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瑢璟這才确定,剛開始會和審問話詭異,實際上便是為了誘導馮澤說出後面的證詞。
特别是有關衣服的證言,三番四次的逼馮澤一定要說出個結果,然後确定幾次,事先說明無法再反口,這便是釘死了馮澤的後路。
其實,問馮澤,什麼時候跟董晗軒交易的,這時間随性得很,作為沒有做過的事情,馮澤随便說個時間,别人也無法證實不對。
可會和審在那之前,先問南無藥,馮澤是何時去找他寫文章的,便是有一定的暗示和誘導。
剛剛說過的日子,讓馮澤下意識會選擇這天,然而,這天特殊日子,對董晗軒太有利了。
即使是在南無藥說出四月二十三之前,會和審看似問的什麼銀票銀号之類的無聊事,其實也有一定的目的,讓馮澤放下戒心,不會對會和審之後的誘導産生警惕。
會大狀師真不愧是金品狀師,不過幾句看似簡單的問話,卻是環環相扣,層層揭開馮澤的謊言,讓他無所遁形。
“這天,對董晗軒來說,确實是個特殊日子。”蓮瑢璟開口:“是他某個兄弟姐妹的生辰,豈會忘記?”
蓮瑢璟說得模糊,并沒有直接說清楚,這是董傾依的生辰,而是拉了董晗軒的其他弟弟妹妹一起混淆别人的理解。
那丫頭的生辰,怎麼能随便說給外人知道?反正,具體是誰的生辰其實并不重要,有這麼一個事實就足夠董晗軒翻案了。
旁聽的衆大臣竊竊私語,也不知道是在感歎馮澤的運氣太背,選了這麼個特殊日子,還是大歎馮澤的“原形畢露”。
董晗軒咧了咧嘴,看在馮澤眼裡,像是在嘲笑。
對世子的模糊說法,董晗軒也滿意之極,他家姐姐的生辰,在天牢時已經被迫提過一次了,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那日,是小民至親的生辰,小民在葉家餅屋訂做了一個生辰蛋糕,那天馮舉人卯時末,辰時初出了門,小民惦記着去取蛋糕,緊跟着辰時一刻便出門來了盛京城,辰正時分,正好在葉家餅屋領取訂做的蛋糕。”
董二弟七點十五分就出了門,八點正好在拿蛋糕,所以說,馮澤說他在辰正時分跟董晗軒交易并出門,便完全不成立了。
董傾依嘴角含笑,果然剛剛會和審的誘導供詞起了大作用,讓馮澤選了個對董晗軒最有利的時間而不自知。
至于那葉家餅屋,便是她在盛京城經常看到的蛋糕店,據說還是前朝就傳承下來的老字号呢,想來,祖上應該有穿越者的。
看馮澤好似洩了氣,整個人都焉了的樣子,會和審毫不放過:“葉家餅屋在盛京城可是老字号,極為有名,若是訂做的生辰蛋糕,自然是要記錄下來,方便客戶領取,同時,客戶領取後,也會記錄時辰,以便錢貨兩清好結賬。”
“若是需要,自然可以去查一下葉家餅屋的記錄檔案,相信葉家會極力配合世子查案。案犯馮澤,你還有何話可說?”
旁聽的大臣暗道一聲果然,會大狀師一旦出手,罪犯就再沒有狡辯的餘地,直接就被拍死了。
“那……那跟衣服顔色有什麼關系?”馮澤不甘的問道,若是他剛才選了另外一個時間,而不是四月二十三,董晗軒是不是就沒法脫罪了?
