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一過,秦風又重新找回了節奏。這日秦風抽空去了一趟太醫署,發現阿喀琉斯很認真的再跟照看他的大夫學習中原話,學的還不錯,發音口型固然很不準确,控制不好,但卻能夠做一些簡單的交流了。這讓秦風很是欣慰,看的出來阿喀琉斯已經放棄了有些可笑的東行尋家之旅,打算在大唐生活下來。
“秦将軍,等我好了,就給你當牛坐馬。”阿喀琉斯湛藍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認真的用生硬的漢語說着,
秦風哈哈笑道:“不簡單,還知道說詞語了。不過我可不要你當牛坐馬,那樣太屈才了。”
依照唐朝的制度,以秦風的身份,一旦出行是可以擁有一定的排場護衛。但是他實在不習慣一大票人跟着,很是反感這類情況,強行壓了下去。他覺得若是真有人能給他造成傷害或者生命危險,就算多幾個護衛也無濟于事,所以出入來去都是單人單騎。
阿喀琉斯宛若渾金璞玉的孩童,他的智商差不多處于零階段,除了一身武勇别無所長,秦風也不願意自己多個跟屁蟲,荒廢了他的一身武藝。
阿喀琉斯不知“屈才”是什麼意思,還以為秦風不要他了,大急叫道:“阿喀琉斯比不上大将軍,力氣可以用,很有用處的。”
秦風笑着安慰,見說不通幹脆用希臘語跟他交流,說明了自己的意思,不是不要他,而是希望他從軍,加入虎贲軍當任跳蕩兵隊長。
秦風早已了解到阿喀琉斯是一個用短兵的能手,在鬥獸場裡他們是演員,為了增加可看性,有着各種各樣的決鬥方式,徒手搏鬥隻是其中之一。與狼群、獅群搏殺,甚至奴隸之間的對殺都是需要兵器的。
阿喀琉斯與電影《特洛伊》裡的那個阿喀琉斯一樣,身手靈活,最擅長的是近身搏鬥,他從生死實戰中磨練出來的刺殺之法,正是适合跳蕩兵使用。
所謂跳蕩兵也就是俗稱刀盾手,配圓盾和短刀,穿輕甲,擅長近身格鬥,在陌刀兵中起到彌補使用長兵器的同伴靈活性不足的作用,靈活、近身格鬥能力強,需要的正是阿喀琉斯這樣的統領。
這會兒輪到阿喀琉斯傻眼了。
将軍,領兵打仗的……
這些阿喀琉斯不是不知道,在他們西方也存在,而且大多都是競技場上的看客,在西方隻有貴族才有這個權利率領兵馬,縱橫疆場。而他自小是個奴隸,最大的願望的脫離奴隸之身,找回屬于自己的自由。
如今秦風卻拒絕了他給他做奴隸的要求,還給了他一個領兵的職位,說相信他的實力能夠取得一定的成績。沒有半點将他視為奴隸的意思,還給了他相當的尊重,燈籠大的眼睛竟然孕育出了淚水,有一種難言的激動:生也罷,死也罷,這個人,自己跟定他了!
秦風實在有些頭疼,這大家夥太實在老實了,以他的武勇給他一個小隊長那是理所當然的,有必要感動成這樣嘛。他卻不知,阿喀琉斯本就是奴隸,除了一身死亡線上拼殺出來的武勇,别無所長。天柱王有眼無珠,隻是将他視為一般猛士,将他視為奴隸對待。自小到大二十七年,也隻有秦風真正的尊重他,待他好的。對他而言,感觸自當非比尋常。
阿喀琉斯這家夥皮糙肉厚,恢複驚人。受了那麼重的傷,現在已經能下地行走,不過依然一瘸一拐的,并未痊愈。
秦風就讓他好好休養,順便便學習漢語,好在日後方便交流。
……
定襄城,皇宮!。
義成公主伫立風中,風華絕代,玉面含霜,身滿冰雪,恍若一尊雪人一般,她穿着一襲素白宮裝,似乎與天地融在了一起。
“公主,還是回宮吧!您已經站了很久了。”一個眉目清秀的宮女頂着風雪,苦苦哀求。
“若兮,你說,我們還能回到中原嗎?”半天,義成公主怅然南望,她已嫁突厥數十年,也知道南方已經沒有了她的親人,可故土難離,她的心始終把中原看着自己的家鄉,她堅信突厥、草原,隻是她人生中的驿站而已。
可時下局勢糜爛,颉利可汗的情勢危機萬分,稍一不慎将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還能再見大隋王旗插遍大興城頭嗎?
