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正在疑惑,張彥橘沒有信來。軍營外馬蹄的的,又送來兩封軍報。
第一封軍報正是由張彥橘發來,他的軍報非常詳細,報告說張益謙此次蓄謀已久,不僅調動王淵部北上,還同時抽調李成的部屬。幸好李成聽從他謀主陶子思的勸告,在棣州沒有出動。
另一封軍報是是折月岚通過鸾閣發給高鹭,由高鹭轉送來的。
呼延庚看着這兩封軍報,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無論是新保甲,行業公會,還是鸾閣,整個士農工商婦體系,都在發揮作用。
折月岚頂盔掼甲,站在滄州城頭,她左邊站着宣贊,右邊卻是一個江湖人物,劉唐。
在李成接到河北東路安撫使張益謙的調令之後,他便請教自己的軍師。
陶子思道:“将主,以我軍的戰力,與呼延将軍所部接戰,勝負隻在兩可之間吧?”
李成知道陶子思這是客氣話,他說:“不能敵,不過我奉朝廷調令……”
“講與朝廷的關系,将主以為,張安撫與呼将軍,誰得寵,誰能上達天聽?”
李成沉默不語。陶子思又道:“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将主與呼延将軍争鬥,索虜乘勢進攻河北東路怎辦?到時候以将主一支孤軍,能夠抵擋索虜嗎?”
“不能,不過先生說過,我命在主政一路……”
“但不在河北,既如此,将主何必去争呢?”
“那依先生,該如何?張安撫的調令在此,不接也不行。”
“虛以逶迤,靜觀其變,還要示好呼延将軍。”
“如何示好?”李成問。
“待學生去辦。”
棣州李成的軍師陶子思是龍虎山教中人,與公孫勝師兄弟相稱,他把此事就告訴了公孫勝。公孫勝派遣劉唐到滄州和塘沽送信,讓滄州有了準備。
在折月岚的主持下,所有的糧草和值錢的物件,都搬進了滄州城裡,同時新保甲和行業公會,以兩戶抽一丁的方式,以銳士和公士為骨幹,迅速在滄州城裡組成了兩萬武裝衛軍。
“劉大俠。”折月岚輕聲說。劉唐拱手領命,他一個桀骜不馴的漢子,不知怎的,在折月岚面前,一點氣勢都沒有。
折月岚慢悠悠的布置:“劉大俠,你回去和公孫道長說,呼延将軍讓他取濱州,龍虎山教也可以鸾閣的形式,成為呼延将軍的助力。”
“小的可否請宣防使賜一封手書?”折月岚在官方沒有官職,因此劉唐向宣贊讨要手書。
折月岚很幹脆的回絕了:“沒有手書,公孫道長叫你送信來,便是相信呼延将軍,有恩必報,你若是不信這一點,就算給你手書也沒用。”
“是,折……将軍,宣防使,小的今晚就潛出城去。讓公孫道長率領教衆攻打濱州,斷了王淵這賊子的後路。”
劉唐退下去以後,宣贊道:“都指揮,讓公孫勝這等神漢去取濱州,到時候将主回來,不認這件事,不将濱州與他,那該如何是好?”“我又沒說要将濱州交給公孫勝或者龍虎山派,不過是說将主有恩必報是也。以将主之狡猾,定不會讓龍虎山教鑽了空子。”
宣贊笑笑,呼延庚對折月岚的欣賞之意,滄州滿城皆知,折月岚可以說呼延庚狡猾,卻不是他能接口的。
滄州,州府清池縣城下。
王淵為了攻打滄州,這一次下了老本了,他麾下正軍兩萬餘,這一次帶來了一萬二千人,并力攻門。已經打造了幾座簡單的浮橋,試圖沖過護城河。
可恨不知道哪裡走漏了消息,滄州把秋收的糧食都收進了城中,各色民壯,要麼也躲進了城中,要麼向北去了霸州靜海,他在滄州指拉到了幾百民壯,連雲梯都沒人打造。
第一波沖過護城河的王淵部士卒被輕易的趕了回去。宣贊提着刀,大叫:“王淵部兵弱,非我等之敵也,兄弟們,殺。”
城外鼓聲大作,王淵部的士卒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狂呼。
折月岚往城外看去。
東城牆外的王淵部士卒大約有四五千人,參與攻城的占一半左右,兩千多人。
這兩千多人分成了七八個攻擊方陣,每個方陣人數不等,多則四五百人,少則一二百人。
諸人都看出來了,這每個方陣應該就是一個營隊。在正規的軍隊編制裡,各個營隊之間是不可能出現這種人數懸殊的情況的。看來王淵在濱州,收了不少雜部,還未來得及整軍
不管人多人少,每個方陣都大概分成三個部分。最前邊的士卒擡着浮橋,中間的士卒拿着各色武器,應是攻城主力,後頭的士卒扛着做工粗糙的雲梯。
他們高喊着“滄州城裡有糧食”的口号,在各營小帥們的驅趕下,跑向護城河。
折月岚站在高處,将整個戰場一覽無遺。總的來說,此次參與攻城的王淵部士卒雖然不少,但隊形散亂,毫無章程可言,就像放鴨子似的亂七八糟。
她松了口氣,說道:“久聞河北禁軍不堪一擊,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看着王淵部士卒一點點地接近護城河,折月岚道:“距離尚遠,弓矢難及。沒有将領,不得放箭。”
布置在東城牆這邊的弓弩手有兩百人,接到命令後,以“伍”為單位,或拿弓矢,或提着弩機,亂紛紛地到了各個城垛口。步兵中的長矛手亦在隊長們的催促下,手忙腳亂地在他們身後列陣。
雖然新保甲已經操練了有一段時間,但大多數人從沒有過守城的經驗,大部分弓弩手、長矛手的表現都不盡如人意,顯得慌亂不堪,甚至還有摔倒在地的。
折月岚不動聲色地把郡兵們的表現看在眼裡,慶幸地想道:“武裝衛軍久不經戰事,突逢驟變,表現慘不忍睹。幸好對手更是土雞瓦犬!”