直到現在,馮澤也沒有發現,會和審先前的誘導暗示有多麼關鍵……
“那是以防萬一,若是你不是選的四月二十三這天,一樣有最後的證據證明董晗軒的清白。”會和審挑眉,暗想董傾依那姑娘提醒的兩條線索,直接能将馮澤置于死地。
面對大家的疑惑,會和審輕輕一笑:“你得了文章過後,關在屋裡背誦,幾乎不怎麼出門,對于日子的記憶力并不深刻,若是選擇,你肯定選擇四月二十三之前。”
見衆人,包括馮澤都認可的點點頭,會和審繼續道:“然而,董晗軒身穿的衣服,是他親人親手做的,據他親人提供的證據,在每件衣服的繡花末尾處,其實都繡了衣服完成的日子。是他親人做衣服的小習慣。”
“而董晗軒這件衣服是四月二十三之後才做的,若要證明,扯掉繡花線便能明明白白。”
日子是繡在繡花裡面的,不扯線完全看不見,即便是董晗軒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董萩蘭還有這等小習慣。
這個,董傾依知道,突然想起後,便讓若紫提供給會和審做證據。還有蛋糕的線索,也是她剛剛讓若紫說給會和審聽的。
聞言,馮澤癱倒在地,也就是說,其實他不論選擇了什麼時間,隻要是四月二十三之前,這件衣服上的繡花日子之前,證詞都将不再成立。
“呵!”蓮瑢璟冷笑一聲,看着馮澤猶如貓戲老鼠,好看的唇線輕啟:“本世子說過,你再胡亂攀扯,罪加一等。原本你不是主謀,老實交代的話,還能獲得減刑,判個流放就差不多了,如今,沒有減刑,還要罪加一等,禍及三族。”
聞言,馮澤大驚,立馬呼天搶地的給蓮瑢璟磕頭,這話的意思,是要誅他三族了?馮澤直接吓尿,他真的不知道,事情竟然這麼嚴重……
“現在才知道老實?晚了!”蓮瑢璟不為所動:“将這隻胡說八糟的東西帶下去,稍後再審。”
雖然證實了馮澤在說謊,也證明了董晗軒的清白,可有關馮澤的真實證詞還沒得到,自然還需要審一審。
不過,今天不适合再審了,馮澤為了攀咬董晗軒,已經承認了跟同住董家的其他學子無關,這時,所有人都可以無罪釋放。
董傾依正想租個馬車将董晗軒和其他宿客送回去,卻不想世子安排得周到,剛出錦衣衛總部,已經有馬車和車把式在等着了。
本想跟蓮瑢璟道謝後,和董晗軒一起回家,卻是還沒出廂房,就得了浮生的傳話:“董姑娘,主子讓你慢些離開,主子還有些問題想要詢問姑娘。”
什麼問題想要詢問?該問的不都問完了嗎?不過是找個理由,把人家姑娘留下來而已。一衆屬下明了,暗自在心中腹诽。
主子功力深厚,可以面不改色的在董傾依面前找理由,屬下們卻是忍得很辛苦,主子啊,能找個讓人信服點的理由麼?這讓屬下們很難做啊!
董傾依隻得留下來,看着董晗軒和一衆學子離開後,繼續喝奶茶,等世子跟一衆大臣交代完。
後來,董傾依還被若紫帶到了風味樓,依舊是在世子的專用包廂。
剛坐沒一會兒,董傾依便見蓮瑢璟進了來,有些詫異:“咦,不用陪大臣們吃飯嗎?”
現場所有人都到了風味樓,又時近中午,董傾依還以為,世子會吃了再過來。
這是公幹,有公費開支吃一頓那很正常,無論哪個時代,華夏酒桌文化是少不了的,這辦事吃飯自然再正常不過。
“有會和審就夠了,本世子在,隻怕還吃不好。”蓮瑢璟不以為然,一群大臣也敢讓他“陪吃”?一群人陪他吃還差不多,平日裡無事還能愉快玩耍,如今他有客在,哪裡還在乎他們?
“哦,也是。”董傾依點頭,有領導什麼的,總是比較拘束。
浮生浮雲,還有若紫都一陣詫異,主子随口胡哲的理由,這姑娘也信?會不會太……好騙了?
“我讓若綠做了一桌子好菜,有沒有特别喜歡吃的?”蓮瑢璟慵懶的坐到榻上,歪斜着半躺。
三屬下手一抖,主子用我了?用我了?前一句不還在本世子嗎?怎麼就變成我了?還有,原來不隻是省掉自稱麼?現在又升級成我了?
