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洪之圍,最終以飛烏蠻敗退而告終。
不過短短一天,射洪城外三十裡再也找不到一個飛烏蠻的蹤迹。而飛烏蠻特有的灰隼,也同時消失不見,不知所蹤。據探馬回報,飛烏蠻在潰敗之後,便返回銅山。
也就是說,射洪的危險已經解除……
可是,所有人都清楚,事情并沒有就此而結束。
飛烏蠻占居銅山、飛烏兩座縣城,有私镕山為根基,進可再犯射洪,退可遁入婆娑山,逃往晉州。同時,飛烏蠻雖在射洪折損了一個小王,卻并未傷筋動骨。其麾下,仍有數千本部兵馬,再加上那些聞風而來投效的蠻部,少說還有萬餘叛軍。
這萬餘叛軍一旦鬧将起來,仍舊會使得劍南大亂。
所以,李清并不敢掉以輕心,一面派探馬細作打探叛軍的動向,一面派人飛報鮮于燕。
這種可能引發整個劍南動蕩的局面,絕非他一個營田判官可以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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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一面整頓兵馬,一面安撫射洪百姓,準備待援軍抵達後,征伐銅山。
而楊守文也同樣沒有閑着,因為他發現,他的麻煩才剛開始!
幼娘回來後,就和李裹兒在明裡暗裡展開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李裹兒雖然支持楊守文來尋找幼娘,卻不代表她願意把楊守文讓出去。特别是在幼娘表現出了對楊守文那種難以言喻的依賴之情後,李裹兒的心裡,對幼娘便産生了深深的提防。
同樣,幼娘更希望楊守文能夠多陪伴她。
三年的分離,曆經許多坎坷,幼娘隻想要把那三年來缺失的疼愛,一股腦的讨要回來。
一個,是青梅竹馬;一個,是千金貴胄。
兩個女孩子,對楊守文都用情很深,也讓楊守文一下子,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在感情上,從來都是一個門外漢。
前世他纏綿病榻,根本沒有機會談情說愛;今世卻一下子得到了兩個女子的傾心,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害怕傷害到幼娘,更怕讓李裹兒難過,一時間搖擺不定。
“青之,你到底喜歡誰呢?”
“都喜歡!”
楊守文擡起頭,看着明秀,一臉茫然道。
都喜歡,可不太好!
若換做普通人家,也許一切好說。
可問題是,哪怕李裹兒已經不再有公主的封号,那千金貴胄的身份,卻無法改變。
别的不說,單隻是李顯,恐怕就無法容忍楊守文另有新歡。
這是一個非常麻煩的問題,哪怕是明秀,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所以,當楊守文向他請教的時候,他也隻能是大眼瞪小眼,裝傻充愣,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看到他這副模樣,楊守文就知道,這家夥是指望不上了。
“李君,李君,你們猜猜,我發現了什麼?”
就在兩個人相視無語的時候,屋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跟着,孫處玄闖進了房間,他臉上籠罩着一層青色,也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透着一股子陰鸷氣息。
他手裡捧着一摞卷宗,走進房間後,便把那卷宗重重摔在了桌上。
“段簡狗賊,特以膽大,竟然做出這等禍國之事。
還有那黃文清更是嚣張,與段簡狗賊合謀……虧得他們已死,否則我定要讓他二人死無葬身之地。”
孫處玄怒氣沖沖,在一旁坐下。
而楊守文和明秀卻有些發懵了,疑惑看着孫處玄。
由于楊守文和孫處玄此前判定,段簡并非自殺,而是死于他殺,所以孫處玄一早就把公文呈報了梓州刺史。按道理說,段簡是梓州治下官員,理應由梓州府衙負責調查。
可那梓州刺史卻好像不願意擔當此事,反而把這案子推給了楊守文。
原因無他,楊守文本就挂着司刑寺司直的職務,有勘查推案之責。加之楊守文又恰好人在射洪,這梓州刺史幹脆把這案子交給了他,隻是命孫處玄來負責協助。
“孫君息怒,究竟發現了什麼,竟使孫君如此?”
孫處玄喝了一口水,總算是冷靜下來。
他臉色陰沉,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卷宗,打開來放在楊守文的面前,“我這幾日,一直都在查看射洪縣衙的案牍,卻發現自段簡就任以來,先後四次以不同名目更換勇壯兵械,總數超過一千五百套。而那些更換下來的兵械,縣衙中卻無有記載。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那麼多的兵械,究竟去了何處?
