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士英被調離朝堂中樞督師西南的事很快便在整個大明官場引起了極大轟動。
在很多善于政治内鬥的政客們看來,這都是打擊馬士英政治勢力的最好機會。
禦史言官們開始彈劾與馬士英關系好的官員,如兵部右侍郎阮大钺等。
朱由檢有時候很想把這些官員全部罷黜,因為這些官員很多時候并不幹什麼事實,但在勾心鬥角和政治權力角逐上卻十分上心,對于外界局勢或許不夠敏銳,但對朝廷動向和自己這個帝王心思的轉變卻十分敏銳。
但朱由檢很多時候都不會輕易地順從這些官員的意思,他知道在這些言之鑿鑿的彈劾奏疏背後都隐藏着一個個政治私心,他稍有不慎便會被利用了去。
朱由檢不知道自己的智商能不能很好的駕馭這些老狐狸們。
他不敢輕易做出決定來顯露出自己的愚蠢,也不敢明着表現自己的目的而被這些官員們輕易捕捉到自己的目的并加以利用。
就譬如範景文這件事,他不過是對彈劾範景文的奏疏留中不發且隻說了一句範景文有些老的話,便使得滿朝都在喧嚣着範景文這個首輔要當不下去的議論。
而真正把目光注意到滿清即将再一次南下這件事上的官員則是少之有少。
不管底下的官員怎麼想,多麼的聰明,朱由檢知道自己作為皇帝最需要的是時刻明确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楚王好細腰,城中多餓死,自己作為帝王,自己關注什麼,底下的人也會跟着關注什麼。
錦衣衛都指揮使吳孟明和東廠提督王承恩如今是被朱由檢召見的最高頻率的官員。
現在的崇祯二十年六月的明清之間雖說還算平靜,大明國内似是也沒再有大的事件發生,但這種越是平靜的時刻越意味着有新的危機将要發生。
朱由檢唯一能做的就是時刻掌握着最新的消息與最多的消息,以此通過大量的信息見微知著,知道将要發生什麼事。
“陛下,據我錦衣衛奏報,近些日子有大批清軍于保定、薊州、河間、天津、永平、宣府等地齊聚北京,阿濟格、豪格、阿巴泰、譚泰、洪承疇等頻頻出入多爾衮府邸,大名、衛輝、安康等地俱有大批清軍出現,與我大明邊界接壤的清廷各州縣已開始戒嚴,設立關卡,嚴查出入百姓身份,遷移附近百姓,實行堅壁清野之策;看樣子是建奴将要舉兵南下的征兆。”
錦衣衛都指揮使吳孟明面色凝重地向朱由檢彙報了錦衣衛的最新情報,而朱由檢聽聞後也不由得扶了扶額頭,内心頗為煩躁:“這建奴還真會挑時候,在這個時候準備舉兵南下,明知朕之西南正被張獻忠的大西軍蠶食,而偏偏于這時舉兵南下,算盤打得真好啊。”
“這一定是洪承疇那個大奸賊出的主意,就他最了解關内的局勢!”
吳孟明憤恨不已地說了一句,雖說此刻在禦前無故插話有些失态,但也由此看得出來,洪承疇的投敵和對滿清滅明的積極已讓這位素來性格沉穩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對他也恨入了骨髓,出現了情緒化的表現。
當然,吳孟明也旋即意識到了自己貌似有些多嘴,忙拱手請罪:“陛下,微臣。”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愛卿嫉惡如仇,朕可以理解”,朱由檢擺了擺手,饒恕了吳孟明的禦前失态之舉:“聽着,現在開始想盡一切辦法打探清楚滿清朝堂與南征動向,主帥是誰,多少兵力南下,分成幾路,由何處南下,具體南征時間,糧草儲備多少,兵馬士氣如何,裝備如何等等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查驗明白,另外,必要的話可以殺一儆百,啟動我們安插在清廷内部的眼線,殺幾個奸賊,讓這些漢0奸們再次惶恐幾日,不要讓他們的日子好過!”
吳孟明領命退了下去。
緊接着,朱由檢又命人去召東廠提督王承恩。
在見王承恩之前,朱由檢站了起來,來到紫藤花架下舒展了一下筋骨,此時正值晌午,氣候炎熱地使得空氣裡翻滾着被太陽燒燙的熱浪,袁貴妃飼養的小錦貓慵懶地躺在薔薇圃裡眯着眼,四周似乎很甯靜,聽不見來自西南的刀槍聲,也看不見黃河岸邊越來越多的金錢鼠尾。
朱由檢眺望了一下遠方,鐘山依舊屹立在雲端,遠處的山巒碧綠如花障,延綿在蔚藍色的天際下,仿佛把金陵城隔絕在亂世之外。
隐約還能聽見誰家的笙歌嬌音在十裡之外回響,宮牆四周依舊住着不少達官顯宦,在如今朱由檢大量放貸的經濟刺激下,江南一帶似乎要比之前更為繁榮,官僚階層的生活更為奢靡,如今即便是在這種炎夏正午時分,舉國四周又将上演兵戈之時,依舊有王孫公子在金陵城裡享受富貴生活。
仿佛間如今的大明依舊是盛世華章,天下承平一般。
朱由檢沒有要責備這些權貴們的意思,隻要他們沒有違背國家法令,民族大義,沒有誰能因他們的驕奢淫逸而給他們治罪,朱由檢現在隻是在想,這些人就不擔心自己此刻的奢侈生活會可能在轉眼間被人奪走嗎。
這富庶江南,錦繡河山,猶如二八之妙齡少女一般,不知有多少勢力垂涎其美色。
張獻忠打雲貴,未嘗就沒有以雲貴四川為根基東進占據江左江右之雄心,滿清建奴甯願坐視闖賊賀珍盤踞漢中也要調集剛剛積蓄起來的國力再度圖謀江南。
而在花團錦簇的這片膏腴之地下,在大明朝堂内部,也時時刻刻上演着各個政治勢力對這塊土地的統治權。
朱由檢現在利用自己皇帝的正統身份,拉攏傳統農耕文明社會經濟裡的士紳集團,又利用關稅和封爵等政治經濟利益聯合控制海洋貿易的鄭氏集團,再通過商稅加征與控制軍隊壓制江南商業經濟社會裡的文官集團,使得整個南方集團依舊能團結在自己的統治之下。
而現在,就在自己還沒有熟稔地如何做好這個南方集團的領袖時,不甘心的滿清北方軍事集團又再度興兵南下,這一次不再是民族與民族間争鬥,而是舊文明與新文明之間的角逐,參與戰争的雙方主要群體都是漢人,隻不過北方的漢人多了一個滿清主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