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謝了恩,他心裡是對朱由檢很感恩的,甚至不止一次暗自祈禱着若能保得陛下朱由檢長壽,他自願舍棄所有陽壽。
這并非僅僅是因為王承恩秉性忠貞,更因朱由檢在平時總是要待他比别人親厚許多。
有時候,王承恩自己都覺得奇怪,皇帝陛下朱由檢似乎一直把他當做親人,什麼都跟他講,也跟他說,甚至還會每次主動關心自己,這樣的暑熱天因為召見了自己還要表達一番歉意。
王承恩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讓陛下朱由檢對自己如此親切甚至是信賴。
上一次有可能會謀害陛下的夏永德乃是王承恩的幹兒子,王承恩本以為在夏永德事件之後,自己會失寵,會被陛下罷免掉東廠提督一要職。
但讓王承恩沒有想到的是,皇帝陛下朱由檢沒有什麼都沒有說,連半句責備自己的話也沒說,有時候雖然也會在自己面前表現出情緒,但也更像是一個人在親人面前的真實表現一般。
王承恩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讓陛下如此信任。
此刻,當皇帝陛下崇祯朱由檢說起自己這個皇帝和全天下的安危在他手上時,王承恩突然覺得自己手上的濕帕足足有千斤重。
王承恩知道自己的陛下在害怕什麼,他鄭重地點了點頭,不由得暗自發誓甯可自己積下一身的罪孽,也要保得陛下安全,錯殺三千又如何,就憑陛下待自己之情義,自己甯可下十八層地獄!
朱由檢不知道王承恩此刻的内心活動,他見王承恩濃眉緊鎖,濕漉漉的帕子都被他擠出水來,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便以為王承恩或許隻是壓力大而又不知從何處着手的緣故。
盡管王承恩不知道為何崇祯帝朱由檢如此信賴他,但朱由檢自己是清楚的,原因無他,在原本曆史上,王承恩是陪他一起自缢的人,所謂疾風知勁草,闆蕩識誠臣,能在自己最危急的時刻還會跟着自己一起自缢的太監,他自然不得不信。
也正因為此,雖然朱由檢知道王承恩不是很善于揣摩人心,洞察利害,但他還是要讓王承恩執掌東廠,充當自己的眼睛,隻有王承恩才值得信任。
朱由檢見王承恩一時沒有說話,便親自提點起來:“近些日子,看似風平浪靜,但有幾件事倒是可以琢磨琢磨的,譬如松江府尹吳佳胤被暗殺一事,迄今懸而未決,還有夏永德突然斃命于诏獄一案,以及無錫一院試案首溺水而亡事件還有生員韋達微于松江被殺事件,這幾件事看似沒有關聯,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死于非命!而且哪裡有這麼多大膽的人,先殺知府又殺生員,甚至還在诏獄裡殺了少監夏永德?而韋達微與那溺水而亡的案首都是無錫生員,且死亡時間相差不遠,這是不是說明兩者之死有什麼聯系,别看這些事表面上不相關,但很可能就隐藏着很多玄機。”
“這些人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殺死有身份的人,是否也敢殺你,甚至是殺朕?”
朱由檢這麼一說,王承恩也開始意識到貌似這看似還風平浪靜的江南地界上的确出了不少各種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卻似乎都隐藏着一個個驚天陰謀的大案,作為東廠提督的他也不是沒有讓人查探過,吳佳胤雖不畏權貴但在朝堂上并無要置他于死地的政敵,夏永德與東廠系統的诏獄素來無瓜葛,而那兩生員據悉也都是品行端正之人,素來沒有什麼仇家。
“如今建奴清軍即将揮師南下,再度圖謀我大明半壁河山,而國内某些不忠不義之輩未免就蠢蠢欲動了些,尤其是一些本據天下商利的士大夫們,他們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但朕作為天下之主,隻能盡可能地緩和矛盾,但你就不一樣,你是東廠提督,動刀子的事得你來,你不做惡人,就隻能讓朕自己做惡人。”
朱由檢這麼一說,王承恩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奴婢明白,請陛下放心!”
王承恩如今也才算明白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麼,當他離開乾清宮時依舊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乾清宮,他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不會也要同首輔範景文一樣落得個即将被陛下抛棄的下場,甚至為平息士紳之怒而殺他的下場。
但他知道自己為了陛下的安危和大業,他必須得做這樣的一個惡人。
王承恩凄然地笑了笑,拳頭捏得很緊,随即便一臉寒霜地來到東緝事廠,且立即重新調閱起朱由檢所提到的幾件案子來,吳佳胤一案的兇手是誰,因松江府的鄉紳被殺了個十之六七,與吳佳胤有過接觸的都被東廠嚴加審訊過也沒有找出破綻;對于夏永德,在關押夏永德當日值班的東廠番役都被動用大刑但直到咽氣也沒有得出什麼。
而唯獨兩生員的死亡似乎還能有迹可查,而此時,恰巧王承恩也通過一東廠番役的禀報了得到了些訊息。
“你是說這個唐英和韋達微的同窗都說他們之前曾與端文學社的創建者顧林發生過争執,好像是因拒不加入端文學社之事,除此事外,唐英和韋達微還有沒有和别的人别的事發生過矛盾?”
王承恩直接問道。
“沒有,據唐英族人說唐英素來性格謙和,且一味好讀書,很少與人接觸;而韋達微朋友雖多,但都說其人性格極好,從未與人發生過口角之争。”
這番役回答後,王承恩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既然是如此,如若這唐英之死與韋達微之死有關聯,且唐英也不是溺水而亡而是被人殺害的話,那麼兩人之死也就隻能與這端文學社的顧林有關了?”
不待這東廠番役說完,王承恩便立即下令逮捕顧林于诏獄,準備嚴加審訊。
而這時候,東廠一名掌班不由得勸了起來:“公公,這顧林非同一般的生員,他乃顧端文公之後,且在士林中頗有威望,其新成立之端文學社也頗具影響,不少朝中大員與其來往,我們若是動了他隻怕容易招得朝野非議。”
“你是說端文學社與朝中大員也有來往?”
王承恩突然問了一句,這東廠掌班點了點頭。
“那就更得抓了!這些文社學社什麼的一旦與朝中大員來往,便有幹預政事之嫌,豈能輕饒!”
王承恩直接怒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