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應泰離去,衆人熱鬧很久,直至夜色沉沉之時,衆人才告辭。大廳中隻剩下尤世功和童仲揆,以及秦氏兄弟。尤世功和童仲揆又喝了幾杯,約莫晚上九點不到趕回驿館。
沈嘉回來後倒頭就睡,早上八九點才被如意叫醒。還沒出門就聽到了尤世功的吼叫聲,沈嘉知道今日事情繁多,于是連忙讓如意幫自己收拾。
出了院子,尤世功臉色不好看。
“臭小子,你以為這是你家,一覺睡到太陽照在屁股上,我們還有正事,你快點。”
沈嘉邊走邊抱怨道:“還不是昨晚喝酒太多,我腦子到現在都迷迷糊糊的,以後的酒宴你去就行了,别再帶上我了。”
“嘿我說你小子,還有理了,趕緊走,去看看你那個突擊車,我們多帶點油料,指不定去了京城有什麼意外。”
“這你放心,我從撫順帶了三桶油料,袁大人這裡的所有油料,這次我會借機全部弄走,一部分送回撫順,再帶一些去京城,以後可找不到這麼好的機會了。”
尤世功點點頭,心道這小子心裡清楚就好。兩人來到倉庫,袁應泰早已等候在此。礙于面子,袁應泰也不屑于計較這種小事,冷哼了一聲,便吩咐衆人打開庫門查驗突擊車。
在幾個壯漢的推動下,庫門慢慢打開,一個巨大的油布裹着突擊車映入眼簾。沈嘉走上前去,和衆人一起掀開油布,然後跳上去發動車子。在突突聲中,沈嘉緩緩的将車子開出庫房,。
一些官員第一次見到不用畜力拖拽的鐵車,驚的嘴巴張的老大,不時的自言自語道:“真乃是神物!”
當然聽袁應泰講過簡單原理的還是大多數人,他們對那些見識淺薄的人嗤之以鼻。在鄙視同僚老土的同時,衆人對突擊車的來去自如深感驚奇。昨晚宴會中,沈嘉刻意低調,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位海外高人。如今沈嘉駕駛着突擊車出來,很多官員對昨晚漏掉沈嘉後悔不疊。
在大部分官員眼中,這突擊車不需外力就可來去自如。如果沈守備再造出幾輛,不管放在什麼地方,那可都是大功一件,同時也能促進地方政績。隻是他們并不知道這個時代無法制造這輛突擊車。
交接畫押後,沈嘉又讓随行明軍搬空油料,與遼陽官員拜别後,沈嘉駕着突擊車一路駛向遼陽西門。賀世賢坐在突擊車副駕駛位置,迎面感受着徐徐來風,一種車下皆土鼈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尤叔,袁大人的拖車我借來了,我們油料不多,需要省着點用,大部分時間,這輛車可能還會呆在拖車上面。到了京城,我估摸着會被人當猴子看,我聽說京城從上至下都喜歡這種奇怪的物事,搞不好會讓我們開着突擊車轉幾圈,所以多留點油料去京城再說。”
“你這臭小子,不想讓我坐車是不是?騎馬多幸苦,這車子坐着可真舒服。”說罷,尤世功張開胳膊,迎着明媚的陽光伸了個懶腰。
沈嘉回頭繼續開車,不再搭理身邊這個土鼈。遼陽是遼東的治所,沈嘉沿着主幹道慢行。盡管有明軍騎馬在前面開道,但仍然擋不住大明百姓的好奇心。先前傳說有海外高人降臨大明,可那畢竟是傳言,真假不知。如今看到一輛巨大的鐵車行走自如,許多人驚的呆若木雞。
一些較為迷信的人,一邊叩頭一邊高喊天佑大明。不久,街道兩旁的老百姓紛紛加入呐喊,一波又一波的天佑大明接連不斷,讓開車的沈嘉唏噓不已。沈嘉沒有想到這些活在生存邊緣的普通百姓,仍然對明廷有很高的認知度。
