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茶室内,齊傾墨正泡着清茶,茶香四溢,且這茶香與普通的不一樣,帶着一些清甜的味道,齊傾墨坐在一個極大的茶幾面前,擺弄着幾上的茶具。滿室寂靜中,隻聽得到茶水嘩啦啦淅瀝瀝地聲音,一下下敲在衆人心上。
“墨七,分茶。”齊傾墨茶水倒畢,放入茶盤,讓墨七拿下去分到各人面前。
齊傾墨笑看着衆人臉色,細細品味着每個人的神态,笑說道:“這茶葉乃是宣搖國瑾公子前些日子想給各位娘娘送去的新茶,我覺得要配以露水烹煮方得其味,所以今晚出去采了些露水,準備明日請各位娘娘品嘗,不成想今日人就聚得這麼齊,那今晚便試試這茶也不錯,正好可以就着月光。”
殷笑聞端着茶杯聞了一下,的确清香宜人,還帶着絲涼涼的甜香,對蕭天離抱了一下拳謝道:“勞瑾公子有心了,此茶不知可否出售,朕欲采購一批作為宮中貢茶。”
蕭天離心中腹诽,貢茶?你也不怕你這宮裡這些女人喝了生不出兒子來!面上依然笑意滿滿:“此茶名叫摘天星,極是難得,宣搖國統共也就得了十來斤,所以采購一事,恐怕……”
“哦?竟如此名貴嗎?”殷笑聞反問。
“對,十分名貴,所以隻能作為贈禮贈于各位娘娘,若是想大量購買,隻怕不行。”蕭天離從容說道,心中想着你們要是真喜歡我再問柳安之要個十來斤香料,往幾百斤茶葉裡一撒,要多少有多少,隻要你們有福氣喝。
“如此,那倒是真是物以稀為貴了。”殷笑聞也不在多問,畢竟隻是一盅茶而已。
隻是他擡眼一看,卻發現滿座的妃嫔竟無一人動手中那杯茶,神色各異,彼此張望打量,不知在做什麼。
“怎麼,難道這茶不合各位娘娘味口嗎?”齊傾墨看上去很好奇地問道。
“聖女這是哪裡話,這茶清香宜人,怎麼會不合味口,隻是一想到此茶如此金貴,價值千金,于我們而言不過一口之水。而外面卻還有許多百姓連衣服都穿不上,飯也吃不飽,這已經入秋了,天意轉涼,越發凄苦,本宮一想起便覺得心中難過,看到這千金難換的茶水,也就喝不下去了。”唐貴妃說着放下茶杯,掏出手絹拭着眼角隐約的淚光,好一副慈悲的模樣。
其它的妃子看到唐貴妃如此,也紛紛效态,放下杯子掩面輕泣,那茶水便就這麼打擱置了。
齊傾墨與蕭天離對望一眼,覺得這場中的人都很有意思,原來當初院子裡的那棵放了會讓人無法生育香料的樹不是一個人做的,而是這一群女人下的手,既然這樣,齊傾墨可就不會有半分留情了。
懸壺沖水,齊傾墨把玩着名貴上好的紫砂赤,淡淡說道:“唐貴妃此話何意,難道是說陛下治國無能,百姓們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一件禦寒的衣物都沒有嗎?”
唐貴妃臉色微變,連忙笑着解釋:“聖女說哪裡話,陛下天縱英才,臣妾豈敢謬論?隻是這世間本就是貧賤有别,富貴有差,窮人總還是有些的。”
“娘娘此言甚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娘娘這等兇懷着實令自慚形愧,這千裡迢迢來于宣搖的茶葉看來是要浪費了,早知如此,我也不必急着去采露水,咳咳咳……”齊傾墨說着掩着嘴咳嗽起來,似是着了涼。
墨七連忙給她撫着後背,也明白過了齊傾墨今天晚上就是要逼着她們喝這個茶,百般不想但依舊無奈,隻能說道:“聖女,你可要當心身子,這茶葉糟蹋了就糟蹋了,露水隻當我們出去散了個步,身子要緊啊。”
看了半天戲的蕭天離有些急起來,他知道齊傾墨一定有辦法達到她的目的,可是看她咳嗽的時候,一時分不出真假,若她真的受了涼那可要心疼死自己了。因着這真實的原因,他語氣不善:“貴妃娘娘若不喜歡可以直說,何須扯出這些天下大事來?這茶葉我明日就收走送回宣搖國,聽說鄙國公主因為送去的茶葉少了一半,頗是不悅,送回去了我正好免去此罪。”
這話聽着便是他作為宣搖國的皇商,送來的東西卻被人拒絕推诿,覺得受了極大的羞辱從而憤怒。他演繹得極好,連語氣都把握得火候十足。
殷笑聞慢悠悠看了看齊傾墨與“瑾君”,以他之智自然看得出這兩人在搗鬼,可是他不明白的是唐方為何如此害怕?這茶他敢斷言以前宮中從未出現過,那唐方,還有這一屋子的女人在怕什麼?
