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内的人顯然也聽到朱允炆的呼喊,都走了出來。
包括剛剛船内說話的胖少年,朱高熾。
朱高熾擡眼一看,卻發現仆人已經從水中撈上一艘小船,眉頭微皺。
“堂兄,這船兒應是附近鄉民祈福的聚寶船,無甚新奇,咱們打撈上來若叫人看見反而不美。”
朱允炆愣了一愣,
他久居宮中,對于揚州一帶的風俗隻是聽說過,乍見小船的他并未反應過來這是聚寶船。
看了一眼船首的少女,臉上頓感挂不住。
闆住面孔,喝道,
“我出來便是想了解民風民俗,開拓視野,早就聽說揚州府民風淳樸,這船正好讓我漲漲見識。”
朱高熾無奈搖搖頭,
在宮内溫和孝順的堂兄,才剛剛兩杯黃湯下肚,就露了本性。
絕美少女也是從外地路過這裡,并不曾出過遠門,這聚寶船倒是第一次見。
她也稀奇的很。
“咦,這是……”
少女怔住,船帆在畫舫的燈光照射下,兩行字若隐若現。
“這是祈福詩,用來祈福百姓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朱允炆走了上來。
朱高熾既然提醒他這是聚寶船,他便想到他的老師方孝孺曾經告訴過他,揚州一帶每年重九之日,便會送船入水,在船帆上寫上一首祈福詩祈福百姓。
“哦,原來是祈福詩。”少女恍然大悟,“可是……”
“可是什麼?”
朱允炆連忙問道,他也不确定老師教的對不對,不過他的老師方孝孺乃是博學之士,想來應該不至于說錯。
少女抿嘴偷笑,
“可是我怎麼看這詩像是罵人的話呢?”
“罵人?”
朱允炆傻眼,就算不是祈福,也不至于罵人吧。
他娘的,見鬼。
連忙湊上前,盯着船帆念出聲來。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一載赴……赴黃粱,這……這……”
朱高熾顯然也聽到,不禁詫異,也湊了上來。
看了一眼,不由啞然失笑,
這祈福船上的詩句,果然是罵人的話。
他的眼睛一閃,掃向船尾,
“這還有字兒……陳小洛?”
少女嘴中也念道,“陳小洛,難道這首詩是這個叫陳小洛的人所寫?”
朱允炆的臉上紅白交錯,
“粗鄙,粗鄙不堪!”
他破口大罵,
“都說揚州府人傑地靈民風淳樸,啊呸!
尤其是這個陳小洛,簡直有傷風化,有傷風化!
無恥至極,無恥至極!“
……
對岸的陳小洛隻覺得耳根子發熱,噴嚏連連。
“小洛哥,你生病了?”王婉清。
陳小洛搖搖頭,
“丫頭,抓緊回去吧,大嬸在那邊等你嘞。”
離的百米的距離,陳小洛都能感受到王大嬸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殺意。
王婉清撅着嘴,
“不嘛,我跟我娘說好了,今天要送你到地方再回去。”
“王大嬸能這麼好心?”
陳小洛可不信,不過也不想争辯,就随着王婉清一路走向王家。
兩人沒有說話,
就這麼靜靜的走着,
手心冒汗,
擡眼偷偷看了看身旁的王婉清,
滿臉嬌羞,
陳小洛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如果沒有後面跟着的王大嬸,
該是多麼暧昧的美好。
“呃……到了。”
幸福的時間總是短暫的,陳小洛指了指不遠處的王家大門,苦澀笑道。
王婉清嘟囔着小嘴,一臉的不情願,
不過她知道,總歸是要分别的。
她從香囊裡取出一條白色的紗巾,塞進陳小洛手裡,
“這頭巾,我看着那姓劉的戴着挺好看,便給你也買了一條。”
陳小洛看了一眼,沒敢戴頭上。
“怎麼突然想起來送我東西?
總感覺你今天怪怪的,不會做了啥傷天害理的事吧?”
終于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陳小洛這一路都感覺很奇怪,平日裡這丫頭雖說不如自己恬躁,但是也不是文靜如斯的人。
他看着王婉清。
王婉清的眼眶漸漸溢滿了淚花,
“小洛哥,我……我可能要走了……”
走?
“去哪兒?”陳小洛問道。
“去應天府,我娘說村裡死了人,不安生,正好姑姑住在應天府,家裡人便想讓我去姑姑家。”
陳小洛怔住,
如果連王婉清也搬走了,青田村真的沒熟人了。
父親死了,
張二狗死了,
王婉清也要搬走了,
剩下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回頭一看,王婉清滿眼淚花,
“傻瓜,應天府又不遠,我以後常去看你……什麼時候走?”
盡管心頭難受,他還是選擇寬慰臉前的女人。
“就最近吧,等路引辦下來。”
王婉清擦了擦眼淚,道。
“哦……”
陳小洛張了張嘴,
想要說些什麼,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最終隻是把手裡的頭巾握的緊一些。
相顧無言,
過了許久,王大嬸等的不耐煩,在身後催促,
陳小洛方道,
“回吧。”
轉身,
往王家走去,
他知道,王家還有任務等着他去做,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選擇,離别與重逢,勉強不得,
他還想留在瓜洲鎮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張二狗臨死的時候都要勸他離開,
他很倔,
看了眼手裡的頭巾,白色的,
算了,
還是沒法戴……
王婉清站在那裡,看着陳小洛漸漸消失的背影。
怅然若失。
王大嬸走上前,摟住女兒的肩膀,
“傻閨女,有些人一錯過就是一輩子,你真的想好了?”
王婉清怔怔發呆,
“女兒,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站在當初的路口去重新選擇,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王婉清咬咬牙,搖頭,
“和表哥的婚事是爹早就定下的,總不能讓别人說爹娘的閑話。”
王大嬸歎了口氣……
……
陳小洛手裡拿着頭巾,剛剛走進王家大院,便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等到走到庖屋,
更明顯了,
張胖子頹然坐在地上,身旁擺着他平日珍惜如命的菜刀,切菜的案闆,還有陳小洛送給他的蘿蔔菊花。
“你怎麼坐在這?”陳小洛上前。
忽然,
從庖屋内扔出一個菜簍,飛到陳小洛腳底下。
屋内傳來聲音,
“把這些破爛玩意都給我扔了,我羅大米可是滴翠樓的大廚,怎麼能用這些低檔貨色。”
羅大米?
滴翠樓的大廚?
滴翠樓的大廚怎麼會到王家這兒來,太奇怪了。
“怎麼回事?”
陳小洛回頭問道。
張胖子把地上的菜簍往身前攬了攬,滿臉苦澀。
“大公子夫……夫人有喜了,嫌我做菜難吃,大少爺便派……派人貼了帖子招……招好廚子。”
“……”陳小洛。
很顯然,張胖子被炒鱿魚了。
張胖子在王家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也做了十多年,愣是讓大公子夫人一句話給炒了鱿魚。
陳小洛記得,
張胖子還有一個很小的女兒,老母親也年老多病,一家人都指望着他這點微薄的工錢度日,說被炒鱿魚就炒了。
人到中年,他在鎮上買的房子還欠了一屁股債,
難道讓他去跳樓?
陳小洛突然想起自己被解雇後一走神開車掉江水裡,心頭火起,奪過張胖子手中的菜刀徑直往後院走去。
“小洛,你幹……幹嘛去……”
陳小洛頭也沒回,
“讨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