于是,我就繼續追查……直至三天前,我開始追查黃氏一族這些年來的賬目,發現黃氏私下裡,竟在偷偷販賣兵械與飛烏蠻。除此之外,黃氏還向六诏地區,包括越析诏,蒙舍诏等在内的各部販賣軍械,數量多少不等,但總值加起來,卻格外驚人。
這些年來,蒙舍诏愈發強大,已流露出吞并其他各部的意圖。
朝廷也一再又命令,不得參與六诏之争,但同時也不許給六诏各部以任何形式資助。
可現在……
這黃文清何以如此膽大,我以為,在他們背後,定有人在暗中指使。”
六诏?
楊守文聞聽,心頭不由得一動。
他想起了一件事,就是那‘六诏乘象書’。隻是從青石嶺回來後,因為諸多雜事,他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現在,孫處玄提起了六诏,也讓楊守文立刻想起了六诏乘象書的事情。
他并未立刻發表意見,而是拿起卷宗,仔細翻閱。
孫處玄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坐在一旁,靜靜不語。
良久,楊守文把卷宗放下,眼中也流露出一絲凝重之色。孫處玄說的不錯,段簡在過去一年間換裝約一千五百套兵械,可是在縣衙的案牍中,卻沒有這方面的記錄。
反倒是在黃家的賬目裡,過去一年間,多次出現了兵械出售的記載,其銷售的對象,正是私镕山的飛烏蠻。
這也是飛烏蠻何以會幫助黃文清的原因?
亦或者說,段簡之死,和這件事也有莫大關聯?
楊守文不由自主站起身來,在屋中徘徊踱步,眉頭緊蹙一團。
說實話,他有點不想摻和這件事情……私自販賣兵械?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
而聯想到黃文清的背景……
楊守文隐隐約約能夠猜出,是什麼人在幕後指使。
但他更清楚,對方的勢力很強大,絕非他可以抗衡。同時,就算是他真的找到了證據,到最後很可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無法傷到對方的筋骨,甚至讓他和那些人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相信,不管是武則天還是李顯,都未必願意看到這種結果。
可如果不追查……
楊守文不由得輕輕揉動太陽穴,感到有些頭疼。
他想了想,輕聲道:“孫長史,這件事,我建議你暫時先不要呈報府君,最好是再繼續調查下去。
那黃文清,絕非你所看到的那種沒有根基之人。
插手六诏,私自販賣兵械,你以為一個地方豪強,真有這樣的膽子,做這等事情?”
孫處玄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以李君之見,當如何是好?”
“你先秘密調查這件事,但最好不要告訴任何人。
我會上疏朝廷,把此事告知陛下和太子……這件事,若無陛下和太子的支持,你我擅自呈報上去,非但不會奈何對方,反而會打草驚蛇,弄個不好,你我都有危險。”
孫處玄想了想,頗以為然。
“既然如此,那我明白了……我會繼續調查這件案子,有什麼情況,會告知李君。”
“甚好!”
其實,孫處玄的想法,楊守文大體上明白。
他知道自己因為陳子昂這個黑鍋,仕途上可能不會再有前程,所以就希望能做幾件大事,來換取朝廷的支持。到時候就算是受了牽累,他也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隻不過,孫處玄考慮的,又有些過于簡單!
送走了孫處玄,楊守文合上了卷宗。
明秀在一旁突然道:“青之,你這是用的緩兵之計?”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突然間笑了。
說實話,他和明秀配合越來越相得益彰。每每他的想法,明秀總能夠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非是緩兵之計,而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件事,絕非孫長史所想的那麼簡單。他的心思,我能夠明白,同時也能夠理解。可如果按照他的想法去做,非但不會有任何結果,反而會讓他陷入危險之中……
你也說了,這是個人才!
如果真因為這種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事情,使得他陷入險境,實在是有些可惜。
我準備回去之後,奏明太子。有太子在背後支持,調查起來,也會免去許多危險。”
明秀聽罷,頓時笑了。
他手指着楊守文,輕聲道:“青之,你現在可是學壞了!”
學壞了嗎?
也許吧……
在楊守文第一次踏足洛陽的時候,他已經領略到了這個時代,不曾為史書所記載的雲波詭谲。
似乎所有人都隐藏着秘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哪怕是已經故去的狄公,也似乎存着不為人知的私心雜念……
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遇到過許許多多的危險。
哪怕是純潔如白紙的傻子,估計也會變得奸詐起來。更何況,他的身份,注定了日後他不可能擺脫了廟堂的争紛。武則天活着,尚能給他保護,但若她故去之後……
楊守文,不敢想象。
所以,他必須要學會奸詐,必須要學會使用手段。
“對了,明日我準備私下裡宴請太賓先生,你幫我與他說一說,最好不要被太多人知曉。”
明秀淺笑一聲,“此事,我自會安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