此刻,義成公主有些茫然了。
名為若兮的宮女心中閃過一絲懷念,十分堅定道:“公主,一定可以的。您不是一直說‘有志者事竟成’嗎?您辛辛苦苦這麼多年,一定能夠回去的。”
若兮,被擄至突厥已有十五年,若非義成公主讨要過來當侍衛,恐怕早就化着一坯黃土了。義成公主待她極好,教導她讀書識字、琴棋書畫。在她心中,義成公主是亦主亦母,亦主亦師的恩人。
從來,義成公主堅強若頑鐵。
可現在,當她露出柔弱一面的時候,若兮十分彷徨。
“嗯,你說得對。我們一定能夠回去,興仁義之師為國除掉李逆。”義成公主眼中恢複了一絲絲的神采,似是堅定自己的信仰,也似是自我麻痹。
“可敦,隋王找您。”這時,一個突皮膚白皙的突厥宮女怯生生的禀報。
或許是出于同病相憐,也或許是有着同樣的血脈,義成公主對于中原宮女都很好,但是,對于這些突厥宮女卻相當嚴酷,故而,在定襄城皇宮,一切都是漢人為王。
“走,看看去。”義成公主皺眉一歎。
“義成姑奶奶,義成姑奶奶!我不要學,我不要當隋王,我不要當,隋王一點都不好玩。”
“我不要學,我不要學!我不要當隋王,我不要當,一點也不好玩!”寝宮中,一個如同瓷娃娃一樣的孩子,涕淚滿面的哭鬧着,将身上黃色精美的王袍,扯來扯去,小小的年紀沒什麼力氣,反倒是将一身整潔的模樣扯的亂七八糟。
周邊侍女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了?”溫和華貴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一個宮裝豔麗的婦人輕步走進了房間。
侍女看着來人,慌忙作揖行禮,“回可敦話,隋王早朝回來就鬧了别扭,說無聊無趣,又哭又鬧的,怎麼勸也勸不住。”
來人正是義成公主。
楊政道一見義成公主,一頭紮入了義成公主的懷抱裡。
“道兒,你是隋王,是大隋的皇帝,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将來怎麼統治天下萬民。”義成公主眼裡閃過一絲悲哀。
“義成姑奶奶,我不要當隋王,不要當大隋的皇帝。姑奶奶,姑奶奶,我們不當隋王和可敦了好不好?我們,我們和奶奶一起去放羊吧!”楊政道搖晃着義成公主的手臂,涕淚滿面的哭鬧着。他是皇室帝胄的唯一骨血,故而,凝注了隋朝遺老遺少們的心血,自他懂事起,就天天學習,不間斷的學習各種中原文化以及帝王之道。
一晃多年,當年的嬰孩,已經到了貪玩好動的年歲,但因隋王身份束縛,讓楊政道完全失去了自由。本就是寄人籬下,還失去了自由。這樣的隋王誰願意當,楊政道已鬧别扭很多次了。而這次更離譜,甯願去放羊也不願意當這隋王。
義成公主看着哭鬧的楊政道眼中閃過一些不忍,但念起自己悲慘的遭遇,大隋可歎的沒落,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冷言道:“好啊!我與你奶奶陪你去放羊,大不了一起被狼吃。”
楊政道頓時面色慘白,身子不自覺的縮了縮,眼中閃着驚懼之色道:“那我還是當隋王吧。”
他永遠不會忘記,颉利可汗的一次殘暴的作為,前些日子,幾個忠于突利的部落被颉利的手下屠殺一空,幾個部落首領讓颉利殘忍的推到狼窩裡去味那幾十頭惡狼,那凄厲絕望的慘叫,以及那快速變成一堆骨頭的屍體,在楊政道小小的思想裡留下了深刻的陰影,令他有了一種惡狼恐懼症,聽到“惡狼”二字,就忍不住為之顫栗。
義成公主冷眼旁觀,看着幾欲發抖的楊政道,想着越來越渺茫的前景。
“爛泥扶不上牆”幾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悲憤、心寒、傷心、絕望……各種負面情緒自心頭湧上,壓抑義成公主差點窒息,悲哀的心道:“一國之君,可以無才,也可以無德,但不能沒有狼一樣的野心,不能沒有狼一樣的膽識。這樣的人,能複興大業麼?”
義成公主不确定,她甚至連想都不敢再想,她怕,她怕自己對楊政道失望,更怕自己複國之心會因此而動搖。
道兒是楊家唯一的骨血,身上流着文帝的血脈,道兒還小,總有一天會龍翔九洲。
義成公主别無選擇,隻能進行自我催眠與自我麻醉。
為了大隋,也為了她自己的付出能有一個回報。她必須堅持。
她多年的付出,多年的痛苦就如一個笑話,到了現在還沒有得到任何的回報。
義成公主不甘心,她要報仇,她要向天下證明,證明自己的付出是有回報的,證明楊家還能擊敗一切逆臣。
大隋還沒有亡,還有嫡系血脈。
當初能把楊政道從戰亂裡平安無事的解救出來,今天,她同樣能夠将他扶上九五至尊之位。
義成公主堅信自己不會錯,堅信楊家遺孤會如同當初的文帝,以摧枯拉朽之勢蕩平各種不服氣,最終一統天下。
努力擺平了心态,義成公主柔聲細語的安慰着楊政道,向他訴說楊家的輝煌,構思無限美好的前景,既給楊政道也給自己畫了一個餅。
楊政道像聽故事一樣,依在義成公主的懷裡,聆聽着楊家祖輩的風采。
隻是,他小小年紀心靈裡想不明白,既然楊家先祖這麼厲害,自己為何會淪落到了突厥,為何會寄人籬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