代州來,倒是有一樁喜事。三日後,五台縣就要辦集體婚禮了。”
建炎二年的代州紅巾沉浸在婚禮的慶典之中。這個婚禮在很多年後依然被人記起,不是因為他豪華鋪張,而是因為在這一天,紅巾軍上下有上千人在同一時刻祭拜天地。
這個有史以來最為誇張的集體婚禮,從此被那些熱愛流傳各種消息的士林所記載,成為南北上層人物談笑的共同話題之一。
作出這個決定的河北河東宣撫司走馬承受,河北東路照付判官,河朔四鎮都統制,定州防禦使,橫海團練使,并州刺史呼延庚,以紅巾上下同心同力與節約花費的理由,強行的将将這個誇張的婚禮推行下去。
除了紅巾的各個指揮使的聯姻之外,還有被呼延庚以各種理由指婚的數百紅巾公士。
婚禮從早晨開始,在戰亂之中,所有的禮節都被簡化,紅巾帥呼延庚甚至給這一場婚禮染上了自己獨特的趣味。
數百新娘,即代州豪強的女兒,親屬,婢女,族女,佃戶的家的女兒,寡婦……是被呼延庚安置在校場的一側,而他們的親人們,以及豪強們陪伴着他們。
而新郎們則從校場的另外一側出發,一邊敲打着盾牌,一邊高歌迎向新娘們。當充當女方親屬的領袖的程方望帶着新娘們出現在營地門口的時候,獨特的事情忽然發生。
凄厲的号角聲在程方望送親的隊列之側猛然響起,一隊左衽胡衣的金兵向着送親的隊伍沖殺了過來。
随即,他看到了迎親的新郎與新娘同時拿起棍棒,向着金兵攻殺過去。一陣陣鼓聲中,金兵敗退下去,紅巾軍護衛着他們的新娘,向着營地側面的一處高台進發。
呼延庚帶着目前在代州的主要将佐站在高台上。在結婚的紅巾帶着新娘要向他拜謝的時候,呼延庚叫道:“今天大喜的日子,這些俗禮就免了吧。誰也不許下跪。”
待衆人安靜了,呼延庚道:“抓緊時間,大夥兒就趕緊入洞房生孩子吧。嗯,結婚就是為了生孩子,六月一日就定做是兒童節吧。好了,傳吾号令,入洞房了!”
折月岚站在呼延庚身邊,聽到這話,暗暗發笑:“這也能傳号令?”
真的有軍漢整齊的大喊:“入洞房了!”
這時,折月岚感覺呼延庚握住了自己的手。她頓時羞怒交加。但高台之上,衆目睽睽,她又不願意用力甩開,讓大家注意到這裡。可恨的是,呼延庚還用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擦動。
終于等大家都散了,折月岚才甩開呼延庚的手,說了句:“請将軍自重。”扭頭就走。
路眉在折月岚身後目睹了整個過程,她沒有随折月岚離去,而是拖後幾步,對呼延庚說道:“你不要臉,欺負我一個罪人也就罷了,折姐姐多好的人呀,你還欺負她。”
呼延庚道:“正因為她人好,我才想娶她呀。”看了看路眉的神色,他又補充說:“放心吧,我不會強迫她的,一定讓她心甘情願。”
“哼,你想得美,折姐姐是代州折家唯一的傳人,生孩子要姓折的。絕不可能給人做小。”
“生孩子姓折,這是她對你說的嗎?”呼延庚來興趣了。
“不告訴你。”
呼延庚看着路眉的樣子,走到跟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脖子:“你今晚再來報仇吧。”
“你一邊去。”路眉說完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