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朝會,群臣跪拜之後,分列兩班。
呼延庚低垂着眼睑,偷偷瞟着斜對面的尚書右仆射兼領門下侍郎,太子太師,張悫張誠伯。在另一個時空,張悫因為趙構軟弱,郁郁而終,遠比不上在本時空位極人臣,成為文武班的第一位。
張誠伯如同老僧入定,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身旁,也就是文臣的第二位,站着禦史中丞,太子太傅張所。張憲的老爹沒有像另一個時空那樣有心殺賊,卻被張益謙污蔑,被發遣南方,死于湖南。
文臣第三位,則是樞密副使,太子太保張叔夜。張叔夜也擺脫了被金國俘虜,強擄到北方為官,父子三人一同在白水河邊自殺的命運。
這些青史留名的忠臣,因為呼延庚的所作所為而活了下來,若是在日後的朝代更疊中有什麼處理不當,很可能在史書中留下罵名,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文臣班中靠前的開封留守劉鞈上前一步,啟奏要在東京道和京畿路力行保甲。
小皇帝沒有答話,簾後傳來監國太後的聲音:準奏。
劉鞈奏請,既然是在東京道以及京畿路一體施行,就當設立一個提舉官,統一管理。
“設立提舉東京京畿保甲諸事,人選請宰相決之。”
“不若請劉大府兼任。”
在河南東部也要施行保甲了,各級保甲長,以及銳士和公士的選拔相應須得跟上。
皇帝亞父,歸德節度使,河東河北河西宣撫大使呼延庚,站在武臣班靠前的位置,默默地看着劉鞈先是推辭,又接受了這個任命。
河北東路,東京道,京畿路,河東路中的一部分,麟府軍,鄜延路,分别由張彥橘、劉鞈,張克戬,張灏主持,都納入了呼延庚的體系中來。
這個體系還沒有一個固定的名字。因為新保甲是他最明顯的标志,所以往往被人稱作保甲。
但呼延庚所想,遠不止此。
這首先應該是一套政教合一的體系,軒轅道是其精神内核,“事功”是其教義核心。在這個塵世立下什麼樣的功勳,獲得何種官職和勳位,将預示着在天國獲得何種對應的神職。
其次是一套銳士的組織體系,有功,有德,有學的人,被授予銳士,開啟了他在軒轅道和朝廷中的晉升之徒,以功勞和年資,獲得文散官和武散官的官階。為了完成某種任務,授予職務,爵位則是一種重大獎勵和榮譽。
再次是一銳士為骨幹的社會細胞,從海河到淮河,從寶塔山到大海,路尚由朝廷的轉運使、經制使、訪察使主持,而在路之下,大緻以府和較大的州為單位,平行設立郡一級,雖無明文規定,但大家心照不宣。知府或知州兼任郡太守,日常也以太守呼之。
較小的州、軍、監,都歸并到縣一級,縣令也是汴梁朝廷保留着任命權的最低一級。
縣以下,由于皇權不下縣的傳統,鸾閣和保甲堂而皇之的接掌了政權,邑守,保長,甲長,以及專門負責軍事訓練的保甲指揮使,都由銳士擔任。
正在想着這些,突然簾後叫呼延庚上前對答。呼延庚走上幾步,簾後的監國太後說道:“宣撫既已回京,自當統領三軍,外抗強虜,内平逆賊。”
呼延庚領命。
朱鳳琏又道:“請東西二院詳加商議,給呼延宣撫一個名義。”
張誠伯和張叔夜應聲領命。
這都是早就商量定的,現在由太後在群臣面前交代宰相和樞密,以顯示此項任命之重大。
宣撫河北東路,河北西路,河東路,東京道,西京道,京畿路,京西北路,河西諸路大使,八路禁廂軍都統制。
八路宣撫使……好了,總比北洋軍好聽。
隻是換了個名字,同時把京畿禁軍納入了八路軍的體系。原本河北紅巾軍的主力軍,巡防營,保甲兵三級兵制,改成了禁軍,廂軍,保甲兵三級。
原範陽、平盧、天雄、成德、橫海、魏博六鎮,加上鄜延軍、麟府軍,京畿禁軍中的龍捷軍,要整編成主力九鎮撫司。
每鎮撫司日常下轄四個常備團練司,兩個到四個架子團練司。
各“郡”則設立一個廂軍團練司,以及若幹團練司的架子。
各個縣則有一個五百人的巡防指揮,經過動員,各縣可以在三天以内,由巡防營和保甲兵組成一個團練司,并在一個月内再拉出一個團練司出來。
而在金兵控制的地域,将大力發展遊擊營,以配合作戰。
這一套完整的動員體系,在這個時代,沒有其他人能夠拿出來。軍号雖隻有八路九鎮,但卻能容下百萬保甲。
兵源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永遠是糧草和裝備。六鎮在河東牛刀小試,幾乎用掉了一半河北的儲備,因此一面整軍,另一面就要恢複生産。
金兵在河東與汴梁都吃了虧,短時間内是沒法集聚力量和意志來報複的,因此九鎮的軍漢,都回到駐地附近,幫助夏收。
呼延庚在福建泉州的本家呼延慶送了信來,說臨安以“不可賄敵”為由,禁止與長江以北回易,尤其是糧食,一粒也不許往北走。雖然從泉州走海路,杭州攔不住,但畢竟處于兩浙的卧榻之側,不便在明面上過于敵對。
“今年的糧食,完全要靠自己了。”呼延庚嘿嘿笑道,他現在在劉鞈府上,與這位開封府商議。
“漕運截斷,汴梁如何自給?當年太宗有遷都洛陽之意,全因漕運不便,才耽擱下來。”
“劉相公不必憂慮,以往汴梁有居民百萬戶,禁廂軍數十萬,河北自然是養不起的。但現在大部居民都遷往塘沽,八路軍主力也就食河北,汴梁要吃飯的嘴,比往年可少多了。”
劉子羽在一旁插嘴道:“以往的漕運,來自蜀中,荊湖,江南三路,江南漕運斷絕,子羽願持一紙诏令,到蜀中去調糧。”
蜀中?“子羽準備走那條路?”
“走陝西,經漢中而入蜀。”
呼延庚心中一動,陝西的宣撫判官張浚一直對自己虛以逶迤,還需盡快讓他明确态度才好。
“子羽毋須到蜀中那麼遠,隻消帶宣撫司一紙命令,令張浚從蜀中運糧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