自覺跟蓮瑢璟相處很自在,董傾依完全摒棄了先前的禮貌規矩,自然不會對蓮瑢璟的自稱有什麼反應,不似衆屬下那麼心裡活動劇烈。
“若綠的手藝很好,今天有口福了,随便做,我都想嘗嘗。”董傾依眼睛亮了亮。
那天在國寺,嘗到了若綠的素宴,那味道連風味樓的大廚都趕不上,現在有機會吃到其他菜式,便是很期待的。
蓮瑢璟隐晦的看了看三屬下,屬下們瞬間領悟,原來主子嫌他們礙事兒了,十分識相的離開了包間。
浮生浮雲依舊做了門神,站在包房門口,若紫則去了廚房,準備幫若綠的忙。
“那馮澤倒是狡猾得很,不知道現在還會不會說實話?”董傾依感歎,雖說這種人其實不難對付,但是防着他胡扯就很傷腦筋了,一個不注意就被他忽悠了過去,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最重要的是,這案子暫時隻有馮澤一個嫌犯了,皇帝又關注,不好直接動刑,便給了馮澤耍賴的機會。
“還有待商榷,撒謊成性,看得出來,平日裡在家就不是什麼好貨。”蓮瑢璟冷哼一聲,再次對這馮澤起了殺意。
不過,這人左右是逃不了那一刀的,他不急……
“那肯定是被寵着長大的啊!”董傾依不以為然,猜也猜得到。
能花兩萬兩去買一個不知道真假的考題,還不算奢侈?
“據說,馮澤看了榜,就遣了書童回去報喜。”蓮瑢璟又在跟董傾依說八卦:“結果,書童前腳剛到,馮家興奮得不能自已,可連鞭炮都沒能放響,錦衣衛後腳就跟着到了,直接将馮家所有人看管了起來,在當地鬧了不少笑話。”
“……”董傾依表示,她無話可說。
這個會元怎麼來的,還能有人比馮澤更清楚麼?他到底是以何種心情讓人回去報喜的?這事,也确實從頭到尾都是個笑話。
如今,買賣考題的事已得到證實,這屆科舉已然被判無效了,還不知道有多少考生被牽連其中。
“對了,那馮澤家?”董傾依對養出這麼個貨色的家庭很好奇,禍及三族啊!盛蓮王朝很少有這麼多重的刑罰。
或許是穿越者做開國皇帝的原因,相對以前的苛刻重刑來說,盛蓮王朝的刑罰已經很輕,很人性化了。
當然,那跟現代什麼人道主義是沒得比的,皇權時代,始終不是民主社會。
“當地縣城的首富,做布匹生意的,倒也有些家産。”蓮瑢璟點頭:“馮澤是家裡唯一的嫡子,其他全是女兒,連庶子都沒有。”
“哦!”難怪被寵成這樣二傻,當朝廷的眼睛都是瞎的麼?
縣城首富,所有家當加起來少說也有百兒八十萬,估計能出個舉人忒不容易了,所以溺愛得厲害,身上銀兩更是多得揮霍無度。
這份家産,恐怕是要充國庫了。
“飯後,我會再去審審馮澤,看他會說些什麼,你去不去?”蓮瑢璟知道馮澤無辜攀咬董晗軒,這丫頭早恨得不行了,所以,給她個機會。
“去,一定去。”董傾依眼睛一亮,狠狠的說道:“他若再不老實,我幫你審。”
她早有此想法了,還以為沒機會折騰這丫的,沒想到,世子還會讓她私下裡見馮澤,那可怪不得她下重手。
“很多人對此事關注,可不能用刑,免得幕後元兇借機推卸得幹淨。”蓮瑢璟提醒道,現在由不得董傾依亂來。
“誰說我要動刑了?”董傾依陰測測的一笑,許久不動手,倒以為她是聖母了不成?敢随便惹她,即使最後要禍及三族,她也想親手懲罰一下罪魁禍首,以出這口惡氣。
“有些手法,隻有痛苦,木有刑,别忘了,我是大夫。”董傾依挑眉。
前世暗世界的許多逼問手法,絕對夠殘忍又讓人看不出破綻,她背後有家族,有人替她處理掉衆多瑣事,可不代表她不知道。
如今,她倒是想親手試試,效果是不是很好?
“隻要讓人看不出來,倒是随便你折騰。”蓮瑢璟縱容的說道,有些好奇董傾依的本事。
這些年,有關董傾依的一些日常資料他看了不少,可更深層的東西,他禁止屬下挖掘。
他雖然想知道董傾依過得怎麼樣,卻不想踩底線,免得以後不好交代。
所以,有關董傾依的師父,她的本事,還有董家其他人的一點異常,他并不是很清楚。
由此可見,蓮瑢璟果真早有預謀,這次就算沒有科舉舞弊牽連到董家,隻怕他也會找機會出現在董傾依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