喝了口茶,他慢條斯理地說到:“國家大事自有朕來操心,愛妃不必憂思過度,今日這茶乃是聖女親手所泡,其中這露水還是朕親自陪着聖女收集的,愛妃不妨試試?”
這一下這屋子女人便再也沒有了搪塞的理由,紛紛變了臉色,膽顫心驚地握住茶杯,瑟瑟發抖,一臉臉如花似玉的臉都快要哭出來了,最先一飲而盡倒不是唐貴妃,而是那位馮才人。
隻見她一咬牙一狠心,猛地灌下,仿乎這一口喝下去的不是一杯清茶,而是鸠酒似的。
馮才人之後便是唐貴妃,饒是她再怎麼沉得住氣,也煞白了小臉,雙手緊握,指骨泛白。
最後便是那位餘嫔,餘嫔已經哭了出來,淚水糊在臉上,沖化了她化得精緻的妝容,半喝半吐地,總算喝完那杯要她命的茶水。然後癱坐在地,哭得泣不成聲。
“餘嫔娘娘這是怎麼了?茶水燙着了嗎?”齊傾墨好心問道。
“你這個賤人!”餘嫔已經不顧一切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茶裡面有什麼,她會面臨什麼,但是聖命難違,聖命難違啊!陛下那麼明顯地偏幫着這個聖女,她們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就算反咬一口指着聖女說她在茶水裡下了藥,又有什麼用呢?當時她們決定用這味藥的時候,就是看中了這藥不管是多高明的大夫都查不出異樣,作繭自縛便是如此!
齊傾墨訝異地看着她,十分吃驚:“娘娘,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餘嫔兇狠怨念地盯着齊傾墨,剛要說話,就被殷笑聞打斷了:“餘嫔,殿前失儀,對聖女無禮,你可知你該當何罪?”
這是極有威攝力的聲音,全身上下都透着帝王将相的霸氣,震得餘嫔連哭都不敢,隻怔怔地看着殷笑聞發呆。
“來人啊,将她拖下去!”殷笑聞全然未将她的凄苦看在眼裡,冷漠無情地叫來太監,将哭得軟成一灘爛泥的餘嫔拉了下去。
唐貴妃整整衣擺,上前請罪:“臣妾教育無方,請陛下降罪。”
殷笑聞擡手示意她站起來,又招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憐惜道:“後宮事務這麼多,你哪裡個個都看得過來,此事又怎能怪你。”
唐貴妃梨花帶雨好不動人,楚楚說道:“謝陛下恩典。”然後眼角一挑,往齊傾墨那裡看去,似在示威一般,卻遇上齊傾墨一雙洞悉人事漆黑如潭的眼睛,以及不達眼底的微笑。
齊傾墨微笑着看她們各自的神态,像她這樣的女人,這些人為什麼要招惹呢?誰說聖女便是菩薩心腸了,誰告訴她們聖女就是純良悲憫的了?
殷笑聞望着齊傾墨,看她臉上古怪的笑意,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不過好在,這些女人正墨七所說的,他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瑾君”在這裡面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提供有古怪的茶葉,與齊傾墨配合默契地逼唐方她們喝下這杯茶,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想拉攏齊傾墨去宣搖國嗎?
送走了大部分人,屋子裡便隻剩下齊傾墨與殷笑聞,齊傾墨洗幹淨茶具,重新泡了一杯茶,茶味微苦,自舌尖傳開,倒了一杯給他:“這杯茶,給陛下。”
殷笑聞擡着茶杯抿了一口,打量着若無其事的齊傾墨,問道:“她們對你做了什麼?”齊傾墨也不是無事生非的人,隻有可能是那些女先惹到了她。
“她們怕我搶了你的恩寵,所以對我有些關照罷了。”齊傾墨自己喝了一口微苦的茶,苦茶,多有回甘,就看品茶的人等不等回甘到來,在那之前不喝清水漱口。
“朕的恩寵,你需要嗎?”殷笑聞似乎有着極好的耐心,一副要将齊傾墨寵上天的樣子,任她胡作非為,全數包容。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腐蝕人心的好方法,沒有幾個女人能抵抗得了這樣的包容和寵愛。
齊傾墨笑了笑看着他不說話,多有意思,他明明知道自己在使手段,就在他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可是他卻把她當小孩子一樣,對她的那點小手段根本看不入眼。
這是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你會在意螞蟻在你的腳下揮拳頭嗎?
隻可惜,齊傾墨并不是善良的孩子,也不是弱小的螞蟻,她笑了笑說道:“我的茶,好喝嗎?”
“那茶裡,到底放了什麼?”殷笑聞好脾氣地問道。
“讓人絕育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