歩鹿孤樂平說道:“本将遠征大漠,誰不去,誰就是背盟。”這話一出,在座的部落首領面面相觑。
這些部落本來奉了金國的号令,要到燕京取齊,随後南下劫掠。他們對金國即使談不上什麼好感,也絕對不是敵對關系。
但沒想到,被宋軍卡在陰山山口,十七個部落好幾萬人要吃飯,在沒打下奉聖州的情況下,聽劉敵烈的勸說,到奉聖州來探探風頭。
見到歩鹿孤樂平要拉攏他們,這些部族首領心中明白着呢,若是不答應,他們今天走不出奉聖州城。而他們身死,也不會有太多人記得給自己報仇,相反瓜分自己部落的人會如同秃鹫一樣湧來。
于是喝血酒,發盟誓,這些頭領都一一照做了,甚至讨價還價也是真心的。但一旦他們回去,是否還會堅持今日許下的承諾,就要看是不是情勢所容許了。
但沒想到,歩鹿孤樂平當場就提出了遠征大漠。
劉敵烈問道:“請問将軍要遠征哪裡?”
“我答應大家避雪的錢糧,總要有出處,我要遠征東京道。”
東京道自然不是說宋廷東京汴梁,而是指金國的東京遼陽附近,這是金國治下除卻燕京附近以外最富庶的區域,比受過多次征發的西京大同要富庶得多。
劉敵烈看各部頭領都看着自己,不由得硬着頭皮說道:“将軍要襲取東京道,自然是好的,但東京道遠在三千裡之外,各個部落拖家帶口,隻怕很難走到呀。如果半途之上,老弱婦孺紛紛倒閉,有損将軍的威信呀。”
劉敵烈說完這番話,并沒有回頭向部落頭領們轉述。
歩鹿孤樂平問劉敵烈:“莫非你有更好的去處?”
“将軍可知金界堡。”
歩鹿孤樂平搖搖頭,他真的不知道。因為真正的金界堡是金界壕的一部分,要在胡沙虎掃北無功之後,才正式動工,用來防備漠北部族。
而現在的“金界堡”是金國剛剛滅遼的時候,由婆盧火在嫩江邊上修築的一道哨堡,其目的是将建立一個前哨,當草原部族要進入金國治下較為繁榮的鹹平道和東京道的時候,。
劉敵烈解釋道:“在界壕的南面,臨潢路與鹹平道交界的地方,有大片的草場,草場中又有綠洲,前遼曾在綠洲中設立屯墾司,生産南人的米粟菜蔬。”
歩鹿孤樂平來興趣了:“大漠中有個屯墾司?”
“正是。”劉敵烈所說的地方,就是通遼——赤峰一帶的科爾沁草原,在遼代就以水草豐美著稱,在草原中的綠洲中,遼代統治者讓渤海人和被俘虜的漢民進行耕作,有塞北江南之稱。
現在,金兵忙着進攻南邊的宋國,暫時還沒顧得上這塊寶地。
歩鹿孤樂平和普六茹伯盛低聲商量了一下,歩鹿孤樂平道:“好,你前頭帶路,本将随你去取這塞北江南。你以何人為質?”
“妻子為質。”
普六茹伯盛見劉敵烈毫不猶豫,心中暗贊一聲“好!果然是個枭雄。”
歩鹿孤樂平許可了之後,劉敵烈才向部落頭領們宣布了攻打金界堡的的決定,部落頭領們一片嘩然。
普六茹伯盛發現,吵吵嚷嚷的頭領中,明顯分作兩種,一種是極其不願意調頭向北走的,另一種卻在問戰利品是不是按規矩分配。
他招招手,将通譯叫道身邊:“要分配戰利品的部族都是漠北的?不願意的是漠南的部族?”
“鎮府明見。”
這時,就有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站起來,幾哩哇啦的說了一番。通譯解釋說,這漢子是乞牙惕部頭領的長子合不勒,他說,他和兄弟們願意帶領本部族人,去攻打金界堡,他叔叔的部族,也會跟着去。
“那他以何人為質?”
通譯問過,合不勒一通回答。通譯臉色大變:“他說可以用他的父親和叔祖,也就是乞牙惕、泰亦赤兀惕、翁吉剌惕三部頭領為質。”
把自己的父親為人質,自己奪取部落的統治權,還真是果決的人物。不過這樣,他所表現的的忠心才可信吧。
合不勒這番表态,讓漠北諸部堅定了決心:不管怎樣,先到漠南搶一把再說。劄剌兒、蔑兒乞、克列亦惕、乃蠻、塔塔爾等部落也跟着同意了。
漠南諸部沒有辦法,也隻好跟着同意。
“那好,各位回去,一面将人質送來,一面整頓部落,過幾天我等就可以出征了。”
待部落首領們紛紛起身要走,劉敵烈故意晚走一步,問歩鹿孤樂平:“為何不等人質送來,再放我等回去?”