大部分普通百姓畏懼明軍的威嚴,不敢靠近突擊車。然而随着呐喊聲此起彼伏,開路的明軍不再刻意呵斥百姓。一些膽子大的,甚至将包子,饅頭,核桃等食物塞進尤世功的懷中。尤世功啼笑皆非,老百姓是把自己當神啊,這些饅頭幹果可不就是貢品嘛。
尤世功哈哈大笑,一邊咬着包子一邊朝兩邊拱手道:“謝謝各位父老鄉親,謝謝各位父老鄉親。”
尤世功高興了沒多久,前面的百姓開始塞進來一些珍藏了一個冬天的白菜,蘿蔔。尤世功頓時傻眼,這東西老子要來幹什麼,盡是便宜貨。生氣歸生氣,尤世功還不敢朝百姓發火,隻好一臉尴尬的繼續接受。
好不容易擠到城門口,車子後跟了一條長長的尾巴,有大人,有小孩,甚至還有抛媚眼的小娘子。好奇的百姓的不肯離去,無奈之下尤世功隻好下車,抱拳親自向百姓解釋,同時給看熱鬧的小孩發了些幹果白菜之類的東西。
車輛減負之後,趁着衆人不備,沈嘉一踩油門,突擊車瞬間竄出城門。身後的百姓張着嘴傻愣愣的看着門洞,隔了許久才紛紛大喊:“神車名不虛傳,天佑大明!”
在明軍驚奇的目光中,沈嘉将車子開上拖車,蓋上油布,然後用八匹騾馬拖拽着前進。明軍已準備好,喝了三杯辭行酒後,袁應泰一臉蕭索,似乎有話要說。不過看到嬉皮笑臉的沈嘉後,袁應泰心裡一陣厭惡,到嘴的話又重新咽下去。
張铨見袁應泰興緻不高,于是代為出面講了幾句客套話,送上一些禮物,衆人這才背着朝陽向錦州方向趕去。
路上尤世功不停的抱怨騎馬太累,沈嘉不理會。行至十五裡之後,尤世功心癢難耐,對沈嘉說道:“沈世侄,要不我們把突擊車放下來,坐車如何?”
沈嘉早就猜到尤世功的想法,佯裝說道:“尤叔,我們油料不多啊,這油料提煉可不容易,得省着點用。”
“屁,别以為老子不知道你的油料多少,你直說,到底要不要開?”
碰見老潑皮隻能自認倒黴,沈嘉一臉無奈,答應把車子放下來。
溫晴在馬車中連續憋了幾天,早就忍不住想要出來戲耍一番。她聽到沈嘉要将突擊車放下來,于是掀開簾子道:“尤叔,我幫你開車吧,沈嘉指不定想辦法坑你呢!”
尤世功一尋思似乎是這個道理,他趕緊将溫晴請下來。溫晴在撫順憋了兩個月,早就手癢難耐。讓沈嘉和尤世功上車後,溫晴猛的一踩油門,車子開始加速,然後以六十公裡的時速穿梭在官道上。
大明的官道雖然經過人工處理,稍稍平坦些。但雨天過後,往往是泥濘不堪,一旦地面變幹,又是高低不平,一車人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下颠簸。沈嘉和溫晴還好,畢竟現代人,坐車久了,已經對此習以為常。而尤世功,剛吃完早飯不久,坐了一陣腹中便是翻滾不停。
尤世功臉色極為難看,他有氣無力的拽着溫晴說:“晴丫頭,你慢點,我受不了了。”
溫晴側頭一看,發現尤世功一副病恹恹的表情,她連忙将車子慢慢減速,直至停下來。尤世功飛快的跳下車,躲進旁邊的小樹林哇哇吐個沒完,一股酸臭味遠遠都能聞到。
沈嘉皺皺眉頭,對溫晴說:“師妹,你就不能開慢點嘛,你看把尤叔折騰成什麼樣了!”
溫晴氣乎乎的說道:“坐車享受的就是速度,開的跟烏龜爬一樣,那還不如去坐馬車。”
沈嘉打算反駁,卻不料尤世功吐完後,大搖大擺的走過來張嘴道:“晴丫頭說的沒錯,尤叔就是想體驗下這個速度。”
看着尤世功打腫臉充胖子,沈嘉湊上去低聲道:“尤叔,那咱繼續讓溫師妹開?”