敵我雙方半斤八兩,攻城的亂七八糟,守城的手忙腳亂。攻城的王淵部到了護城河下,各個方陣中最前邊的士卒紛紛把浮橋架到河上。
他們沒有經驗,總共八座浮橋,在搭架的過程中掉入河中了三架,最終隻有五座成功搭成。
浮橋搭架好後,王淵部士卒調整了一下進攻的隊形。
沒能搭成浮橋的那三個方陣彙入了别的方陣中。
小帥們把搭架浮橋的士卒調到後邊,抽調了一批盾牌手出來,代替他們排在隊伍的最前邊。王淵畢竟是都钤轄,所部的裝備還是不錯的。
調整好隊形後,王淵部開始了進攻。盾牌手高高舉起盾牌,半彎着腰踏上了浮橋。弓弩手跟在他們後邊。再後邊是攻城的主力。最後是扛着雲梯的兵卒。
城頭諸人屏住呼吸,望着城下的王淵部士卒分隊渡過護城河,慢慢靠近。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五十步。
“開弩、搭箭。”
得益於平時的操練,面對兩千多逼近城下的王淵部士卒,弩手們盡管大多心慌,但在開弩、搭箭的這個過程上倒沒出什麼差錯。一支支冰冷的弩矢上了弩機,對準了城下。弓手們也取出箭矢,搭在了弓上。
城頭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在了攻城的王淵部士卒身上,看着他們一步步地鄰近。
二百三十步。二百二十步。二百步。
“射箭!射箭!”
一千多弓弩手,同時射出了箭矢。
弩矢的速度快,眨眼間已射進王淵部士卒的陣型中。前邊的那些盾牌根本沒起到防護的作用,數十個王淵部士卒相繼中箭。緊接着,速度較慢的箭矢又到,又有十餘人負傷。
王淵部素來散漫,好似不會攻城,過河之後,他們不但沒有分散隊形,反而更加聚集。一波急射,就給他們造成了數百的傷亡。
從城頭看去,隻見密密麻麻的王淵部陣型中,如被疾風掃過似的,瞬間倒下了一片人。
“再射,再射!”
有了第一波急射的經驗,親眼看到了自己的戰果,守城的弓弩手放松了許多,有條不紊地再次開弩、上箭、射出。又一波急射。王淵部的陣型再度受到沖擊,又有百餘人倒地。
中箭的王淵部士卒中,當場陣亡的隻是少數,大多隻是負傷。有的手腳中箭,有的肩頭中箭,有的兇口中箭,有的大腿中箭。他們原本隻是農人,哪裡受得住這樣的疼痛?滿地打滾慘呼。
一個戲劇性的場面出現了:五個方陣中,最南邊的那個方陣裡,落在陣後、扛着雲梯的王淵部士卒丢掉了雲梯,轉身就跑。随後,其餘幾個方陣裡扛着雲梯的王淵部士卒也相繼扔下了雲梯,加入逃跑的行列。
受他們帶動,其它的王淵部士卒也開始逃跑。陣型最前頭的盾牌手、弓弩手聽到了後頭的紛亂,停下了向前的步伐,短暫的猶豫過後,也掉頭向後,簇擁奔逃。
城下亂糟糟一片。兩千多人你擁我擠,互相踩踏,搶着往護城河外跑去。
各隊的都頭猝不及防,束手無策。有反應快的,舉起刀劍,試圖把逃跑的士卒趕回城下,卻無濟於事。最終,這些都頭也隻能無可奈何地被王淵部士卒們裹挾着撤回了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