“合則留,不合則去,若是有人不甘心受灑家驅使,自可率領部衆遠去。”
“但恰恰就是不能通過陰山山口南下。”劉敵烈點破這一點,随後就告辭了。
晚上,十二個部落将人質送來,其他五個部落已經連夜帶着部族向西北出發,另尋出路。
送來的人質中,以合不勒兄弟的人質地位最高,他們是合不勒兄弟的父親和叔叔:乞牙惕部首領屯必乃薛禅、泰亦赤兀惕部首領察喇亥領乎、翁吉剌惕部抄真斡兒帖該。第一人為傳說中的海都汗的孫子,另兩人是海都汗的兒子。
第二天,歩鹿孤樂平帶了二百親兵,出山口去點驗部衆,其餘各部頭領都在,卻唯獨少了合不勒。
“他們去哪了?”
合不勒的堂兄弟俺巴孩留下的人回答說:“那些連夜逃走的部落,是對将軍不敬,合不勒大人最恨這些無信之人,連夜去追殺這些蠕蠕。”俺巴孩已經接替他的祖父,成為泰亦赤兀惕部首領,而合不勒的妻弟賽因,則成為翁吉剌惕部。
到了下午,合不勒才帶着部族,趕着成群的牛馬和俘虜,回到了集結地,他一夜又一天,襲擊了三個西遷的不足,奪去了他們的牛馬和人口。并向歩鹿孤樂平請功。
歩鹿孤樂平将戰利品中的三分之二,都賜給了合不勒,其他的分給其他部落。
他早已收拾停當,立即就要率領各部出發。
劉敵烈道:“已經是下午了,是否等到明天再走。”
歩鹿孤樂平道:“我已經等了一個上午,然道還要浪費一下午嗎?走,馬上啟程。”
索超帶領騎兵先行出發,普六茹伯盛與歩鹿孤樂平告别。
普六茹伯盛道:“劉敵烈心懷鬼胎,合不勒野心勃勃。兄弟,你要小心。”
“你放心,大不了憑我這二十斤獨腳銅人,八壺連珠箭,一路殺回來便罷。”
“兄弟,你千萬要慎重。最兇險處,不在戰場”
“我知道,劉敵烈,合不勒都有野心,為了他們這野心,可能會把我出賣給金賊。但同樣因為他們的野心,在打敗金國這個大敵之前,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與少兄交惡。”歩鹿孤樂平笑道:“兄弟,你為我坐鎮範陽,隻要你不出事,劉敵烈便不敢炸刺。”
送走了歩鹿孤樂平之後,普六茹伯盛回到奉聖州,召集宣德、懷安、懷來的守将開會。他們奪取奉聖州,連接草原諸部的任務已經完成,四個主力團沒必要都呆在奉聖州。
普六茹伯盛留下趙邦傑的第十六團鎮守奉聖州,就帶着第十一、十二、十三團南下回到飛狐,随後登船向着河東撤退。他們将在五台休整後,再加入到河北戰場中去。
就在歩鹿孤樂平剛剛奪取奉聖州,正在和祖蔔人厮殺的時候,河北,雄州前線,宋金兩軍在此已經對峙了十餘天,這些天裡,沒什麼大戰,隻是雙方的斥候,小打小鬧幾場。
巡夜的士卒敲響三更的更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帳外傳來。兩三句幾不可聞的耳語,一名親衛走到賬外。“将主?”他隔着帳幕低聲地叫道。
呼延庚披衣起來,認得是親衛的聲音:“何事?進來說。”
來人低聲而急促地道:“将主,滄州生變。張益謙調王淵部北上,要接管滄州。”
溫柔的夜色,頓時變得金戈鐵馬。呼延庚短促地命令道:“講來。”
親兵遞上來一封軍報。是滄州的坐營指揮使宣贊寫來的。
呼延庚觀完軍報,神情劇變,險些站立不穩,勉強克制住,扶着坐塌坐下。一盆冰水,從頭澆下,他手腳冰涼,帶軍至今,從未遇到過這等兇險之事。
“怎麼了?将主。”
陽光、綠蔭,堂上、冰冷,呼延庚揮手急令:“傳邱穆陵仲廉來。”親兵不敢怠慢,拔腳就走,未到門口,呼延庚又改變了主意,拽他回來,“且慢,且慢,……容我再想想。”
翻開軍報,一目十行,再看一遍。宣贊寫道:“王淵大軍北上,末将奉夫人之令,将糧草鐵器等諸般要害物,收入滄州州城當中,滄州堅城,支持一月當無虞也。唯張運使所駐塘沽,尚未通消息,不知情境如何。”
呼延庚稍微平複了一下心境,宣贊是奉張婵之令,退守滄州城内,以王淵之無能,滄州老家還是安全的,可是塘沽的張彥橘,怎麼沒有信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