尤世功臉色頓時不自然起來,他勾住沈嘉的脖子道:“臭小子,你去開。”
尤世功轉頭看向溫晴,大聲道:“晴丫頭,一會兒路上平坦了你再開,這裡道路坑坑窪窪,讓沈世侄開,我們正好研究下地形。”
研究個屁地形,分明就是自己扛不住了。溫晴腹诽不已,但嘴上并沒說破,盈盈施禮重新上了馬車。
此後尤世功便讓沈嘉以時速三十公裡的速度慢慢晃悠,自己則躺在副駕駛位置閉目養神。雖然沈嘉知道低速行駛很耗汽油,但目前來看,恐怕得先讓尤世功過足瘾再說。開了半小時後,尤世功慢慢适應了車速,他才招呼沈嘉加速。
官道上偶有趕路的客商,騾馬車搭載着貨物走的極為緩慢,很容易擋住突擊車前進的道路。尤世功學會了按喇叭,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大喇叭嘀嘀響起,客商被吓得躲在路邊驚懼不已,尤世功則樂的哈哈大笑。沈嘉很後悔教尤世功按喇叭,他沒想到這貨跟個小孩子一樣。
瞥一眼路邊的客商,沈嘉一踩油門,突擊車一陣風似的消失不見。呆坐在地上的客商驚魂未定,有些人甚至以為是大白天見了鬼,趴在地下不停的求佛拜天。
行駛一小會,突擊車抵達一處繁華小鎮,明軍則保護着大隊人馬逶迤在後。今日似乎是趕集的日子,遠遠就能看到鎮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鎮子就一條主幹道,兩邊是臨街的商鋪,夾雜着做小買賣的商販。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沈嘉遠遠的都能聽到。
趕集的百姓很多,将唯一一條大道堵了個密不透風。沈嘉環視四周,發現沒有其它道路能繞過去,他降低車速,慢慢靠過去。到了近前,執着于讨價還價的老百姓,仍然沒有察覺到五六米開外的突突聲。
沈嘉嘿嘿一笑,向尤世功攤開手道:“尤叔,我們等隊伍跟上來再走吧,這裡人太多,反正暫時也過不去。”
尤世功看了沈嘉一眼,伸手按在喇叭上。随着清脆響亮的嘀嘀聲響,原本喧嚣熱鬧的集市頓時安靜下來。百姓們四處張望,尋找古怪的聲音。很快,趕集的人們将目光定格在發着突突聲的怪物這裡。人們有些迷茫,這怪物醜陋恐怖,但上面卻有四位明軍,看樣子應該是自己人才對。
想到此處,人們的擔憂似乎要卸下。然而就在此時,沈嘉踩上油門,突擊車向前緩緩開動,而焦急的尤世功再次按響了喇叭。
“怪物啊!,快跑!”
嘩啦一下,呆滞片刻的人群突然四處奔逃,驚叫聲,哀嚎聲以及求救聲接連不斷,集市上一陣雞飛狗跳,烏煙瘴氣。沈嘉甚至看到某位村婦慌亂中被人踩掉裙子,露出了貼身小衣。村婦羞得滿臉通紅,慌忙不疊的卷起裙角,向着無人處撒腿就跑。沈嘉剛想說一聲你的核桃籃子,卻發現這村婦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位年紀稍大,走路顫巍巍的老漢,拄着拐棍,一邊哆嗦,一邊喉嚨中發着渾濁不清的響聲。老漢氣喘籲籲晃到商鋪前,扶着牆壁,硬是從半開的門縫中死命擠進去。不到一分鐘時間,集市上人影皆無。就在沈嘉試圖探頭看向商鋪時,關門關窗的聲音此起彼伏,好不齊整。
尤世功跳下車,随手在地下撿起一根白蘿蔔,咔嚓咔嚓的啃起來。沈嘉臉抽抽着,心中暗罵這混蛋過去肯定沒少幹過欺壓良民的事情。